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盯着他,眼中盛满了怨气,削薄的肩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一只蛰伏着随时都可能会爆发的野猫,刚才的沉默不过是它积累怨恨的过程。
    秦航心脏被人猛揪了一下。
    他走过去蹲在陈梓面前,抬手想摸他的头,却被陈梓很快躲开了。
    “别碰我!”
    秦航手在空中停了两秒,后垂下握住陈梓的脚踝,替他穿上鞋。
    从陈梓的角度只能看见秦航头顶的黑发和他高挺的鼻梁,脚腕被握住,让他不由回忆起这几天夜里被秦航压在身下随意玩弄的场景。
    燥郁感包裹住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十分疲惫,他捏紧了拳头,凉凉地问:“我是不是有病?”
    秦航给他穿好鞋,手肘搭在膝盖上,抬眼看他,说:“没有。”
    “没有你叫那个什么心理医生来干嘛?”陈梓冷哼一声,“如果我死了,别找人救我。”
    “你不会死。”秦航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陈梓看他一阵,咬牙切齿道:“秦航,你真自私。”
    从来都是肆意妄为。
    从来都不会考虑他的感受。
    “我只对你自私。”
    是啊,被他欺负了这么多年,如今翅膀硬了,专门来给他叫板了。
    陈梓抬脚踩在秦航肩上,也不管他之前的伤口有没有好。
    他脚下用力,想将秦航蹬开,秦航顺着他的力道向后仰身,却在快倒下去的时候再次抓住他的脚踝。
    “少爷。”
    又是这样,秦航总是爱用这种无奈、怜悯,有带点同情的语气喊他,好像他是一只很不听话的小宠物一样。
    陈梓能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情绪很不稳定,他讨厌这种被情绪支配的感觉,更厌恶自己在秦航面前失控,这样显得他像一只疯狗。
    可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愤怒就像脱缰的野马,缰绳一掉,便谁也拉不住了。
    陈梓忽地掀翻果盘,胡乱抓了一把葡萄朝秦航身上砸去:“我死了之前肯定先解决了你!”
    兰岛四季如春,气温稳定在二十度左右,几乎每天都是蓝天白云,太阳高照。
    这天却难得是个阴天,从早上开始黑色的乌云就堆积在天边,阳光被挡得严实,海浪也变得格外汹涌,一股一股往岸边扑来,凛冽海风飕飕地刮着。
    显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可直到傍晚,地面还是干燥的,这场雨迟迟没有下下来。
    晚上六点整,一辆黑色宾利从地下车库驶出。
    车子穿过一片密林,行驶到一条高架桥上,下面是滚滚流淌的海浪,陈梓靠在车窗边,望着远处泛着光的海面发呆。
    他盯着看了半晌,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肩上多了一个力道,陈梓感觉到秦航凑过来把他搂进怀里,鼻子里涌进一股乌木沉香的味。
    陈梓挣扎两下,又听见秦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睡吧,等会到了叫你。”
    秦航从旁边拿了件大衣搭在他身上,然后将他环得更紧了。
    陈梓不想再动,因为挣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秦航总是一意孤行的。
    海边的别墅似乎异常偏僻,每次进城都要开好久的车。
    等秦航叫醒他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秦航这次不仅给他戴了口罩,还给他戴了一顶高定黑色小洋帽,整个头只露出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车子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城堡门口停下,侍者为他们拉开车门,再站到一旁躬身邀请他们进去。
    门口停着许多顶级豪车,来往的人也不少,各个西装革履,礼服加身,无一不彰显着贵气与豪迈。
    秦航牵着陈梓下车后自然而然搂住他的腰,侍者在前面带路,王卓兴跟在两人后面。
    脸都被遮挡住,但凭借着在联盟c区几年的少爷生活,陈梓甚至不用刻意去看都能察觉到周围人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或好奇、或打量、或不屑。
    经过一条走廊时,前面本有几个人在聊着什么,余光瞥到他们,突然停住了话茬,像前面那些人一样,自觉站到两边为他们腾路,探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陈梓身上。
    陈梓非常厌烦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口罩下的脸已经沉得如一块冰,低气压围绕在他周身,彰显着他此刻的不悦。
    就在即将要爆发时,前面的侍者终于把他们带进了包厢。
    说是包间,其实是一个二楼的看台,内里装修精致繁复,典型的欧式风格,连桌子腿都散发着高级的味道。
    从看台望出去,是一个拍卖会场,最底下有几排座椅式的沙发,现在已经坐满了人。
    侍者为他们斟好酒后,说了一句陈梓根本听不懂的话,然后王卓兴又以同样的腔调回复他了几句后,侍者才从包间退了出去。
    这里是整个会场视角最佳的地方,不仅正对拍卖台,还能将底下的景象一览无遗。
    陈梓兴致缺缺地靠在沙发上,指尖捏着酒杯腿抿了一口,忍不住皱眉。
    太久没有喝过酒,竟然觉得这酒有几分烈,喉咙也辣得厉害,似在被火烧。
    秦航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倒了杯水还给他:“这酒是华特朗家自制的,比你以往在联盟喝过的酒都要烈许多。”
    华特朗是兰岛颇有名望的家族之一,早年靠黑道生意发家,之后开始转型制酒,如今可以算是独家垄断了兰岛的酒产业。
    这个拍卖会场其实也是华特朗的附加产业之一,只不过名气自然比不上他家的酒。
    陈梓根本不在意这酒是谁家造的,也不在乎这烈不烈。
    他只是很烦,秦航的控制欲让他浑身跟被针扎似的难受,在家里面管他的衣食,现在连酒都不让他喝。
    陈梓把水重重放到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陈梓偏过头,不想看秦航,连余光也不行。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聚光灯打到台上,拍卖师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向大家解释拍卖规则和拍卖程序等一系列。
    陈梓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不禁开始猜想秦航带他来这里的目的,想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答案,倒是莫名觉得有些犯困。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台上终于推出了第一件展品。
    是中世纪初期著名画家伊诺白的一副庄园画,拍卖师兴致高昂地为众人解说这幅画其中深藏的寓意,以及它的辗转史。
    陈梓对艺术不感兴趣,看着底下的人竞拍也只觉无趣,恹恹地打了个哈欠,目光随意扫视底下举牌的人。
    忽然,他低沉懒散的视线在对上底下的某道视线时顿住了,甚至眼瞳都有轻微的骤缩,其中的困意一扫而空。
    周庭坐在倒数第三排最右侧,微抬头朝陈梓这个方向看过来,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他面容很淡定,像是很早之前就看到了他。
    陈梓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下意识去摸脸上的口罩,发现口罩和帽子都还戴着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略微想了一会,周庭的名字才在脑海中出现。
    同时,他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场宴会上周庭和陈旻新交谈的身影。两个英领般的alpha在豪门宴会上交谈说笑,怎么看都是一副很好的风景,怎么说也都很正常。
    但直觉告诉陈梓,周庭跟陈旻新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他给不出证据,也不要什么证据来证明,只要他觉得并且认定的事,便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
    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周庭的时候,周庭就给他一种很不适的感觉,太自来熟了,对他的兴趣也莫名。
    陈梓不会天真到以为周庭对自己是真的感兴趣,无聊时也揣测过他这样做的用意,虽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可心中对他的厌恶感却是愈加深厚,再加上之前李清尧给他下药的事,陈梓对这两兄弟更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周庭为什么会来兰岛?
    又为什么会来这个拍卖会?
    是陈旻新让他来的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陈梓打下去了,不会的,他亲眼看着陈旻新重伤跳海,陈旻新已经死了,不可能还会跟任何人有瓜葛。
    陈梓收回目光,略显慌乱地看向别处。
    秦航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朝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视线触及到周庭那张脸时,眉心轻轻拧紧。
    周庭却对他弯了弯嘴角,再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王卓兴坐在两人身后,并没能看到下面的周庭,他只觉得秦航和陈梓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他看看假装看向别处的陈梓,再看看一脸煞气的秦航,他们这是…又闹矛盾了。
    拍卖已经进行到了一件圣蒂兰格珠红宝石,起拍价一千万,经过一番角逐后,被一位omega以三千七百万的价格拿下。
    “少爷没有什么想要的吗?”秦航总算打破了这份沉默,语气还算得上是温柔。
    陈梓扭过头看他,没说话。
    秦航再次道:“看上哪个就可以拍回家。”
    好像街上的家长弯腰对自己孩子说“这里的东西喜欢什么自己随便挑”。
    孩子听到这话估计会很开心,但陈梓不会。
    这种施舍一条狗的语气,他会稀罕这些?
    陈梓看向台上,此时上面展示的是一个古董花瓶,相传是早年某国皇室御用花瓶,后因战争四处辗转流落,前不久才被某位私人收藏家以三百万美金的高价买给华特朗交易所。
    陈梓抬了抬下巴,淡声道:“这个瓶子看起来还行。”
    秦航随即按下旁边的两个按钮,包间外面一直沉寂的显示屏终于亮起颜色。
    ——一千万。
    刚才几人出价也不过才堪堪到五百万,此时秦航直接翻了一倍。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这边。
    “一千万一次!”拍卖师的声音响起。
    无人再加价。
    一是因为,这个花瓶虽是古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顶多六七百万的价值。
    二是因为秦航。
    顶级雇佣兵团k的首领king,就算真有人从他手里抢下这个花瓶,怕也是出不了这个拍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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