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抬手掐了下太阳穴,声音冷冷似腊月寒风,“只要有我在,他们便能所向披靡。”
    “这是自然。”
    扈从连忙拍马屁,“三郎这么厉害,莫说是山贼们,底下纵是一群疯狗来打仗,三郎也能让它们赢得漂漂亮亮。”
    这样的溢美之词商溯不知听了多少,如今再听,只觉得格外聒噪。
    “闭嘴。”
    商溯骂道。
    扈从瞬间闭嘴。
    营帐内恢复安静,商溯走下床榻。
    打水的扈从捧来水盆与锦帕。
    商溯就着水盆净了面。
    扈从先后递来三方锦帕,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擦干面上与手上的水珠。
    另有扈从捧着香膏若干,商溯随意抹在面上与手上,任由另几位扈从给他束发着甲。
    “三郎,朱穆的人马大概还有三个时辰抵达。”
    打探朱穆消息的斥卫前来报信。
    商溯微颔首。
    扈从皱了皱眉,“朱穆来得这般快,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三个时辰内把现在这群人解决掉。”
    “很棘手。”
    另一个扈从分析道,“朱穆少说也有五千兵马,现在这群人虽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以营帐来看,也有三五千之众,与朱穆的人马加在一起,大约有一万人,而我们只有不到三千人。”
    “三千人对一万,不能杀,只能捉,这场仗很难打。”
    扈从们达成共识,齐齐看向穿戴整齐的商溯,“三郎,不如咱们换个策略,全杀了?”
    杀人比活捉来得容易。
    尤其在这种己方兵力远远不及对方的情况下,一味活捉降兵,不亚于自掘坟墓。
    商溯冷笑出声,“难打又如何?”
    “我打的便是难打之仗。”
    “......”
    行,您牛。
    三千活捉一万人,天亡老子也做不到。
    扈从们闭口不语,端看商溯如何指挥。
    商溯走上高台,看山下的两军乱象。
    天太黑,来人又没打主旗,很难分辨出这支军队是由谁来率领,只能从营地的排兵布阵来推断。
    这支军队被劫营,却不见任何慌乱,可见主将有大才,远不是朱穆朱通两兄弟麾下的庸才。
    不是朱穆朱通两兄弟,那便是楚王?
    他的斥卫之前便探查到,楚王近日有异动,似是想在相豫大部队赶来之前将济宁商城两城吞并。
    只要占据这两城,楚王便是进可攻,退可守,时刻威胁中原之地,让相豫夫妇寝食难安。
    “来人可是楚王麾下之兵?”
    商溯问斥卫。
    斥卫头大如斗,“三郎,敌军主将没有挂帅旗,没有自报家门,我们无法从帅旗营帐上分辨他们的身份。”
    “而且敌军主将治军极严,军士们颇为警惕,我们根本没办法混入军营打探消息。”
    商溯凤目轻眯。
    周围的势力分布很简单,能有如此兵力的人,无非有三人,商都的朱穆,江东的楚王,以及领着五千兵马前来济宁的相蕴和父女俩。
    朱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避开斥卫的探查,悄无声息潜伏到这里。
    相蕴和父女俩新得济宁,此时应该在城内安插人手,培养自己的势力,提防朱通的突然反水,不会丢下一个新投降的城池来这里。
    不是朱穆,不是相蕴和父女俩,那就是楚王。
    楚王善用兵,麾下将领个个一骑当千,能避开他的斥卫来到这里不是什么稀罕事。
    而熟知兵法的将才,在夜间休息时也不会放松警惕,山贼们夜袭却被他们瓮中捉鳖,更是一件常见到不能更常见的事情。
    商溯道,“这群人是楚王的人。”
    “楚王早有夺商城之心,如今趁乱来到这里,打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可惜他们遇到了我。”
    商溯扬眉一笑,志在必得。
    一道道军令发出。
    前军变后军,左右翼退守,后军改前军,变换阵型突围。
    原本如无头苍蝇一样的山贼们有了主心骨,井然有序按照商溯下达的命令去突围。
    战局瞬间被扭转。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商溯凤目轻眯,看向跟随山贼变换阵型的敌军,“长江天险何其难渡?有了这群人,咱们便能破了长江的天险。”
    ·
    相豫打的也是这样的主意。
    朱通没有害他之心,朱穆没有这么大的本事,顾家三郎虽厉害,但手底下只有一个老仆和二十几个扈从,弄不来这么大的阵仗,今夜来劫营的,必然是楚王,想趁他的大部队还没赶到济宁,便先把商城吞到肚子里,作为日后与他对峙的桥头堡。
    但偏偏,他来得早,楚王没能捏到软柿子朱穆,而是踢到了他这块硬板,一击不中,只能立刻撤退,免得一会儿遇到朱穆的兵马,导致腹背受敌。
    想走?
    那也要看他让不让他走。
    南下江东之地有长江天险相隔,强渡长江必会损兵折将,战损极高。
    可若有了这群人,那么长江天险便也不能不能渡,甚至还能悄无声息便能打着楚王的旗号去偷袭江都的渡口。
    这么好的机会,相豫当然不会放过,见偷袭之人有撤退之意,便立刻亲提兵马去追击。
    “三娘,守好阿和。”
    相豫跃上马背,吩咐众将,“石都,随我追击敌军,不能放走一个楚军!”
    “喏!”
    严三娘与石都各自领命。
    五千人马兵分两路。
    两千追敌军,三千守着相蕴和。
    商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三郎,此时留守营地的军士约有三千人。”
    斥卫飞马来报。
    商溯微颔首,“叫上所有军士,随我一起劫营。”
    “???”
    还劫营?!
    方才劫营遭了埋伏,要不是撤退得及时,现在这会儿早就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一次劫营不成还来第二次,这嫌刚才有惊无险,所以一定要再次冒险才甘心?
    扈从们大眼瞪小眼。
    但商溯的话就是军令,虽离谱,但的确能带着他们打胜仗,半息后,扈从们从震惊中回神,招呼留在营地的所有人,随着商溯一同冲锋。
    说是跟随商溯一同冲锋,其实是众人将商溯护在中间,以左右两翼为包抄,再次深入敌营。
    ——骑射虽为君子六艺的其中两艺,三郎出身世家也会习骑射,但小心点总没错,三郎若是出了意外,谁还能带领他们仗仗不败?
    众人将商溯保护得极好。
    而主帐内,严三娘与姜七悦也把相蕴和保护得极好。
    “领兵之人究竟是谁?竟然如此阴险狡诈。”
    姜七悦气鼓鼓看向再度被夜袭的营地。
    严三娘心有余悸,“还好主公提前交代了,要提防敌军再次劫营,要不然我们疏于防范,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调虎离山的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阿父的眼睛。”
    相蕴和拢着衣袖,眼底透着几分担忧,“楚王麾下之将便如此厉害,远不是朱穆之流所能比拟,而统帅如此之将的楚王,又是怎样的旷世奇才?”
    严三娘叹了口气,“我们与楚王之间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止有硬仗,还有长江天险。”
    姜七悦道,“我们都是北人,不善水战,如果在水上交战,只怕我们不是楚王的对手。”
    前世的阿父阿娘没有在水上与楚王交战。
    那时的楚王兵锋极盛,已将势力扩张到中原,有称王称霸问鼎天下之态。
    兵多将广,又占据着重要城池,让楚王与阿父的交战胜多败少,最后是阿父阿娘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终于转败为胜,射杀楚王,让一代雄主饮恨中原,梦断江水河畔。
    在中原之地交战,阿父阿娘尚如此吃力,若到了楚王最擅长的水战,阿父阿娘又有几分胜算?
    相蕴和越想越忧心。
    不行,她必须尽快找到商溯,让水战陆战皆是天花板的商溯来对付楚王。
    ——虽然阿父阿娘也很厉害,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她舍不得他们去冒险,打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商溯来,商溯没了便没了,还有三郎能顶上,可阿父阿娘若没了,那便是她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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