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她将那件连衣裙在我面前展开,选不出衣服,我心里难受。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眼中笑意越发浓,看我上当这事,一定是柳梦一项必不可少的乐趣。
    她在为见老师那天准备见面穿的衣服,让我给点意见,她的重视让我不敢轻易给出答案,尽管柳梦的确穿什么都好看,只有风格各异的区别。
    她手上的连衣裙,穿了就是个温柔大气,知书达理的女学生。这是她想呈现给柳老师的一面。
    你手上这件就挺好的。
    我看见衣橱里被挂起的漂亮旗袍,朱红和黛青这两件格外惹眼。
    我摸了下绿旗袍裙尾,它非绸缎光面,整条旗袍用蕾丝覆盖,很重手工,因而具有一层极为精美漂亮的粗糙质感。
    柳梦,你穿旗袍也很好看,会有很多人爱你。我由衷道。
    可我不要那种浅显的爱。柳梦笑着,当我是想要她穿旗袍去见面,旗袍不合适的,她不喜欢,在她眼里太放荡。我要做的,是穿这样保守的,严丝合缝的连衣裙。
    好吧。
    也不放荡啊我小声嘀咕一句。
    柳梦听见了,捏了下我的脸,说:你真的很不一样,我这叉再开高点,旁人怕不是要将骂人的唾沫都要怼在我身上。只有你,我做什么都说好。
    我有我自己的固执:这是美丽,美就要欣赏。
    为什么一定要将其和荡妇、风尘、婊子等词做联系。
    如果美人有意展露,做吸引他人的手段,这也只能说明,是对方欲念过深,才会露一点肉,就被惹得心神激荡,得不到之时就气急败坏,做一些落井下石,进行言语羞辱、诽谤的小人之举。
    典例当属许流齐,我实在对这人讨厌得牙痒痒。
    我说:旁人的话不见得是对的,你不要去听。
    我要往心里去,早不知死几回了。
    柳梦顺着我的视线望去,摸了下绿旗袍,笑出声。
    她笑得我一愣,怎么了?
    柳梦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感叹,这绿旗袍,同事里,逢人就说好看。讨厌我的,更讨厌我,暗地里说我傍上金主了,能穿这么贵的。有够夸张的,哪里是什么金主,其实这两件旗袍都是和一个老裁缝铺的老头买下来的,人压箱底的存货,两件收我一百块,还挺值,平时得卖两百的。
    一百块,在九十年代可以抵工厂女工半个月的工资。
    说这话时,柳梦既得意,又有捡到便宜的窃喜,像个快乐少女,在这间发暗的小卧室里,光彩夺目,深深吸引着我。
    她的确对那些流言蜚语不介意,才能活得自如自在。
    厅里的挂钟指向凌晨五点。
    现在回家的话,奶奶估计还在睡,我兴许能躲开挨骂。
    走时,柳梦说,顺利的话,她过不了几天,就要动身前往邻省看望老师。
    我以为她会像昨晚那样态度坚定,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但她在我出门前,将一串钥匙给了我,我先去看看她怎么个情况,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想拜托你帮我给院子里的花浇浇水,不然我回来,它们得枯死了。
    我一喜,所以你是会回来吗?
    柳梦定定望着我,看我的表情变化,是啊,不回来怎么见你,我哪里舍得你。
    说着,手盖在我脑袋,像揉衣服似的使劲摸我脑袋,笑我怎么会笑这么甜。
    梳妆镜映着我傻笑的样子,我呆呆承受着她的揉弄,一心只装柳梦还会回来这个事实。
    梦想成真,她好像真的落了下来,短暂地停留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开心事。
    蹑手蹑脚回到家,奶奶的确还没醒,在卧室里睡得很沉。
    我推开书房门,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假装无事发生。后面倒是真的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大清早,被奶奶喊醒。
    对于我昨晚没回家吃饭这事,她有点生气,让我下次不吃提前说,她才不用留饭。我点头说:是是是,下次一定会。
    对于我的良好态度,奶奶哑火,说完,她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显然没觉察我的夜不归宿。
    我的生活归于正常。吃饭、睡觉、学刺绣、偶尔看看书,纪念我那半道夭折的大学生活。
    时间一天天过去,厅前的万年历撕了一张又一张,距离新年还剩半个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奶奶已经在准备过年的衣物和吃食,祭祖谢神要用的金银元宝每天都要折,要折上两大筐竹篓。柳梦也已经在一个星期前带上了个小皮箱,只身前往车站,和我承诺说年三十前会回来。
    照看她院子前的花成为我每天的日常,闲了会在那里呆上一两个小时,摘摘野草,浇浇水。花草长势挺好,最边上有棵红梅,下初雪那天开了,鲜红,偶尔花落在雪地上,红得触目惊心。
    看得我心里莫名烦烦的,后来把它全捡起来,夹在书里当书签。
    距离年三十不到一个星期前,玉眉最小的那个弟弟找上门,说玉眉给我带了东西,递到我手上的是一盒蓝罐曲奇,一盒给奶奶的黑茶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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