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是翘首以盼,恨不得马上见到文静。
    兜里还装着一条丝巾,是他这次出远门给文静买的礼物,鲜嫩的丝巾还印着特别新颖的花纹,想着她一定特别喜欢。
    龚岩还记得,他第一次在学校见到文静时,她脖子上也是围着一条丝巾,明明天气炎热还围着,脖子那处都被闷出汗了。
    不但他觉得奇怪,有些同学也觉得奇怪,有两个手贱的男生那手一拽,发黄的丝巾被扯下来,就露出脖子上被划出的伤痕……
    后来才知道是被自己弟弟给抓出来的。
    最开始是同情吧。
    因为这份同情,他总会不由自主的默默关注着她。
    也正是这份关注,他对文静的了解越来越深,其他同学都以为文静是个刻苦但成绩还是提不起来的学生,胆子小话又不多,根本没什么存在感。
    可他却发现,但凡只要进步一点点,她就会咧着嘴在座位上傻笑。
    有天教室天花板掉了一条蛇下来,其他同学被吓得脸色惨白,她却勇敢上前,两手抓着蛇就出了门。
    等第二天,饭盒里装着两节蛇肉。
    还有……
    还有很多很多,从一开始只是因为同情而偷偷关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变了味,他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去接触她。
    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第一件事。
    而第二件事是在知道刘家让文静辍学去嫁人,他废了特大的劲才说服父母同意他和文静的婚事,可有一点他考虑错了。
    龚岩不是不知道家里人不喜欢文静。
    也不是没看出文静在家里的难处。
    但他心虚啊。
    当初为了让文静继续上学、为了让刘家同意他们的婚事,前前后后他花了家里大几百块钱。
    后面他毕业,家里给他找了百货楼的工作也花了将近一千。
    这些钱,让他们两口子实在是没底气反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干活,短短三四年的时间从一个小职工调到油水足、前景好的采购部,下面还管着一两人。
    他想着再等等,等再过两年把这些账都还清,他就带着文静分家出去生活,爸妈那边他还是会孝顺着,毕竟对他这个儿子,是真的找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但他实在是不忍心让文静继续跟着他受委屈,分家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龚岩计划的挺好,但怎么都没想到半路出了变故。
    这次欢欢喜喜的回,结果回家一看,他那么大的一个媳妇怎么就没了呢?!
    一开始龚家人倒是不在意,想说是刘文静自己受不住跑回娘家了。
    还一个个骂着刘文静气性大,一点‘小事’就闹着回娘家,更不准他去找,要刘文静自个先低头回来。
    龚岩哪会同意。
    东西一放就去了岳丈家。
    结果一去更傻眼了,文静根本就没回娘家!
    不在婆家也不在娘家,手里又一分钱都没,她还能去哪?
    龚岩脑子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可能,吓得他手脚发软,要不是一鼓气支撑着,怕是连走都走不动了。
    而对着家里人的阴阳怪气,龚岩这一次没有忍,当着所有人面前发了疯,也不管是他爸是他妈还是弟弟弟媳,拽着他们的领口扯着他们的头发,怒吼着让他们将文静还给他。
    后来还是邻居提了一嘴,说是赶紧去报警找人。
    龚岩这才急匆匆跑到公安局来。
    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发发癫,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但一个向来和气又不发脾气的人发起疯来,是真的很可怕。
    这不,被龚岩瞪着的这几人,一个个显得都特别的狼狈。
    尤其是龚弟,牙都被打掉一颗。
    他是真的特别委屈,明明就没参与针对大嫂的事,却是几个人中被收拾最惨的那个。
    不过谁让他倒霉。
    打骂刘文静的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媳妇,这个锅他背定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头发个个都跟鸡窝似的。
    还在街坊邻居面前丢尽了脸,搞得他们难堪死了。
    但这会他们也没回骂过去。
    原先是真以为刘文静躲在刘家,谁知道刘家根本没见到她的人,那刘文静还能去哪里?
    总不能真出了什么事吧?
    他们是不喜欢刘文静,但也没真想过把人往死路逼,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要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心里也觉得不好受。
    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们一个个被龚岩又打又骂又抓,还是身为长辈,哪里没气?
    现在被他瞪着都只会心虚的躲开视线,还不是没底气?
    再来其实他们这几天也不太好过。
    刘文静一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没人做了。
    原先他们一家子除了两个儿媳妇之外都有工作,所以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归两个儿媳来打理,后来小儿媳怀了身孕,这可是龚家盼了好久才盼来的孩子,生怕出一点差错。
    所以这些活也就都落在了刘文静身上。
    结果她这么一走。
    家里没两天就乱成一团糟了,小儿媳才出月子没多久,身体本来就不好,一个人奶着孩子还得伺候一家老小,经常是顾上这个就忘了那个,短短五天的时间,一家子衣服都不够换洗、家里也是乱糟糟的,连带着天天到了饭点都没饭吃,时不时就饿着等。
    虽然这几天没少骂刘文静。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家里还真少不了她。
    那些活其实自己也不是不能做,不管是清扫家里还是洗衣做饭,谁又没做过?最初会手生,稍微上手两天也就能手熟了。
    但是他们这一家人原先过的轻轻松松,完全不需要想着杂物活的事。
    每天也就上上班,回到家后什么都不用管,要么去街边下棋、要么在楼下跟人唠嗑唠嗑,等到了饭点就能回家直接吃饭,吃完筷子碗一放跟着出去玩,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会是真体会到有刘文静在家的好处。
    哪怕嘴里仍旧有些不服气,心里其实也想过要不要把人给找回来。
    可谁能知道,刘文静居然失踪了?!
    所以现在除了龚岩之外,龚母是最慌的。
    她背负不起一条活生生的命,同样她也看得明白,刘文静真要出了事,那她和龚岩的母子情分就到头了。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性子是特别倔,要不然也不会高中一毕业,才不满二十岁,连结婚年龄都没达到就逼着他们将刘文静娶回来。
    认准了就不会改,一路走到死。
    龚母这会不自在的开口,“那天是一个中年女人突然冲过来把刘文静带走的,还拎着一块猪肉扇了我一脸,但我也不认识她是谁,我还以为是她娘家的亲戚。”
    结果一查,谁都不认识。
    刘文静到底在哪,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
    公安皱起眉头,“既然是拎着猪肉上门,那会不会是熟人带她离开的?”
    龚岩赶紧回:“可只要是亲戚街坊都问过了,真不认识这个人。”
    “先别着急,我这边先登记一个失踪信息,不过……”
    有些事还真不好说。
    公安人力不够,像这种消失好几天才报案,又没有明确的信息,他们想找都不知道该怎么找。
    尤其是这家发生的事。
    在婆家受尽欺辱,一时想不开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往坏的想人怕是都没了,还能怎么找?
    看着男人通红的眼眶,这些话又不好直接说。
    不过他没说,龚岩却能瞧出一些,他着急万分道:“得赶紧找啊,公安同志您赶紧派人,多派些人到处找找,总能找到的。”
    “会的会的,我这边先给安排三个……”
    “三个人怎么够?”
    公安一脸无奈,“咱们这边人力不够,想要派更多的人还得找附近厂子的保卫科,但这都得需要时间。”
    “那怎么行,再迟下去……呼呼呼。”龚岩连着出气,总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你要人手我这边有。”
    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等众人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高挑的年轻人,他继续开口:“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能组织到二十来个人。”
    “小郭,你怎么来……”公安话还没说完,脸上就一僵,对着年轻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消息。”
    郭嘉言点了点头,“我去叫人,等会在这里集合。”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等人一走,有人就问道:“他也是公安里的人?”
    “不是,不过他确实能叫到人。”公安叹息一声,“他对象失踪两年了,时不时会来这边问问情况,他去组织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事件,经常一块去周边找找人。”
    都是一群苦命的人。
    或许是有相同的经历,那群人时常组织在一块寻人。
    也愿意去帮助其他人,找不到自家的人,看着其他人能找回家人,心里也会觉得欣慰。
    这边组织着找人。
    刘文静这边刚收工,正推着板车回平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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