郭孝恪、张士贵、李孟尝三州连成一片,还有灵州军这支常备军,突厥不太可能从灵州破关,而东部有薛万彻、胡演、杨则、段德操、窦轨,这一块唐军的兵力更加雄厚,突厥也很难打穿。
    河东那边就更不可能了,李药师李道宗两位名将分南北两地镇守,突厥怎么打得穿?
    是陇右道吗?
    有可能,但那是需要借道铁勒势力范围的,而且兵力不可能太多,武德五年那次就是两千偏师而已。
    李善实在有些疑惑,历史上的渭水之盟,李世民丢了那么大的脸,突厥到底是从什么路线杀进来的呢?
    其实李善不知道,历史上玄武门兵变的时候,燕郡王罗艺出任泾州刺史,辖泾州、宁州、原州三地,而且当时罗艺就在萧关,但他弃萧关放突厥南下泾州,再配合突厥偏师从还没被剿灭的梁国借道攻入延州,双管齐下,迅如闪电的攻入京兆,饮马渭河。
    突厥退兵之后,罗艺奉命入朝,但在豳州起兵谋反,被击败后企图逃向草原依附突厥,在宁州被部下斩下首级送到了长安。
    总而言之,李善担心东宫的起事,担心裴世矩会捣鬼,但也担心突厥在关键时刻来搅局……其他人未必有这个负担,但李善这个穿越者却不得不去考虑历史的滚滚车轮。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出迎(上)
    两仪殿内,端坐在上首位的李渊笑吟吟道:“那就让怀仁出迎吧。”
    李善无可奈何的上前应声,这等差事他是不想接的,甚至他都刻意的回避,毕竟是出迎从灵州回返的以赵国公苏定方为首的将校,其他人还好说,自己出迎实在太惹人瞩目了。
    从名义上来说,回京的全都是自己的旧部,而为首的苏定方更是自己门下,前一任的主帅更是李善自己……这等既没有实际好处,又容易招惹是非的买卖,李善是真的不愿意。
    但李渊非要点名……李善在应声的时候悄悄的瞥了眼中书令杨恭仁。
    大捷回京,按道理来说的确是要重臣出迎的,以这次灵州军的战绩,应该是宰辅出迎,其他的宰辅都已经有了立场,只有杨恭仁不偏不倚……而李渊点了自己而没有选杨恭仁。
    李善不禁有些怀疑杨恭仁的立场……因为早在去年初,凌敬就私下告知,秦王府的燕贵人与杨师道来往颇密,燕贵人的母亲是杨雄的第三女,也是杨师道的姐姐,所以杨师道很可能暗中已经投入秦王麾下。
    如果杨师道真的投入秦王麾下,那么杨恭仁的立场就值得怀疑了……可惜李善对此人在贞观年间的活动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杨师道在贞观年间当过宰相的。
    李渊又随意说了几句就宣布解散,只留下了李善。
    李世民瞄了李善一眼,他很清楚,在李善那日自请调苏定方回京之后,父亲对其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然了,这其中还有苏定方母亲那边的缘故。
    而李建成心里是有些懵逼的,他并不知道李善曾经在李渊面前自请调苏定方回京,当日只有秦王与李世民在场。
    不过对于东宫来说,这次选官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同时也没吃什么亏,东宫幕僚对于李善的观感,大致还是那样……这是个不肯涉入夺嫡之争的人物,可以拉拢,但没必要刻意,万一惹得陛下不悦,以至于魏嗣王投入秦王麾下,那反而是弄巧成拙。
    当然了,裴世矩心里打的是另一个算盘,在东宫一脉中,战功最著的大将薛万彻出任夏州总管,也就是说对长安这边的局势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就算是举兵,除非引突厥而来,否则不可能打穿延州,在段德操、杨则、胡演的夹击中南下京兆。
    看没其他人了,李善苦笑着说:“臣知陛下信重,但让臣出迎……”
    “些许小事。”李渊挥了挥手,“你替朕安抚赵国公一二。”
    “苏定方本为窦夏旧将,甚至随其义父随刘黑闼作乱,虽后因刘黑闼引突厥南下而脱身……”李善摇头道:“论其勇名,何如秦琼、尉迟恭、李世绩、薛万彻等名将?”
    “但归唐至今不过五载,已然爵封国公,独领大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李渊不置可否,话是这个话,大唐的将领中降将多了,但一般都是赐下爵位,至少不能比其原先要低,这是为了收拢人心,能吃肉,才会跟着你。
    苏定方原来没什么名气,入唐之后几年内几次大战,在泾州大捷之前就已经封爵赵国公了,这是很难得的殊荣。
    但理不是这个理,一方面苏定方这几年的功绩足以封爵国公了,很多人都认为,魏嗣王李怀仁之所以在战场上纵横不败,很大程度上在于身边有个苏定方……呃,这个是事实。
    另一方面,此次苏定方卸任与李善卸任是不同的。
    李善卸任有生怕功高难赏的缘故,但明面上是有突厥散布李善手握兵权,屯兵不出,隐有不臣之心的流言。
    但苏定方不同,他没有这方面的担忧,甚至在贺兰大捷之后只遣派偏师追击,让延州道行军总管窦轨攻占朔方郡,擒杀梁师都立下大功。
    在这种情况下,苏定方被调回长安……君主如果不是想擅杀领军大将,那抚慰是必须的,而让李善这个前任主帅出面,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苏定方和李善的密切关系,反而是好事,这同时也是李渊在彰显自己对李善的信重。
    这时候,有宫人传报,驸马都尉霍国公柴绍请见。
    片刻后,柴绍大步走进殿内,躬身行礼,“陛下,右千牛卫将军李客师、阚陵是复归北衙禁军,还是……”
    李渊的脸色阴了下来,但立即压了下去,“均复归北衙禁军,由你节制,不过明日均随怀仁出迎。”
    李客师与阚陵都是右千牛卫将军,加上李世民的连襟张琮是左千牛卫将军,基本上可以保证承乾殿的安全了。
    李善应了声,试探问:“泌水县候张宝相可也随臣出迎?”
    李客师、阚陵与张宝相是在贺兰大捷之后奉命追击梁军,之后一直受窦轨节制,此次也奉命回京,不过他们是走华洲这条路,所以两日前就已经抵达长安了。
    “嗯。”李渊点头道:“等封赏之后再议。”
    去年李善率军出征,请调代州军的薛万彻、张士贵,之后李渊从并州军中又调用了两次在李善麾下作仗的旧将张宝相。
    如今薛万彻、张士贵两人都不会回代州了,一个出任夏州总管,一个出任原州刺史,而张宝相的去留还不太好说,这位福将再次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运气,在梁师都即将遁去的时候死死咬住了梁军,拖到了窦轨率骑兵赶到,围歼梁军,生擒梁师都。
    张宝相如今只是个县候,此次一定会被晋爵,要不要回并州的确不太好说……反正李道宗那边是很不爽的,与苏定方有些类似,张宝相最早是李道宗的亲卫统领,李善是借了一次又一次,现在可能都不还了。
    出了两仪殿,柴绍陪着李善往承天门走去,路上叹了口气,“客师兄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什么?”李善好奇的低声问:“昨日就听说了,临济县公等前日觐见陛下,立进立出,是何缘故?”
    前日李客师等将领奉命回朝,在两仪殿觐见,结果李渊几乎就走了个流程,据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就让李客师他们退下了。
    按道理来说不太应该啊,要不是这几位,窦轨未必能那么顺利的覆灭梁国,擒杀梁师都呢。
    柴绍打量了李善几眼,他不太分辨得出来这位倒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毕竟李善这方面没什么信誉度可言啊。
    第一千零六十章 出迎(中)
    才四月底,日头已经有点大了,李善一大早穿戴整齐,坐着马车出了门,觉得有些闷热。
    没办法啊,嗣王的服装穿戴非常繁琐,崔十一娘和两个侍女忙了好一会儿才弄完,而且穿着这服饰,骑马还真不太方便,但今日出迎,需要礼遇有功将领,不能失礼。
    也不用入长安,李善直接去了长乐坡,礼部以及光禄寺、太常寺的官员都已经到齐了,让李善意外的是平阳公主也到了。
    “三姐怎么来了?”
    平阳公主似乎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父亲命光禄寺良酝署携美酒,礼敬回京将领,以示嘉奖。”
    顿了顿,平阳公主补充道:“李客师、张宝相、阚陵也得赐酒。”
    李善这下心里明了,李渊那日慢待有功回京的将领,所以今日特地使宗室出面抚慰,太子、秦王出面自然是不合适的,齐王也没有这个威望,平阳公主正合适。
    看这位姐姐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李善心里一个激灵,故作好奇的低声问:“那日伯父因何事……”
    平阳公主松了口气,却板着脸训斥了句,“问那么多作甚!”
    “是是是。”李善也松了口气,将视线投向北方,远处已渐有烟尘升腾,苏定方终于回京了。
    其实李善在那日晚上听凌敬提及之后很快就猜到了事实,李客师、阚陵他们是从银州、夏州那边回长安的,带来的肯定是那边的消息。
    能让李渊那么失态的只会有一个可能……八成是薛婕妤出了事。
    只不过李善不确定的是,那位倒霉的薛道衡爱女现在是什么境况,是死了,还是活着……不会是李渊这边还没下决定,或者下了决定还没来得及,那位就已经生了吧?!
    李善觉得,最后这种可能性最高,搞不好生的还是个儿子呢。
    历史上有没有这种先例李善不太记得了,不过后世倒是有,成吉思汗铁木真的妻子曾被敌人掳走,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生下的就是铁木真的长子术赤。
    但据说铁木真的妻子被掳走一共只有九个月,所以有可能之前就已经怀孕了,而薛婕妤是去年六月中旬被掳走的,现在是四月底,怎么算……都算不到李渊头上,总不能说薛婕妤生了个小哪吒吧?
    啧啧,绿帽子算是戴定了,也难怪李渊那么失态……也就是事情还没有大肆传开,不然李渊这张脸都得丢到千年后去。
    所以李渊看到李客师、张宝相时候脸色难看……说不定在心里琢磨这几个知不知情呢。
    李善经常在想,自己晚年要不要写一本《初唐密史》呢,能记录下很多有趣的东西啊,说不定流传后世还能变成考古资料呢。
    《唐史》与《初唐密史》不符?
    那肯定是前者错了,或者是作者刻意为之,谁不知道《初唐密史》的作者李怀仁什么都敢记录!
    但李善也在犹豫,毕竟历史上,魏征那老头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呢,只是写下谏辞就被推碑悔婚,自己将这些记录下来,万一被捅出来,搞不好全家都要倒霉啊。
    要不到晚年找个替死鬼来写?
    李善胡思乱想间,十几匹战马疾驰而来,在几十步外停下,众将翻身下马,以苏定方为首大步而来。
    “拜见魏王殿下。”
    “拜见魏王殿下。”
    李善的视线左右扫了扫,他其实并不太清楚回朝的将领到底有哪些人,反正除了自己嫡系之外,关系最好的几个比如薛万彻、张士贵都已经安排好了。
    “收复数州,贺兰大捷,诸将功劳匪浅。”李善朗声道:“圣人大悦,朝中必有封赏。”
    “来人,斟酒。”李善回身示意了下,李客师、阚陵、张宝相也站到了队列中。
    李善笑着指了指段志玄,“听闻你在贺兰一战中骁勇进击,阵斩数员梁军大将,此番就饶过你。”
    段志玄赫然而笑,自泾州一战之后,但凡军中聚宴,李善都是让段志玄负责斟酒。
    李善端起酒盏,缓缓踱步在前,“半载征战,先败突厥,后灭梁国,驱胡人,擒敌酋,此酒为众将所贺,亦为大唐所贺,更为数战阵亡的将士。”
    “英魂不远,此酒当共饮之。”
    苏定方高举酒盏,将半盏酒倾斜在地,众将都算是李善的旧部,在泾州大捷的庆功会上见识过,纷纷效仿。
    李善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众将纷纷高举酒盏随后一饮而尽,场面肃穆,不闻一丝喧哗之声。
    后方的平阳公主眯着眼看着这一幕,心想怀仁数次大战,均能聚拢将心,仅眼前所见,不论是太子心腹,还是秦王爱将,无不心悦诚服。
    或许,怀仁真的再也没有领军上阵的机会了。
    接下来都是光禄寺、太常寺的事了,李善虽然身穿王袍,但依旧是去岁模样,与众将说笑,时不时笑骂几句。
    “伯父此番回京,有些风霜之像,只怕伯母要责备小侄了。”李善偷空与李客师聊了几句,后者回京后李善还没登门拜见过,毕竟有些忌讳……倒不是李客师是自己的部将,而是李善第一时间就猜到李客师为什么遭到李渊冷遇。
    万一自己早早登门拜访被李渊知道了……
    “怀仁说笑了,不就是黑了些吗?”李客师苦笑了两声,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那天觐见一句话都没说就……几乎是被赶走的。
    “不碍事。”李善低声道:“稍后登门再议。”
    李善转头看了眼,示意苏定方过来,低声说:“定方兄这边如何安排不太好说,还需要斟酌一二,殿下对伯父寄予厚望。”
    李客师精神一震,他心里是有点数的,李善卸任主帅之后他还与儿子李楷商议过,自己很可能是第一批被调回长安的将领。
    原因并不复杂,因为李善的身份、立场在秦王一脉中,只有秦王、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凌敬几个人知道,李客师是唯一在北衙禁军中任职的将领……刚才李善已经说明了,苏定方虽然是左监门卫大将军,但实际上的权柄不可与以前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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