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州拍了拍二人的肩:“此事咱们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如今正是积蓄力量的时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时候不要与朝廷闹翻,以免腹背受敌。”
    郑深赞许地点头:“大人考虑得甚是。”
    只要他们庆川不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了朝廷,那他们就还是朝廷的“臣子”,朝廷就会先攻打龚鑫、葛镇江之流,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发展。
    等他们这几方乱战,回头他们再寻机捡漏不好吗?
    三人说开了,陶建华的心情都豁然开朗了,他也不拦着陈云州去曲安镇了:“下官去给大人准备些药物。”
    说完就兴冲冲地跑了。
    等他走后,郑深看着陈云州问道:“大人,这事要不要跟林将军他们通通气?林将军他们定然是会追随大人的,仪州的卢照也有这个意思,唯一麻烦的就是兴远的钱清荣。此外,等得定州恢复元气之后,朝廷必然会派人来接手定州,这事也当早做打算。”
    陈云州想过这个问题:“这次我去看看。朝廷水淹定州,定州上下对朝廷的怨言肯定很大。若这其中有可用之才,就将他们提拔起来,担任定州各个要职,回头再向上举荐我们的人担任定州知府。若朝廷非要派人来,要么归顺我们,要么就只能让他们发生意外了。”
    定州水患是怎么回事,朝廷这些官员会不清楚吗?
    当初他们既没阻止朝廷做出这样狠毒的决定,如今又有何面目来做定州的父母官?他们就不亏心吗?
    陈云州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那就得摒弃掉妇人之仁,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否则一旦事败,死的可不只是他,郑深、陶建华、童良父子、林钦怀、柯九……凡是跟他走得近的,只怕都要死。
    郑深见陈云州心态转变得如此之快,便明白他心里肯定是自己想了很久这些问题了,也想到了各种应对之策。跟着一个仁义,走一步看三步,不骄不躁的主君,乃是他的幸事。
    “那我祝大人顺心如意,庆川有我和陶大人,您尽管放心。不过此去曲安镇,多少有些风险,大人虽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大人还是多带些人吧。”
    陈云州想好了:“我把童良也一块儿带上。”
    既然要闯出一番大业,那童良现在的见识就不够。
    陈云州打算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一番,改掉他身上的土匪习气,学习如何当一名有勇有谋的将军。
    “也好,有他在,大人的安全无虞。”郑深笑道。
    童良对陈云州有多信服和敬重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第二日,陈云州就和童良一道带着第一批物资奔赴了曲安镇。
    他们到的时候,定州难民还没来。
    陈云州找来镇长说明了情况,鉴于曲安镇的百姓不愿意搬离,陈云州就让镇长发动百姓在曲安镇以西十里,跟桥州、怀州交界的地方砍伐树木,大根的木料做房子,其他的枝桠叶子通通晒干,以做燃料。
    此外,为防止难民无秩序的进入,他们还用木头立了一道墙壁,只留一道门,两边贴上官府的告示。木头墙壁上方还设计了几个堡垒,这样方便士兵们在上面站岗,远眺,观察这些难民什么时候来,到时候他们在上面也可指挥引导难民。
    曲安镇的几千百姓,还有陈云州带去的两千多人展开了紧锣密鼓的建设。
    因为是临时居所,建的房子不用那么复杂。
    按照陈云州的要求,南西北各建三处,身体无异样者进入西边一营,身体轻微不舒服者进入北边的二营,身体非常差的重症患者进入南边的三营。若是有家属同行,想要安置在一处的,那只能去三营。
    先将人员分流,然后再从一二营中召集一批热心肠的志愿者,负责营地的卫生、消毒、饮食等日常工作,最后再从其中选拔一批认真负责、行事公允的人担任监督者的角色。
    此外,还可从这些难民中找出大夫、泥瓦匠、粉刷匠、木匠等具有专业技能的人。让他们出来担负治病,建设营地等事情,如此一来,到时候这个难民所就可自行运转了。
    不过这么片地方恐怕也容纳不下太多的人,所以身体健康者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再建一个营地,他们在新的营地中呆个三天,若没有其他任何症状就可以返回定州了。
    这样不断地有人回定州,有人来这里,营地的人数不会无限制的增长,从而避免了人数太多引发的骚乱暴动,也能早日重建定州。
    陈云州一边拟定每一条具体的措施,一边解释给童良听。
    童良听得头都大了,他宁愿出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也不愿意在这里听这些天书。
    陈云州很无奈,也就是童良,换了别人他可没这耐心。
    “坐下,你想当大将军,带更多的兵,不懂这些怎么行?治理地方跟带兵打仗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光冲锋就完了,你还得想办法让这些人信服,听你的。说到底,都是用人之术,驭下之术。打下城池之后,如何安抚百姓,快速当地百姓安心,接纳你们,也是一门学问。”
    童良背趴在桌子上,抓了抓脑袋,苦恼地说:“大哥,我打仗不就行了,剩下的不还有你吗?”
    陈云州气笑了:“那我也不可能跟个老妈子一样,整天跟在你身边吧?好好学学,学好了,我去定州也带着你,不然你回去,换童叔来。”
    最后这一句奏了效,童良连忙摆手,老老实实坐直身体:“别啊,大哥,我学,我学还不成吗?你别赶我回去。”
    “拿笔出来,记录下我说的重点,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考你。”陈云州觉得好记性还是不如烂笔头,让他写写,兴许他能听得更认真一些。
    于是,接下来好几天,童良都皱着一张苦瓜脸。
    没办法,不但这要考核,就是陈云州白天跟谁见了面,说了什么,这些的用意是什么,晚上也要考。
    童良觉得他家大哥简直有山上的陈状元附体的错觉。
    好在四日后第一批定州难民来了,他们开始忙活起来,陈云州也没时间考核童良的功课了,童良有幸逃过一劫。
    最先抵达的这批难民有六七千人 。
    这六七千人都是身体比较好的。
    但饿着肚子长途跋涉几百里,这些人的情况都很糟糕,一个个瘦得皮包骨,而且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身上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这样的卫生条件,没病也要弄出病来。
    陈云州命人先在营地外点燃了一小团火、药。
    轰的一声巨响,泥土飞溅,地面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坑。
    难民都吓傻了,一个个赶紧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庆川府,眼底露出绝望的情绪。
    传言是骗人的,庆川府也不肯收留他们?
    那他们能去何处?只能这么等死吗?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之时,站在堡垒上的士兵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定州来的同胞,大家依次排队上前,不要拥挤,不要抢,凡是不守规矩者,杀!”
    说着,他挥舞着一面红色的小旗,指引这些难民:“挨个排队,往这里走,先去洗澡,身上的脏衣服通通脱下来,丢在外面,不要再捡了,庆川府每人给你们发放一件衣服。现在边排队边听我说咱们庆川府的规矩。”
    “我们庆川府的陈大人仁慈,知道定州的同胞受难了。你们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庆川,那就是自家兄弟,自己人,咱们庆川再难也不能将大家拒之门外,所以我们庆川府决定收留大家,暂时为大家提供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粥,晚上每个人再多一个馍馍。当场吃完,不得藏匿带走,一经发现,罚粮一天。”
    一听到会给他们提供吃的,这些难民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停地朝着营地的方向磕头:“谢谢陈大人,陈大人是活菩萨啊……”
    陈云州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幕,听到系统不断地【拥护值+3】、【拥护值+4】、【拥护值+5】……的声音,心里没有喜悦,只觉悲凉。
    乱世人命如草芥,一碗粥,一个馒头,就可以让这些百姓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恨不得结草衔环。
    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可悲可叹!
    因为火、药的震慑,因为食物的诱惑,这些难民刚开始都非常遵守规矩,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让他们洗澡就洗澡,让他们修建指甲他们就乖乖剪指甲,让他们清洗衣服曝晒,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去洗衣服。
    第一波人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估计第二波第三波又会很快到来。
    陈云州下令让人快速将身体健康的人和轻症患者全部召集起来,轻症患者负责营地的卫生,照顾病的严重的病人,身体健康的人则加入建房子、砍柴、维护治安的行列。
    第二天第二批难民到来,有第一批难民的现身说法和引导,这批难民融入营地的过程比第一批人还快。
    但其中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随地吐痰习惯了,没将告诫放在心上,被抓到罚一顿不能吃饭之后在营地中大吵大闹,被驱逐出了营地。
    这事傍晚还被宣讲员拿出来当作反面例子,讲给大家听。
    说实话,这些百姓以前在自己家的时候都没这么讲究,现在营地规矩这么多,很多人还真是不习惯。
    可他们怕被赶出营地,怕被驱逐,所以只能克制自己的性子,遵守营地的规矩。
    两天,这些人就给陈云州贡献了六万多的拥护值,平均一人四五点。
    按照这种速度,要不了几天《疫病论》就可以兑换了。
    陈云州有些期待,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随着越来越多难民的涌入,营地显然是小了。
    陈云州在第一批抵达的难民中挑选出了两个领头人,其中一人是含武县的县令詹尉,另一名是定州杨家武馆的馆主杨盟。
    这两人来了营地之后表现非常突出。
    他们帮忙组织百姓,维护治安,砍树建房,颇有成效。
    而且这两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难民营的。
    杨盟带着他的六十岁的老母亲,詹尉则带着他五岁的小女儿。
    至于两人其他的家眷,都死在了这场洪水中。
    若非他们俩身强力壮,只怕老母亲和小女儿也会死在逃难的途中。
    这样的两个人,有能力有软肋,还对朝廷有仇恨,正是带队回定州的不二人选。
    陈云州观察了几天,然后召见了二人。
    两人看到陈云州都非常激动:“下官/草民詹尉/杨盟见过陈大人。大人大恩,没齿难忘。”
    陈云州示意他们俩坐下:“二位不必多礼,我找你们来是有些事要与你们说。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营地只有这么大,随着源源不断的难民涌入,这地方不够住了,因此我想让二位组织一部分身体健康的难民返回定州,重建定州。等这些难民的身体康复后,我也会将他们送回去。”
    詹尉和杨盟对视了一眼,眼底都带着不安和忐忑:“大人,咱们……咱们不能留在庆川吗?小的不求一直吃赈灾粮,小的只求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什么苦都能吃。”
    故土难离,但如果家园已经毁了呢?
    他们这几天从庆川的大夫、士兵还有镇上来帮忙的百姓口中听说了不少庆川的情况。
    乱世中,像这位陈大人这样宅心仁厚,把贱民当人看的官员不多了。想到庆川百姓的生活,他们就羡慕不已,所以很多人都打定主意留在庆川。
    陈云州看出来了,他们不想走。
    但这怎么行,定州还等着他们去建设呢。
    他可不想白白把定州还给朝廷。
    陈云州笑道:“但如果定州能够分地给大家?”
    “分地?”杨盟惊讶地问,“大人的意思是?”
    陈云州耐心跟他们解释了自己的打算:“……你们先去定州,等这边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也会去。如今洪水已经退了,咱们也该重建家园,凡是加入到重建家园这项行动中的百姓,不拘是定州还是其他州府的,每家都可按人头分到两亩地的种植权,不可买卖,终身有效。”
    詹尉更关心另一点:“陈大人也会去?”
    陈云州笑了笑说:“不止是我,童指挥使也会去。毕竟咱们重建了定州,也要征兵保卫定州,否则定州就是一块肥肉,随时都可能落入乱军手中。”
    陈云州没有提朝廷,但只要面前这两人不傻都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亲自去监督建设定州,还会为他们提供粮食。此外庆川军也会驻扎在定州,还会在定州征兵,这已经完全没朝廷什么事了。
    以后定州就是他的地盘了。
    朝廷抛弃,葛家军也不要了,那他要。
    詹尉身为县令,最先明白陈云州的意思,当即跪下激动地说:“属下都听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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