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腥气交错复杂,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别人的。
    谢隐泽随意地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木盒放在桌上:“师姐,这东西你收下。”
    玉疏窈的嗅觉没有鲛人那么灵敏,没察觉谢隐泽身上的血腥气。她打开盒子,怔愣了一下:“修髓丹?这东西你哪来的?”
    修髓丹?这可是大手笔,乔胭心中啧啧叹。
    修髓丹是修真界最顶级的丹药,也是最稀少的丹药。材料难求是一方面,整个修真界中能炼制的人也寥寥无几,在炼制过程中,还有极高的失败率,是真正的千金难求。
    和它的稀少成正比的,便是它神奇的功效。修髓丹能将人的灵骨从头到尾洗新一通,别说区区妖毒,连灵根都能直接拔高一阶,是世间少有的珍丹妙药。
    谢隐泽:“我向宗门换的。”
    “胡说!这么珍贵的东西,宗门怎么会轻易换给你,除非你……”玉疏窈想到什么,一怔,“你接了天阶任务?”
    乔胭的视线在他水渍渗透的玄衣上轻轻扫过,心道难怪。
    梵天宗是天下第一仙宗,每日从各州各地送进宗内的委托不计其数,按照难易程度,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大类,奖励也依次攀升。
    普通弟子接玄类、黄类的委托比较多。地类任务都是高阶弟子专属,一般是三五成群,结队下本,这也是为了降低弟子折在险境秘地中的可能。
    与危险程度相对的,是丰厚到令人眼红的报酬,传闻中,只要完成了天阶委托,就可以向宗门索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说是传闻中呢?因为派发任务的千灯堂创建至今,除了掌门,就没人独自完成过天阶委托。
    乔胭侧眸,轻轻一掩鼻。
    身上血腥味儿浓成这个德行,估计是对方也没少给他苦头吃。难怪一消失就是半个月,连抽心思对付她的时间都没有。
    她在心中唏嘘不已:真不愧是原著首屈一指的痴情反派小boss,比起只偶然过问探望的男主,人家这赢了不止一星半点啊。小boss加一分,陆师兄要加油了!
    见师姐弟俩还有话要说,有眼力见儿的乔胭赶紧告辞,她还赶着领她的被子去呢。
    谢隐泽在窗边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既然你这么想她,当初又何必娶她?”
    玉疏窈倒掉冷茶,重新斟了一杯热茶,轻声递来。水汽氤氲中,一抹阴鸷滑过他的眼底,谢隐泽寒声道:“不是她,也会是别人。那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你对流泉君,误会太深。”
    冷哼。
    “总好过师姐,对他信以为真。”
    -
    乔胭来到了冗长队伍的尾端。
    她拍了拍前面弟子的肩膀:“这位师兄,我请问一下,领生活用品是在这边排队吗?”
    那弟子转过头来,看见她的脸,先是一愣,心里嘀咕:梵天宗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好看的内门子弟?
    “没错,就是在这里排队。”
    乔胭长吁口气,擦掉额角的汗:“这里人好多啊。是日日都这么多人,还是今天日子特殊?”
    “平常没这么多人。”这位师兄回道,“今天是新生入宗的日子。”
    梵天宗内门十年一开,只收录符合条件的修真人士。年纪不能太老,天赋不能太差,长得不能太丑,重重筛选之下,还能招收这么多人,足见梵天宗在天下的名声之广。
    “你也是今年新进来的门生吗?”
    乔胭想了想:“算是吧。”刚嫁进来半个月,可不是今年新进的门生吗。
    “师妹看上去天资不错。”
    乔胭惊喜地摸了摸脸:这都能看出来?面上还颇虚伪地推脱着:“呵呵,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长得比较有灵气而已,师兄谬赞了,谬赞了,哈哈。”
    “我这人从不说假话的,像你这样有天赋的人,可不能随便选个师尊就算了。记住了,如果一会儿有修士来拉你进他的门派,你可别被三言两语忽悠走了,沉心静气,等到入宗大殿那天,进九重天之上仙师们的法眼都有可能。”
    乔胭虚心求教:“师兄,选师尊和重天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你都进了内门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师兄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好吧,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跟你科普一下。你知道咱们梵天宗分内门和外门吧?”
    乔胭点头。
    “这内门呢,又依据地势的不同,划分成了三十三个地点,也称为三十三重天。地位越高,越德高望重,住的重天也越往上。比如掌门流泉君,他的仙府就在第二重天,七大长老又次之,分别住第三到第九重天。”
    听了这么久,乔胭发现了个漏洞。
    “师兄,掌门真人不是梵天宗最大的话事人吗,为什么他不住第一重天呢?”
    第11章 玉灯琉火
    第12章
    “呃。”师兄挠了挠下巴,“第一重天是六道台,供奉天谴剑的地方,是不住人的。”
    “真的吗?”
    “真的。”踌躇片刻,他又补充,“不过,我还听说过另外一个说法。据说第一重天是梵天宗最特殊的地方,住在那个地方的人,都是……”
    话音未落,一阵喧哗从前方传来。
    在队伍尽头的长桌上坐着一位少年。白净的侧脸染了几滴墨痕,一手提着淌墨的笔,一手按着案几,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和他起争执的那人涨红了脸:“我也是刚入门的弟子,凭什么不给我登记?你们内门弟子,就这么欺负人的吗?”
    “错!”那少年抬起头来,倒是一张清俊的脸,然神态高傲,哪怕坐在椅子上,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睥睨人的气场,细长的眼尾看着略显刻薄。
    排在乔胭前面的师兄低声道:“薛昀又在欺负人了。”
    哦?薛昀?
    乔胭隐隐觉得耳熟。她这书打发时间随便读的,能让她耳熟的,在原著中可不算籍籍无名之辈了。
    薛昀不耐地掏着耳朵,对面前脸蛋红得像猴屁股的新弟子,浑然不放在眼里。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刁难对方,可见嚣张。
    旁边有人非常有眼力见地咳嗽一声,提示红脸的弟子:“你自己想想,你说错什么话了?”
    “我说,我说……内门高手辈出,实在令人倾慕,不求能像陆云铮师兄那样受人敬仰,能像谢师兄那样出类拔萃,也是极好的……”
    “我呸!”薛昀当即吐了把口水,将墨笔摔开,一跃而起,“他谢隐泽也担得上出类拔萃四字?不过是个魔族混血的杂种罢了!”
    此话一脱口,乔胭都惊了。虽然谢隐泽的出身一直在宗内颇受诟病,但敢这么明目张胆骂出来的,这仁兄还是头一个。
    四周的喧哗瞬间静了,人人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这边的动静。从古至今,从幼到老,人最爱的都是看热闹。
    况且……杂种嘛,也没说错。
    那弟子并非云水境土著,很明显的外境口音,约莫只听说过流泉君的小弟子十六岁北溟屠妖蛟,修为了得,对这些纠葛一概不清。
    这人如此为难人家,是有些过分了。
    乔胭啧啧两声:“有够嚣张的,这么大个梵天宗,都没人管管他的吗?”
    路人师兄苦笑回道:“能怎么管?他和我们这种出身低微的可不一样,人家的爹可是上九重天的薛长老,有人撑腰自然豪横。”
    懂了,官二代。
    乔胭一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是天王老子呢。我看就算天王老子本尊来了,也未必如此得意。”
    师兄脸色微变:“小师妹,这话可说不得!薛长老出了名的护短,若是他因为小辈间的龃龉,找上你师尊的麻烦……”
    乔胭笑了笑:“是吗,这位薛长老如此了得,流泉君的麻烦也找得?”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怔了一下,接而露出了憋笑的神色。
    “你真会开玩笑。没想到呢,你人长得漂亮就算了,说话也这么幽默。”
    乔胭:“师兄何出此言?”
    师兄:“想吹牛也得掌握点分寸,你知道流泉君执掌梵天宗的百年来,一共才收过多少个弟子吗——只有两个!天资都是个顶个的绝世!我说这位师妹,你天赋虽好其鹅峮吧依死叭衣陆酒六散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想入掌门,怕还是差了点。”
    乔胭摸了摸下巴,笑着哇了一声:“这么厉害呀。”
    经旁人提醒,这新来的弟子也知道了面前这少年的身份,攥着袖角忍气吞声道:“那你要怎样才肯为我登记?”
    薛昀抚掌大笑:“这个好办,你跪在我面前,大喊三声‘谢隐泽是个杂种!’,我便考虑原谅你的失言。”
    “你……!”弟子陡然抬眸,“你欺人太甚!”
    旁边的人也面露犹豫地劝道:“薛昀,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同门师兄弟,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劳驾,让一让。”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一道倩影拨开寂静人群走了出来。
    冰肌玉骨,透骨生香,似葳蕤祥云中降临的窈窕仙娥。
    一双好勾人的狐狸眼,眼尾上扬,分明是妖气横生的媚,偏偏又在眼尾坠了颗欲语还休的红痣,中和了气场中骄阳四射的艳,多出一份楚楚勾人。一路看呆无数人,连喧哗声都渐渐静了下来。
    乔胭道:“我想要一床被子,要质量最上乘的蚕丝被。还要一口砂锅,能把牛尾炖得最烂熟的紫砂锅。另加十捆柴火,要最干燥的、生火最快的好柴。”
    她语气平静,理直气壮,好似所有超出常理的要求都是理所应当,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也不知她有什么魔力,薛昀一时忘记了争吵,提笔就记。记完了才回过神来,问:“送到哪里?”
    “第十七重天,玄源宫。”
    薛昀的表情慢慢变化,像吃了一大坨新鲜狗//屎。
    他掷笔一摔,怒气冲冲:“你和谢隐泽什么关系?!”
    “噢,我俩没什么关系……但这些东西的花销,你可以记在他的账上。”她腆着脸说道。
    薛昀假模假样地笑了下:“不行。你说的这些东西,都不能给你。”
    完了,看谢隐泽这倒霉连天的,连带她都被人针对了。
    “为什么不可以?”
    “这位师妹,我好像从来没在宗门内看过你。”薛昀忽然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从外界混进梵天宗的呢?你看起来很可疑啊。”
    乔胭的脸蛋太耀眼了,没人在见过这张脸之后不印象深刻。若说是新来的弟子,也不对,弟子们都住在三十二重天,她一开口却叫人把东西送进玄源宫。
    前二十重天,都是掌门及长老们得意门生的住处。
    “让开。”冷淡的声音从乔胭身后传来,“你挡路了。”
    乔胭转头,看见了从槐花小院中出来的谢隐泽。也不知刚才薛昀狂妄的言论他听去了几分,神态倒依旧是目空一切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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