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若薇曾经听说这个刘宣不大成器,常常在侯府和刘宏处打秋风,但近年来怕靖海侯骂,不敢上门来,是以这个人只是在成亲的时候见过一面。
    “六弟妹,且慢,我有一件事情正要和你说。”刘宣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
    可惜若薇并不相信,她脚下飞快:“我有事,还是先走了,宣二哥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寻我家郎君就是了。”
    可女子再如何快,也走不过男子,只见刘宣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若薇前面:“诶,弟妹为何行色匆匆?可是看不起我?”
    没想到她逃脱进宫,居然还被这种人缠上,若薇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放肆,你敢拦着我?”她以前曾经听说女子不要激怒男子,要顺从才可能会逃脱,可有的女子就是太软弱,才会任人予取予求,沦为玩物,成为别人的笑柄。
    所以你一定要先吓阻,他若见状不对,肯定不敢继续。
    若是色胆包天之人,那也一定要反抗,总之不能坐以待毙。
    刘宣听得这一声,只觉得心都震了一跳,他是听几个刘家子弟私下说刘寂之妻是个年轻的小媳妇,生的柔媚可人,若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但凡女子都柔弱甚至不敢喊出来,他见若薇双目炯炯,满面怒色,立马软下来:“弟妹说哪里话,我是说看到寂哥儿往那边走了,我不敢拦着你。”
    若薇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说罢她不敢多做停留,一路像胡老太君的院子走去,见到下人穿梭,内里笑声阵阵,若薇仿佛觉得自己才活过来。
    众人见若薇进来言笑晏晏,丝毫没有任何错漏,又说问题解决了,饶是韩家人方才等着看好戏,也不得不佩服人家是真的镇定自若,只有坐在若薇身边的冯氏握着女儿的手,才发现女儿的手冰冷。
    一瞬间,她就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刚嫁给杜宏琛的时候,知晓杜宏琛多次不第,她心中很绝望,可她一直抱持着希望,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止于此,她孤注一掷,谁的话都不听,最终杜宏琛终于中了秀才,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女儿管家时,这么多人看着她的笑话,她小小年纪,压力该多大啊。
    “薇姐儿,无事吧?”冯氏状似吃茶,其实悄悄问她。
    若薇心里一暖:“娘,我没事儿的,您放心吧。”
    冯氏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孩子,要是你一直不嫁也好,咱们在家里其实也很好的。”她在女儿出嫁后就一直有这样的疑问,为何女子就一定要嫁呢?
    “娘,您要女儿坚强的,现在又要惹女儿哭了。”若薇当然想家,想爹娘弟弟,而不是在人家家中这般劳心耗神。
    冯氏素来乐观,听女儿这么说,她也道:“罢了,我不说了,说起来姑爷可是一位如意郎君。不管怎么样,他只要靠谱,你的日子就肯定过的舒心。”
    若薇想自己和刘寂虽然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可二人早就认识,也不是真的陌生人结亲。且嫁给她了,还有姨母时常过来,总有熟人在,娘也能常常过来,这就已经比许多人强了。
    有母亲握着手,若薇心情好多了。
    坐在不远处的小王氏借着吃茶掩去眼底的疑惑,她们是负气而去,她是很清楚刘宏的计划的。她们的希望是彻底的磨灭了,靖海侯都不许婆母的坟茔入刘家坟茔,更何况是刘宏自己。如今也不过当作族人来往,可祭祖之时,可没他们的份。
    如此,与其让刘寂那个冷心冷肺和他们不亲近的人得了世子之位,还不如刘宏呢?至少刘宏对他们这一脉都有感情,即便日后为了对抗刘寂,他们关系也会走近。
    而让刘寂落败,就必须要让人看到他残害兄弟,只要他连兄弟都残害,靖海侯再宠爱他,也不会把位子传给他。
    这就是最重要的一局。
    可如刘寂这样冷静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冲动,答案就在杜氏女身上,杜氏女美貌闻名全族,听说她们婚事之所以提前是因为杜氏女进宫给太后拜寿,被皇上看上了。
    只是不知道成功了没有,想到这里小王氏看了若薇一眼,若薇非常敏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连忙抬起头来,小王氏假装和身边的妯娌说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寂哥儿媳妇,松鹤延年这道菜没事儿吧?”袁氏问起若薇。
    若薇笑道:“您放心,我亲自去盯着了,那套模具已经是修缮好了,您放心吧。要不然,我也不会去了一个多时辰啊。”
    袁氏见若薇这般说,也放下心来:“好孩子,辛苦你了。”
    “太太这样说就是折煞我了,原本您信任我,把事情交给我的,我就该做好。若是做的不好,太太总这样对我好。”若薇满脸感动。
    袁氏拉着她的手,其实在暗自把脉,嘴上笑道:“你是我的儿媳妇,我不说把你当我嫡亲的女儿对待,可是这也是我们府上的面子。”
    ……
    婆媳二人喁喁私语,那边韩夫人也在和韩氏说话:“你那位弟妹当真好能耐,模具一半都从中间断了,如何还能立马修好?我看定然是唬人的,背地里寻求你婆婆的帮衬。”
    韩氏也管过家,她道:“那几个管事的婆子,个顶个的精明,都是积年的老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吃酒摔坏了,现在可算是坏了事,那几个不打紧,就怕松鹤延年做不出来就完蛋了。”
    韩夫人问她:“没有那套模具就很难做出来吗?”
    韩氏点头:“那道菜十分复杂,是一定要这个模子的,即便是模仿也容易散,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咱们等着看好戏吧。。”韩夫人笑道。
    韩氏也隐约期待着,若是这次杜若薇这件事情办砸了,即便她平日表现的再能干,也会让她名声扫地?这道菜不仅是自家招待贵客的美食,还是进献到宫里的。
    小事上精明,大事上糊涂的人,谁愿意把家托付给她管?
    而韩氏又看上小王氏,见她三番五次看向若薇,心道,这模子断了,不会是她做的吧?家里能够使得动积年老仆的也就是曾经这个侯府的女主人王氏的儿子了。
    活该,谁让刘寂狼心狗肺,连兄弟情义都不顾。不是打压原配嫡长兄弟,就是想打压亲兄弟,这个杜若薇也不是个安分的,凡事做人不留一线,也难怪这么快被人报复。
    第80章 第
    80 章
    靖海侯府摆宴时, 屏风后有丝竹之声,既热闹又不会太吵,各式各样的菜色流水般的上来, 桌上是水陆毕陈,天南海北什么饕鬄佳肴都有。
    尤其是靖海侯府的最后一道私房菜松鹤延年上来时, 更是让众人惊叹,琅琊郡主还笑道:“这道菜做的还真好。”
    冯氏也忍不住看了看,先不说味道如何,就光摆盘就是独一份。精致优雅,完全脱离了那种花红柳绿金玉满堂之感, 尝了一口, 冯氏感叹也难怪这道菜连皇上都爱吃,的确是一道仙品。
    自从松鹤延年这道菜上了来,刘水仙就像被打哑了似的,再也不多说什么。
    她都偃旗息鼓了, 更遑论是韩家, 韩家人虽然多,可这里毕竟是靖海侯府。人家冯氏也是宣平侯府出身, 丈夫如今是日讲官,堪称帝王师,也不是无名小卒,真的让她们欺负。
    用完饭, 众人又移步听戏, 筱庆班的戏自然是听的众人打赏不断, 有不愿意听戏的, 若薇也安排打叶子牌,马吊、投壶等等。
    晚宴更是把杂耍百戏请到台上, 一边用饭,一边欣赏,可谓欢声笑语不断,一切都井井有条,丝毫没有错漏之处。
    即便是丫鬟偶有摔碎杯碟之处,也是迅速清理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的跟菜市场似的。
    冯氏在旁看着,那颗吊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她想女儿刚接手就办的这么好,日后等她真的站稳脚跟,肯定会更轻车熟路的,这样也好,人的脑子只有越用才越活,冯氏都想问问若薇,怎么办的这般好的。
    只可惜,今日若薇太忙了,都没空和自己这个母亲说话。
    韩氏倒是有机会和母亲韩夫人和嫂嫂说话,她现在不管家,韩家人也想看看海哥儿。诚然,韩氏的确佩服母亲,他父亲也是妾侍不少,但母亲极有手段,韩家的孩子如今都是从韩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此时,韩夫人看着海哥儿,怜爱不已,又对韩氏道:“海哥儿这个年纪,没一两年就要开蒙了,正好你也抓紧再怀一个是正经。你那个弟妹我看并不聪明,她本来年纪就小,腰肢纤细,生育比旁人艰难,还这么劳心劳力的,恐怕对生育不力。你可不能跟她似的,要先把自己的身子顾好。”
    韩氏点头:“这事儿我明白,没想到她才进门几天啊,性子就这样好强还自以为自己聪明呢。管家最容易耗损身体,尤其是过年这样的时候,去年我过年忙的腿都细了一圈,躺了好几天身体才缓过来,她呀,还是太年轻。”
    其实现在管家很有可能是靖海侯夫人想抬举二房,韩夫人叹了一口气:“你婆婆平日看起来云淡风轻,没想到这么偏心老二家的,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还有你家中这两个妾,可还安分?”
    “她们就是张狂,也不敢在我这里狂。”韩氏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妻妾之分犹如天堑,不可逾越。
    韩夫人见海哥儿昏昏欲睡,把他放在床上,又看了韩氏一眼:“也不要轻敌,越是从底下拼上来的越有一种韧劲,脚底上都是刀尖,不敢有错。”
    韩氏无奈点头:“知道了。说起来,我那二弟和弟妹感情倒是很好,我就想着她若有了身孕,二弟房里肯定放人的,如今爱的越深,日后怕是越痛苦。”
    她的心里也终于有些觉得痛快了,感情,感情是最没用的。
    女子只要有正妻的地位,有子嗣,有管家权,那比什么都强。
    韩夫人也觉得女儿有些走火入魔了,她对韩氏道:“管家是小事儿,也不要争一时,最重要的是名位。若是姑爷早立世子,这府里的人谁不来巴结未来主子?”
    这个道理韩氏如何不知道,她看向韩夫人:“娘,您说的我何尝不知。可是这立世子,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啊。”
    外头的事情韩氏也插不上手,再者,这家里公婆也不是吃素的。
    想想她的婆母一个妾居然能把正室和正室子女全部赶走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海棠将来会取而代之,她的海哥儿会被赶走,她肯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现实上她婆母就真的实现了,也不是小妾做派,反而在家中一幅菩萨面容,上得丈夫疼爱,下得下人们夸赞,连她的儿子们也是个个出色,自己夫君不必说,就说小叔子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靖海侯府才能如此受到瞩目,谁都想急迫脑袋嫁进来。
    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我知晓你这位小叔子,是个主意很大的人,我记得当初你婆母要为他说亲时,他曾经说过‘终身大事,虽系父母主之,还须我自拣择’。这样的人在婚事上都如此,恐怕在别的事情上极其自傲,这个世子之位,他肯定是志在必得。”
    “娘,不必说这些,有人比我们更恨他呢。”韩氏阻止韩夫人再说了,又往外看了看,她也要去侍奉婆母身边了。
    韩夫人只好停下话头,又和韩氏一起过去,她们母女在路上还偶遇了刘寂,见他头戴紫金冠,二龙抢珠抹额,一派贵公子的模样,正翩然行礼。
    “韩老夫人,大嫂好。”
    韩夫人道:“原来是你,这这个时候该开席了,你往哪儿去?”
    刘寂笑道:“刚处理了一件小事,等会儿再过去。”
    ……
    这件小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韩夫人一直没想清楚,但她们是客,不好久留。再看杜夫人,也上了马车,她就不多想,直接上了马车。
    而宴毕之后,若薇又服侍胡老太君歇息,让翠茹添香和各处管事妈妈们让下人把杯碟碗筷洗好后放好,不能随意打碎,再有各处烛火,二门的吉祥缸都得保持不结冰……
    晚上回到韶光居,刘寂已然回来了,若薇看到他,就仿佛真的见到了亲人似的跑了过来。
    “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放心,那个祸胎总跑不过那几个,我已经告诉我爹了。”刘寂也没想到居然是刘宣这个狗东西。
    刘宣之母原本是胡老太君身边奶母的孙女,在靖海侯失势后,虽然她们跟着王氏过活,可她家里人都跟着老太爷过活,靖海侯复了爵位之后,他们也都以侯府老人身份身居要职。这次替刘宣办事的,正是他母舅,虽然做的隐蔽,可刘寂是何等人?锦衣卫出身,这点小把戏他怎么不知道。
    若薇听他说起经过,垂眸了一会儿,又看着他道:“今日那模子断了,我去厨房逼那婆子拿出另外一幅,处理完之后碰到了刘宣,他……”
    刘寂瞬间看向她,立马站了起来,脸色突然大变:“怎么?他敢如何?”
    若非若薇那么相信刘寂,也不敢告诉他,见刘寂如此,她拉着他坐下:“你不能生气,咱们得想想谁给他的狗胆包天?他只是言语轻佻,想拦住我,被我厉声阻止后,他就不敢了。他不过是旁支庶出,既无官职,家业也被他败的都没了,就是他舅舅又凭什么被他说动?”
    “那就是刘宏。”刘寂瞬间连杀心都起了。
    若薇却按住他:“你不要冲动,也不要觉得暗中把这些人怎么样,好歹还有你父亲在。”
    刘寂挥手:“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我的主意。”要一个人生不容易,要一个人死于他而言还是很容易的,再者,他这次如果不下杀招,恐怕刘宏还真以为他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若薇却拦住他:“依我以前的性格,这种人敢对我起不轨之心,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可是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不是我软弱,而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是想着那个位置的,就像今日无论是姑母还是韩家人,都觉得我是次媳,不配管家。所以,咱们俩都得忍下这口气,否则,你痛下杀手,那就成了残害兄弟的人?原本是他们不仁,却变成了我们不义,你父亲是何等聪颖的人,你做了什么别人寻不着破绽,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从来没有人对刘寂说这些,刘寂虽然有父母疼爱,可在世子之位上一直被吊着,还得靠他去努力去争。明明,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若薇虽然是才嫁过来的,但他很清楚,若薇是个要强的人,绝对不是那等懦弱软弱的人,她让自己忍,何尝不是她自己也在忍。
    刘寂看向她:“可是这样,你就是最受委屈的,不能这般,那我不就是窝囊废了吗?”
    若薇笑着快速摇头:“我不是把他吓走了吗?再说了,这次也趁机能拔走一些钉子,也未必不是好事。再有,刘宣那儿就像你说的背后也有刘宏,用这件事情趁机把这二人都拔除,日后你大哥还要用刘宏来显示兄友弟恭来踩你,那也不能了。再说,日后等你的世子之位到手,你为刀俎,他们是鱼肉,还不是任由你宰割?”
    说完,若薇一直看着刘寂,看着他眉头紧锁到松开,她才放心下来。
    **
    靖海侯正在泡脚,他和袁氏道:“这年纪大了,愈发不喜欢交际应酬,听了几日的酒,可真是累的紧,我是不耐烦的。”
    “我倒是还好,主要是寂哥儿媳妇安排的好,昨儿晚上咱们听的是时下最兴的曲儿,今儿晚上看的是百戏,每日都不同,倒是新鲜。”袁氏笑道。
    靖海侯看着她道:“我听说今日做松鹤延年的模子突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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