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二十一世纪是要相信科学的,如果这人没有实际的违法行为的证据,官方没有动静的情况下,道协没有权限对其进行追踪并限制人身自由。
    道协可以找他,甚至是与之斗法什么的,只要没有实际意义的肉|搏或是械斗,就算那宋什么是残了还是废了,那都可以算是民间法师的自主行为。
    夏灵宝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许白微:“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她平静地给老九安排了一个体面的身份。
    海城市道协已经找那人好几年了,但那家伙都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在对方有意藏匿的情况下,实在是很难找。在加上他似乎最近一年都不在海城,到了海城辖区外,市道协就更不方便了。
    不过还是那句话,此前官方没有动静,他们道协也不能大张旗鼓,所以虽然时间不短了,但这消息一直都在行内流传。
    所以乍一听到许白微问起此人,夏灵宝才表现出惊讶。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秘密?”霍阳凑过来,一脸的好奇。
    夏灵宝伸手抵在他脑门上,把人脑袋推开,“行业机密,谢绝外传。”
    霍阳不满道:“还是不是朋友了,还搞保密那一套,凭什么微姐能听我不能听?”
    夏灵宝朝他皮笑肉不笑:“听过好奇心害死猫吗,许白微有本事保命,你有吗?不让你听是为你好。”说完,他抬手在脖子面前比划了下“咔”。
    霍阳立马把脖子缩回去,还把自己的衣领立起来,好奇还是好奇,但怂兮兮的,“好吧,这个‘奇’我不好也罢……”
    在这两个奇人朋友的熏陶下,他现在是满心敬畏,鬼神之事不好讲道理,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你们聊、你们聊,我就先走了!”说完,霍阳一溜烟儿就跑了。
    夏灵宝回过头来,继续跟许白微说话,不是他不把霍阳当朋友,只是一些业内的事,确实不方便跟外人说。
    夏灵宝:“我们灵宝观就我师父最出名,海城信道的人,估计有一半都知道我师父的名声,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师父其实原本还有个师弟,天赋也很不错,他叫宋春林。”
    许白微:“……宋?”
    夏灵宝:“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当然,那是很久以前了,宋春林早就被逐出师门了,此人心术不正,走了歪路,天赋就算再好也是白搭,越是把他教得精了越是为祸四方。”
    “道协内部有规定,约束咱们同行的行为,但宋春林差不多是违反了十之七八,算是臭名昭著了,所以之前都逃窜到外地去了。”其中最恶劣的一回,就是两年多前,要不是他横插一脚,天枢星灵体也不会丢。
    宋春林不知道怎么知晓了天枢星灵体的事,虽然不能确切地了解他打天枢星灵体的主意是为了做什么,但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许白微:“那提醒你们一下,他回海城了。”
    “你怎么又知道?!”这回夏灵宝简直瞪大了眼睛。
    他其实已经从师父那里知道宋春林可能回来了,但也还不确定——是京城的道协来人了,宋春林先前应该就是逃去了京城,现在是又再那边犯了事,这回要是敲定的话,连官方都要通缉他了。
    然饶是如此,他们也只是怀疑宋春林是回了海城,许白微是怎么说得这么笃定的?!
    许白微:“我朋友告诉我的。”
    夏灵宝挠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个这样神通广大的朋友?千里眼啊?谁啊,介绍来认识认识?”
    许白微含蓄说:“……他很忙,以后有机会见面你们就认识了。”
    夏灵宝:“你是说真的,确定宋春林回了海城?要是保真的话,我就回去通知我师父他们了。”
    许白微:“保真。”
    夏灵宝:“那行。”
    他倒没非要问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这一行,多少涉及人家的看家本领,不能完全要求证据,也不好刨根问底。但他还算了解许白微的为人,既然她这么说,那八成是准了。
    ……
    邙山
    是夜,一个搭建在荒郊野地的舞台边上,点着有些光亮却显蒙昧的灯光,舞台上演员在唱着戏。
    演员穿着戏服,咿咿呀呀,在空旷的夜色中听起来尤为空灵。周围树木葱茏,繁茂的枝叶在冷白的月光下,投射出瞳瞳暗影,衬着那唱腔,无端生出一股阴森。
    正常人哪里会大半夜在荒郊野岭唱戏的——
    不过台上唱戏那几个演员,倒是真正的活人在唱戏,只不过不是唱给人听的。舞台前边烧了一堆纸钱灰烬,火已经熄灭了,但插在面前的香烛还燃着。
    舞台前还摆着几根长凳,只是全都空着,自然是没人坐。
    这是个民国戏《孤生》的剧组,《孤生》里有不少的戏曲内容,剧组刚到邙山来,选了这里作为这阵子的拍摄场地。
    戏曲艺术产生于旧社会,也流传下来一些规矩,比如广为流传的一句:戏一开场,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神,四方为鬼。就算人不听了,鬼神未必不听。
    不知怎的,就给人留下了鬼神爱听戏的印象。
    流传下来的这些规矩,有人觉得是旧思想,有人觉得祖宗留下的不一定是糟粕,但都无从考证了。但《孤生》的导演是个讲究人,在有些事上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相当于开机仪式时摆猪头烧香一样,给邙山的鬼神们拜拜山头,唱戏给你们听,借宝地拍拍戏。先把戏唱给你们听了,让你们过足了瘾,可就不能在正式拍摄的时候被吸引来作乱,搞出吓人的灵异事件了。
    台上正在唱的并不是一些经典戏目,近两年戏曲也追求推陈出新,想给看客多一点新意,所以大多会吸纳一些典故或者稗官野史。
    台上唱的是一出古代故事,一个倒霉的俊俏官郎,和他的貌美夫人,两人是对苦命鸳鸯,被色欲熏心的当朝皇帝拆散了。
    戏曲本身是对所采用素材的再创造,对于野史记载中不详的部分,戏曲会加以戏剧性的填补完善。
    台上唱着的故事后面,皇帝要求俊俏官郎将自己的夫人敬献出来,如果俊俏官郎识时务的话,还可以给他升官赏赐,可俊俏官朗宁折不屈,不愿将自己的夫人当物件一样送与他人,还上疏怒斥皇帝为君不仁!
    皇帝自然恼羞成怒,下令要将俊俏官郎的夫人硬抢进宫,俊俏官郎为了护着他的夫人,血溅与官兵的兵戈之下;而他被抢进宫的夫人,也是烈性女子,在被抢进宫,也就是她夫君身死之日,跳城墙殉情身亡。
    故事的细节地方有些别有匠心的处理,但故事情节的大致梗概,还是另类的“梁祝”式爱情故事,不过有台上演员动情的演绎,要是台下有观众,估计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还没演完,台上的演员忽地扫到台下一眼,舞台前原本放着的几张空长凳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穿古装的陌生男人,非常投入地看着舞台上。原本来演得投入的演员,顿时浑身一僵,他们竟没发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这一瞬间演员脑海里浮现出各种灵异传闻,诸如鬼听戏之类,只一瞬间,额头上冷汗都惊出来了,但却欲哭无泪,虽然说他们就是来唱给鬼听的,但也没想到鬼真的会来啊!
    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个人影,还是穿古装的,除了那种非科学的存在,他们想不到别的可能。
    但台上的演员就算是再害怕,现在都得咬紧牙关,硬把这戏唱完——还不能把心里的害怕表现出来,要是影响了演出效果,鬼老爷看得一个不开心,会不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了他们啊?
    惨惨惨惨呜呜呜呜……早知道会碰到这种事,就不挣这一趟的钱了!
    好不容易捱到戏唱完,松懈下来,台上演员感觉腿脚都软了,男女演员都心想,这戏都演完了,下面的鬼老爷也该自觉地走了吧?
    但他们面面相觑,愣是没一个敢睁眼看了看台下。
    这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鼓掌声,台上演员一个激灵,这下不得不扭头看向台下。
    “唱得很好,我很喜欢。”这嗓音温和疏朗,落在耳朵里如泠泠春溪。
    “可惜故事不对,没有那么刚烈,那么极具冲突性。皇帝为了粉饰太平不会硬抢,他给了官郎一个‘畏罪自杀’的选择,是要自己活,还是夫人活,最后官郎是‘畏罪自杀’的,自刎于家中。官郎的夫人改头换面,成了皇帝的新妃,她也没有跳城楼自杀,她是笑着走的,她央求皇帝找术士寻了一方风水之地,给官郎收敛了尸骨,每年她都会来看官郎一次,来一次,她都会放出自己的鲜血,涂上官郎的坟茔,直到第三年,新妃逝世,亡于官郎墓。”
    台下男人话语平和,很快就讲完了个跟刚才台上演绎出的后半段完全不同的故事,台上演员听到他的话,都有些发愣。
    好像……不太像鬼?
    演员们视线下移,落到台下的古装男人脚下,不算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有着明显的影子。演员们提起的心脏顿时一松,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是他们想多了,可能是刚才演出得太过认真,才没注意到台下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至于他穿着古装大半夜出现在这里,万一邙山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剧组呢?巧合就是这样产生的。
    演员们从舞台上下来,下来是女演员腿脚有点软,差点摔下去,古装男人及时扶住她。
    女演员朝他笑道:“谢谢。”
    她的手摸到了古装男人搀扶着她的手,触感冰凉,但那实物的触感彻底让人放下心来,果然是他们想多了。
    女演员:“请问怎么称呼?似乎您对这个故事颇为了解,我们之前查资料都只查到一些不太详细的记录,之后可以您交流一下吗?”
    她能听出来,刚才他口中说的故事,也十分的精彩,虽然没有浅表层面的明显冲突,但主角之间的情感却更加真挚。除了里面有点奇幻色彩,改动一下,会是一出好戏。
    古装男人笑了笑,没立马出声,他似乎回想了下,才说:“我叫卫慕闲。”
    女演员脸上的笑骤然僵住。
    刚才台上那一出戏里的官郎,取材来源的人物,就是叫,卫慕闲。
    第39章 勾过他的魂儿
    三元观这边, 王燃熟悉得很快,两三天下来,他对观里的事务就了如指掌了, 跟常来观里的那几个周围住户关系也搞得不错, 要是有人感兴趣,空余时候,他还会抽时间给人讲讲经。
    许白微现在几乎每次过来都会带着殷睿一起, 她要教点什么, 在三元观也会更方便一些。
    这会儿,她刚指点完殷睿, 颈后就无端吹过一股冷风, 她动作一顿, 继而呼出一口气,平静转身, 微微仰头看着骤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面粉脸。
    老九的鬼身很高,几乎将近两米,但却不是魁梧壮硕的身形,而是瘦瘦长长, 脚不落地, 微微悬浮在空中,看起来颇有种飘摇之感。
    刚才她感受到颈后的那股冷风,就是老九的鼻息。
    那么高的身形,别说, 一张死白的鬼脸骤然贴上来,还挺刺激人视野感官的。
    “又怎么了?”许白微先开口问。
    她是给了老九灵官印, 让他能在三元观来去自由,但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来了。幸好她现在是在室内, 看见他了,就直接开口说话了。
    “唉……”老九重重怄了口气,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个语气词,整个鬼身上莫名透着股被工作折磨过的憔悴。
    他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无奈地连连叹了几口气,大摇大摆地往许白微的太师椅上摊上去。
    “基层工作难干啊,真是累死鬼了!”
    许白微好笑地瞄了他一眼,说:“又不要你亲自去挨个挨个抓,真有那么累?”
    阴间系统的职责划分还挺清晰的,老九是阴司出来划管海城片区的,除了个别难抓的魂魄才是他亲自去,绝大多数都是城隍阴差去勾,按着名单勾好了串在一起拉回城隍庙,老九再去城隍庙接应,将一串串的鬼魂送回地府。
    老九:“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那些城隍庙的小喽啰,稍微难缠一点的魂魄都勾不走,就要我亲自去,让我上手的全是些刺头,海城死鬼那么多,你以为我这是什么容易的差事!”
    许白微:“是是是,辛苦九哥你了!”她马上顺毛捋。
    “那你这回来到底是要说什么?总不会是单纯来抱怨几句工作不好干吧?”
    老九立马“刷”一下从太师椅上弹起来,“那当然不是,我又不是闲出屁来了!”
    他指了指三元观外边儿,“喏,外头,有个死鬼等着的,他进不来,我就喊他在外边等着。”
    ?
    许白微惊讶,你就是这样干活的?敢把魂魄单独放外边,人家还会老实等着你不成,你这工作不难干谁的工作难干。
    老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下意识就要拿着哭丧棒往她头上一敲,“想什么呢!当然不是,我巴不得他跑了!”
    许白微及时挡住他的动作,朝他皮笑肉不笑,“九哥,别乱敲。”他这哭丧棒一棍子下去,她就得不省人事大半天了。
    老九立马反应过来,收回哭丧棒,讪笑道:“啊,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这习惯我以后改改。”
    许白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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