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帮谁,天命便在谁。
    ·
    重活一世,相蕴和是有些信天命二字的。
    阿父阿娘历尽千辛万苦才打下大夏的万里江山,除却自身能力足够强硬外,时来运转的运气也不可缺,否则不会两人每每陷入危难之际,其结果总能死里逃生,东山再起。
    这种逆天的运气,大抵便是玄之又玄的天命。
    后世的史官们在记录开国帝后的事迹时,总会将这种事情大书特书,谓之受命于天,大夏长隆。
    而现在,她希望史官们在书写帝后的同时,也能将她写上一笔,而不是帝后早早夭折在乱世中的掌上明珠,逾制加封到前所未有后无来者的公主乃至王太后甚至皇太后。
    是的,没错,她初以公主之礼下葬,后因公主不被祭祀,不承香火,阿父阿娘不忍她身后事凄凉,将她追封为王太后,甚至还担心她无后,将一皇孙过继给她当儿子。
    好大儿生了好大孙,好大孙后来在夺嫡之争脱颖而出,结束了自阿娘死后诸王公主夺权的纷争内乱,将大夏王朝推向一个新的鼎盛,而她因为是好大孙名义上的大母,又被好大孙追封为皇太后,享后世皇帝们的香火祭祀。
    时下民风开放,公主太后养面首的事情层出不穷,阿父阿娘在世时,便给她陪葬了不少隽秀郎君,到了好大孙这里,这项“优良传统”再次被发扬光大,那些犯了抄家灭族大罪的官员贵族里若有俊俏郎君,便免了那些俊俏郎君的死罪,送到她的陵墓,给她看守皇陵或者陪葬。
    想想无数漂亮郎君守着她的场景,相蕴和哑然失笑。
    在弥补她的事情上,从阿父阿娘再到她名义上的好大孙都是一脉相承,行为上或许荒唐,让人啼笑皆非,但出发点都是为她好。
    往事涌上心头,相蕴和忍俊不禁。
    前世她的记载时刻便随着逾制两字,而现在,她要自己成为逾制两字——那些后世难以想象的事情,她都能做得到。
    恩,偷师学艺也算一种本事。
    大不了以后见了商溯,她拜他为师便好了。
    相蕴和被自己逗笑了。
    一道道政令自郡守府发出。
    兰月宋梨身披甲衣,登上城楼查看布防。
    相蕴和此时也穿上了相豫亲手给她改的小甲衣,与两人一同上城楼。
    原本的方城没有城楼可言,只是一片荒凉地,相蕴和父女一行人来到方城之后,为了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这才着手修建城楼。
    时间短,能用的东西并不多,故而方城的城楼修建得并不高,甚至还颇为粗糙,只以简单的米水混合着泥土烧制,若盛军使用大型攻城器械,以方城的城楼坚固程度,是万万抵挡不得的。
    不幸中的万幸,斥卫来报,盛军来得仓促,并未带大型攻城器械,只带了弩箭与小型的攻城装备,意在围魏救赵,迫使相豫回援方城,放弃攻打叶城。
    弄清盛军的打算,与盛军兵力相差极为悬殊的相蕴和便有了一丢丢的优势,不等盛军抵达方城,便先让军士在城外修筑了防御工事,绊马锁,铁荆棘,能用的全部用上,让盛军尚未来攻便损兵折将。
    “报,盛军距方城仅剩三十里,如今已抵达大溪崖!”
    斥卫飞马来报。
    大溪崖,方城为数不多的一个天然屏障,相蕴和早早在那里修筑了第一道防御工事。
    相蕴和眉梢微挑,“传我将令,待盛军行走过半,再启用大溪崖的防御工事。”
    “阿和,他们都走了一半了,你才启用工事,这不是白白放他们进来吗?”
    胡青有些不解。
    相蕴和道,“盛军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我们在大溪崖布置了滚木巨石?”
    “他们在经过大溪崖的时候,必会全军警惕,随时准备反击我们的攻击。”
    “我们的人手远逊于他们,若他们全力反击,我们未必能占上风。”
    这是在商溯身上学到的,相蕴和现学现卖,“不如先放他们的先锋军进来,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守城之人乃平庸之将,此时的方城门户大开,只要他们兵临城下,方城便能不战而降。”
    商溯曾以此计大破敌军,让战神之名响彻九州大地。
    而这一计策也被后人整理成兵书,被后世将军们争相传阅。
    “骄兵必败。”
    相蕴和眸光轻闪,“他们以为自己必胜无疑,我们便在此时发动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胡青嘴巴微张。
    ——卧槽,这是大哥才能想出来的馊——啊不对,是好主意啊!
    兰月一脸欣慰。
    她就知道,二娘的女儿肯定像二娘!
    宋梨长舒一口气。
    有继承大哥嫂子谋略的阿和坐镇,方城必然不会有失。
    相蕴和的声音仍在继续,“前军多精锐,中军多辎重,后军为大将压阵。”
    “若我们运气足够好,兴许能断了他们的粮草,折了他们的大将。”
    “当然,运气哪怕不够好,也能让他们损失惨重,不敢再贸然进攻。”
    “打仗从来打士气,士气若泄,此战便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因为必败无疑。”
    “喏!”
    斥卫大喜,“属下这便传令!”
    方城这把稳了!
    龙生龙,凤生凤,大哥大嫂的女儿当然是枭雄!
    ·
    枭雄相豫此时在叶城破口大骂。
    前几日叶城将士败得太惨,再不敢与他出城决战,如今龟缩在叶城里,任由他如何叫骂都闭门不出。
    相豫骂得嗓子冒烟,别说叶城城门大开,冲出一支骑兵来取他项上人头了,对面的城楼上连答话的人都没有,端的是任你东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
    这群龟儿子太怂!
    简直不配做他的对手!
    相豫骂得口干舌燥,张奎递来水壶,相豫一把结果,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喝完水,嗓子仍是火辣辣的疼,说话都有些暗哑。
    以张奎为首的众兄弟看得颇为心疼。
    “大哥,歇歇吧。”
    张奎劝道,“叶城的盛军被大哥打怕了,这几日不会再出城迎战了。”
    相豫摇头,“不、不能歇。”
    “我们留守方城的人不多,又让小满小骞抽调蛮兵五千,如果盛军趁方城兵力不足趁虚而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那是他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他的女儿,他怎能再次将她置于险地?
    如果盛军行围魏救赵之计,他必然要退兵回援方城的。
    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的速度足够快,在盛军攻打方城之前把叶城拿下来。
    喝完水,相豫把水壶递给张奎,抬手胡乱擦了把脸,再次准备去骂阵。
    “大哥,你歇着,我去吧。”
    葛越道,“不就是骂人吗?咱们平头百姓出身的,哪个不会骂人?”
    “你放心,我肯定能骂出花来,让叶城的将士们开门迎战。”
    葛越毛遂自荐。
    葛越是跟随他的兄弟里最能言善辩的,相豫挥挥手,“行,那你去吧。”
    “哎,我去了!”
    葛越挺枪出阵,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盛军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出城就是送死,不仅送死还送城,身家性命与城池压在身上,任由葛越骂得再难听,盛军也憋憋屈屈听着,没有一人敢开城。
    ——开玩笑,他们还想多活两天。
    他们又不是把脸皮看得比性命更重的世家豪族,犯不着为了几句骂就去送死。
    再说了,也不是所有士族都看重脸皮,有的是苟且偷生以待来日的世家公子。
    士族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
    避而不战不丢人。
    盛军心安理得高挂免战牌。
    阵前的事情传到军师韩行一耳朵里,韩行一眉头微动,问一旁亲卫,“石都将军去了几日?”
    “已有三日。”
    亲卫道。
    韩行一微颔首。
    三天了,差不多了,再等几个三五日时间,盛军便会出城夜袭。
    ——石都是这群草莽里为数不多有脑子的人,用他行苦肉计反间计再适合不过。
    韩行一很是喜欢石都的有脑子。
    正赞赏着有脑子的石都,没脑子的相豫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左骞过来,进来时束手束脚,眼神飘忽不已,活像是偷偷摸摸进来的贼,韩行一心头一跳,脸顿时拉得比马脸还要长。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韩行一问道,“杜满呢?他去了哪?”
    左骞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进来便被韩行一发现了端倪,这位神神叨叨的军师怕不是真的能掐会算?
    “满哥啊?”
    左骞心虚道,“满哥吃坏了东西,在路上拉肚子呢,晚上就过来。”
    韩行一冷笑,“拉肚子?拉肚子就能违抗军令了?”
    “也、也不算违抗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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