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方悟站起来给程英倒了杯小香槟, 程英为她那个小家, 确实是操碎了心,尤其是王红军又是个除了上班,回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角色,“是, 这个我承认,大姐夫一人儿的工资养一大家子, 姐姐你也是个能干的。”
    “你二姐呢,以前学习好,要不是因为家里穷, 考上大学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可是第一名考上的卫校,当初她上卫校没读高中, 老师来家里做了好久的工作,”
    想想当初, 程英也挺心酸的,如果自己再能干一点儿, 妹妹是不是就能上高中念在学, 不会遇到现在的不幸了?
    “不过她上了卫校学习也好, 次次都能拿奖状回来, 分配的时候也没有叫妈费一点儿神, 她去市医院实习那会儿,人家医院就点名要把她留在医院里了!”
    “现在她又去省里学习,以后啊, 肯定是护士长干完干主任,耐梅,我听你说过,大医院还有护理院长呢?我觉得咱铃子指定行!”
    程英恨不得跟大家说,程铃将来能当女总理,“你说是不是?”
    周志红最不爱听女人有多能干这样的话了,“来来,都动筷子动筷子,叫我说,女人嘛工作的再好,也得把家给顾好了,把孩子带好了,其他的什么都是虚的。”
    程方悟干巴巴的笑了笑,“我们又没说我姐顾不好家,只是吧,这把家顾好的女人很多,但把工作做出色的女人却很少,所以啊,我觉得能在工作上做出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王奇今天一来,就猜到了程家的用意了,再见到程铃,他对这个用意就更没意见了,程铃漂亮,工作好,程家又一派的欣欣向荣,娶个这样的老婆,比他之前的婚姻只会好不会差,但对程方悟的话他却有些不以为然,“就是,女人嘛,家庭还是第一位的,家都照顾不好,工作再好有什么用?”
    张佚正专心致志的吃桌上那盘粉蒸肉呢,这肉蒸好了,下头垫着的面皮比上头的肉还香呢,“不管是家庭还是工作,能干好一样都不容易,男女都一样,那些在单位混日子,回家当大爷的男人少了?叫我说那样的人,还不如家庭妇女呢,起码人家不是混日子。”
    王奇被张佚噎的干瞪眼说不出话来,他没好气的把杯里的酒给干了,才道,“你说的也是,你们人家程钢家不就是这样嘛,人家大姐都说了,阴盛阳衰!”
    自己家人说“阴盛阳衰”跟别人说出来那意味可就不一样了,程钢听着有些不高兴,但王奇是他今天的重点关注对象,姐姐的终身幸福还系在他身上呢,“哈,都是玩笑,玩笑。”
    王奇见程钢偏着自己,心里更肯定了,他斜了一眼旁边桌上的程铃,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可以看到她的全脸儿,心里愈发有底了,“我说程钢,你也是的,你爱人这么能干,你可得奋起直追啊,不然叫老婆压了风头,以后夫纲不振,怎么有脸见咱们这些老同学啊!?”
    程钢心里一叹,自己还不就是“夫纲不振”嘛?但他嘴上是绝不能认的,“什么夫纲不夫纲的,我家没有这些,我们两个都说好了,大家一起努力,这两口子过日子,光靠一个好,拉着另一个,哪有两条腿跑得快啊!”
    “说的是,”张佚眼疾手快,把粉蒸肉里最后一块饼丝挟到自己碗里,“就像你家,当初如果周姨也工作,程叔不在的时候,也不至于落到姐姐都上不了学的地步?”
    程方悟别看跟女士们坐在一起,这会儿恨不得把一只耳朵摆在程钢身边,张佚的话他听了个满耳,忍不住探头道,“张老师果然是老师,这话有道理,”
    两口子都工作,不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抗风险能力也会更强,人生起起伏伏,谁知道哪条沟里会失足呢?
    王奇转头看了程方悟一眼,笑道,“小朱耳朵可真尖,来来来,你今天是庆祝你调动工作,进了编辑部,以后就是大作家了,咱们来敬小朱一杯才行。”
    程方悟酒量没问题,但朱耐梅不行啊,程方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喝酒,”他看了一眼已经纷纷起身的老同学们,“这样吧,我喝一杯算是谢谢大家今天能来,剩下的,叫我们程钢替我好了。”
    大家都是同学,真没几个人会灌程方悟,见他干净利索的起身自己干了一杯,没一会儿脸就红了,也都不再逼她,转身把账都记在程钢身上,非要跟他一醉方休。
    隔壁桌上才没斯文多久,大家就吆五喝六的开始了,程方悟转头又劝齐红梅她们,“红梅姐,让他们喝,咱们吃饱,大家尝尝我两位姐姐的手艺。”
    齐红梅几个也看出来了,这程钢的爱人跟自己的两个大姑姐感情是真的好,加上程英是个活泼性子,又难得跟大家坐一起吃饭聊天,一时兴致也起来了,还跑到程钢那边拿了两瓶啤酒,分给齐红梅她们一起喝。
    “你大姐真是,越大越没正形了,”周志红看不过去,又嫌屋里吵的很,“你们自己的客人,自己招呼,我回屋歇着去!”
    程方悟却觉得这样很好,大姐成天闷在家里操持家务,就算是说话,也是跟街坊四邻说些家常,这样跟年纪相仿的人说话喝酒聊个天,也是难得的享受,“好的好妈,你歇着吧,外头的事你别管了,等一会儿散了,我跟二姐收拾。”
    程铃不像程英放得开,她只是默默的关注着屋子里的情况,看桌上的牛肉没了,忙悄悄的站起来,去厨房再切上一盘拌好了给大家端上。
    “那个,”张佚敲敲厨房的门,看着正在切牛肉的程铃,她怎么可以把牛肉切成那么薄的片儿呢?难道是学医的缘故?
    程铃抬头看见是那个最漂亮的小伙儿,笑道,“张老师你怎么跑厨房来了,有事吗?”
    张佚看了程铃一眼,“哦,没啥事,屋里太吵了,我出来转转,那个,你家那个粉蒸肉还有没?”照他小时候的经验,这样的东西,做的麻烦,一点儿不会只做一点儿,说不定厨房里还留的有呢。
    “粉蒸肉?”程铃迟疑了一下,有是有,但剩下的是她准备让程英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吃的,但她看到张佚那殷勤的小眼神儿,心里有些不忍,“有,我再给你盛点儿?”说着她就去厨柜里拿盘子。
    张佚有些儿不好意思,“不用装盘子了,你给我个碗儿盛点儿就行了,不用要肉,要是还有面皮儿,给我挟一点儿。”
    跑人家厨房要吃的的,这么实在不客气的人程铃还是第一次见,“面皮?”
    她在装肉的盆子里翻了翻,把里头的面皮都盛了出来,又放了点儿肉过去,“别的菜都不合你的口味啊?”
    张佚的脸登时红了,摇头道,“那倒不是,你家的做饭的手艺很好,那道千张也很好吃,卤的很入味儿,”
    他看了一眼白瓷碗里的粉蒸肉,“我是好多年没吃过这个了,有些想的慌。”
    好多年?这不是啥稀罕菜啊,“家里没人会做?”
    张佚叹了口气,“我爸我妈工作都忙的很,以前是我姥在这儿帮着做饭的,后来我姥不在了,我们成天吃食堂,没人会这个,”他抬头一笑,“你们家的粉蒸肉,跟我姥做的一个味儿。”
    原来是这个原因,“你姥是哪儿的人啊?这菜是跟我奶学的,我奶是下头安县柏村儿的。”
    张佚的眼一下子亮了,“怪不得呢,我姥也是,看来是她们那儿的人一个做法!”
    一口肉都兴奋成这样,程铃好笑的点点头,“那你在这儿吃吧,”
    她随手又盛了碗鸡蛋汤放在案板上,“喝点儿汤顺顺,不然太干了,我把牛肉给送过去,他们喝酒呢,下酒菜不能跟不上。”
    “姐,你干嘛去了?”程方悟先看程铃出去了,没一会儿张佚出去了,把他给激动了,硬忍着没跟出去,好不容易程铃端着牛肉进来,她连忙问道。
    程铃看着手里的盘子,干嘛去了,切肉啊?“这不是菜没了,我又去切了一盘,刚好遇到张老师了,就说了两句话,”他在厨房要肉吃的事,感觉说了有点儿丢人。
    “噢,”程方悟眸光微闪,把桌上几个空盘子摞起来,“我去送厨房去,放这儿占地方。”
    程铃忙把盘子接过来,“还是我去吧,”省得弟妹出去,看见张佚在厨房吃蒸肉呢。
    程方悟心里暗笑,“那好,你去吧,对了姐,大家都说你炸的花生米好吃呢,你顺手再炸一点儿呗,还有黄瓜,天冷了黄瓜少见,我看那个下的也快。”
    程铃在厨房慢慢干,张佚也最好别进来,反正他看着也不像会喝酒的样子。
    程铃看了一眼正跟齐红梅她们聊的开心的程英,这顿饭可得慢慢吃。
    程铃回到厨房的时候,就看见张佚正在洗碗,她忙把手里的空盘子放下,“你放送我来,你快回去吧,一会儿他们看不到你该找你了。”
    张佚一笑,“没事,他们绝想不到少个我的。”
    程铃讶然的看着张佚,“为什么?我看你跟小钢他们挺好的啊。”
    张佚摇摇头,“其实我跟程钢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以前连话都没说过,也是这阵子遇到了,才多说了几句话,嗯,还有那个王奇,比我们还高两级呢!”
    程铃没听出什么来,笑着从厨柜盒子里倒出一盘花生米,把炒锅搁在煤气灶上,“以前在一个学校里的时候,上千学生呢,也不觉得什么熟不熟亲不亲的,但一出校门儿吧,老同学再见面,就显得格外亲了,”
    她自失的一笑,“瞧我,我没上过几天学,还在这儿教你呢。”
    张佚看着程铃看一盘子花生米缓缓滑入油锅,“怎么?菜还不够?”
    “嗯,其实别的菜还剩不老少呢,就是小钢他们一开始喝酒,反而喜欢吃这些,”她噗嗤一笑,“这花生米啊,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呢。”
    “什么?”张佚想着自己的知道的名字,“落花生?罗生?”他听过的就这两个了。
    程铃比了个拿筷子挟的动作,“耐叨!”
    这下张佚也笑起来,“这个好,这个形象,一粒一粒的可不得慢慢叨嘛!”
    程铃也跟着笑了,“所以啊,我得多给他们炸点儿,叫他们慢慢叨,”她又看了张佚一眼,“你赶快进去吧,就算是以前不熟,趁这个机会说说话,以后不就熟了?小钢的那几个同学,除了王奇跟你,我都见过的,都是好孩子。”
    张佚点点头,他没跟程铃说假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遇见了程钢两回,结果一见面程钢就挺热情了,后来他跟李念华一起听报告会,又遇到程钢了一回,这一来二去的,才算是有了点儿联系,连这次程钢请客,也是跟李念华一起,才顺带着请的他。
    张佚原是不想来的,但又有点儿想见见传说中的朱耐梅,“其实我过来与其说是应了程钢的邀请,倒不如说是因为我看过朱耐梅同志的小说,觉得写的挺好的,才过来见一见她。”
    原来是因为弟妹的原因,程铃肯定的点点头,“耐梅确实写的很好,她的小说我都看了,还有她在晚报上的专栏,我不但每期都看,就是以前在平市买不着没看的,我回来也都补了补,”
    程铃对程方悟佩服的是五体投地的,听见有人夸他,比听见有人夸程钢还高兴呢,“张老师看过她拍的照片没有?不是拍照片,那个叫摄影,”
    程铃不好意思的笑笑,“耐梅拍的也很好呢,她拍的那个摄影故事,以前也发表过呢!”
    张佚点点头,“那些我也都看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学理工的,就是那个机电,”张佚皱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跟程铃这个学医的解释机电是什么,“就是成天机械跟电子元件打交道的,”
    见程铃一脸不解,张佚摆摆手,“唉,这个不细说了,其实我以前语文学的不好,作文尤其是,考学的时候也是这上头落的分,不过耐梅同志的散文跟小说我都看得进去,这她去了百花编辑部,以后那个《百花》杂志我也定上一份儿!”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都准备订两份呢,一份放家里,一份放单位。”
    程铃想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被程方悟笑话的情景,捂着嘴笑道,“结果让耐梅给笑话了,她说她就在编辑部上班呢,要是我看杂志还花钱买,不就成了卖油娘子水洗头了?”
    张佚也笑了,“其实你这是在支持她的工作,不过咱们市那个杂志,也确实销量不好,印的也不行,都没有几个人看,希望耐梅同志去了,能给《百花》带来一些改变,不然啊,早晚是关门儿的命!”
    这话程铃不爱听了,她嗔了张佚一眼,“啥叫关门儿的命,《百花》是市文联的下属单位,国家肯定不会叫他们关门儿的,而且你也别小瞧我们耐梅,她虽然是个女同志,但水平一点儿也不比男的差,她过去了,《百花》一定会比现在好!”
    ……
    王奇心里存着事,也没喝多少酒,他发现程铃自打出去,就好久没再回来,干脆趁人不注意,也悄悄站起身,想出去看看能不能遇上。
    虽然就这么看着,他是挺相中程铃的,但脾气性情那得多说说话才知道,这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万不能找个脾气不好的,以后净生闲气,尤其是他是二婚,前头还有个女儿呢!
    王奇人才下了台阶,就听见厨房里有说笑声,他抬眼一看,张佚正往嘴里扔花生米呢,而厨房里,程铃的锅里好像在炒着什么,她一边看锅,还不时转头跟张佚说话。
    王奇看了一眼张佚,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那么傲的人,肯定不会把程铃放在眼里,“吃什么呢?不过去喝酒?”
    张佚把最后一颗花生米扔到嘴里,“我不怎么喝酒的,酒会让人失去理性,我的头脑是用来思考的。”
    说完冲程铃点点头,转头回屋里去了。
    王奇看着张佚瘦削的背影,他们这个年纪,成家之后,酒再喝的多了点,这就开始发胖了,不像张佚,年纪老大了,还一副小伙子的样子,“这个张佚到底是年轻,跟我们这些人看着就不一样。”
    程铃倒没这么觉得,她弟弟程钢也是年轻人呢,“瞧你说的,你们都年轻着呢,就像电影里讲的,正是为四化做贡献的好时候。”
    王奇看着程铃熟练的把炸好的花生米捞到漏勺里控油,满意的点点头,“你常做饭啊。”
    程铃突然脸一红,有些慌乱的点点头,“是啊,我家在常做的。”
    “那挺好,”微红的脸让程铃更添了几分妩媚,王奇心里更满意了,“你们单位工作是不是挺忙的?我妈以前住院的时候,我去伺候过一阵子,看你们当护士的,成天都忙忙碌碌的,挺累人的。”
    程铃点点头,“是啊,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没办法,病人总得有人照顾。”
    王奇深以为然,“可不是嘛,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又脏又累又受气的,也没见挣多少钱,”他看了程铃一眼,觉得自己第一次就挑剔她的工作,会引人反感,忙又道,“我也是心疼你们,要不人家怎么叫你们白衣天使?说的就是你们的奉献精神,挺好的。”
    程铃抿笑笑了笑,没吱声,就听王奇又道,“其实家里有人在医院里真的挺好的,看病什么的都方便……”
    程铃刚才听大姐说了一句,王奇因为妻子在异地,离婚了,看来今天请王奇过来,是为了自己了,但这个人,程铃拿余光悄悄打量着王奇,年纪看着比弟弟大几岁,个子也不算高,也不是很矮,多少有些发福,身上的那个毛呢外套应该穿了有年头儿了,胳膊肘儿跟口袋的地方都磨的发着亮光,但人还算是干净。
    “不过现在好了,我认识你了,你在哪个科?以后我有事,就去找你,”王奇越看越觉得程铃不错,笑问道。
    “啊,我在内科,心内,”程铃看花生米控的差不多了,拿起来倒在装好调料的盆子里,轻轻抖着。
    “你手艺挺好的,今天的菜都是你炒的?”王奇又问。
    程铃嗯了一声,“也不全是,我大姐跟耐梅都做了,我不太会做饭的。”
    不会做饭?看着不像啊,王奇笑道,“你这是在跟我谦虚吧?要真是不怎么会,那你可得好好学学了,这女人哪有不会做饭的?当然,也有,我估摸着你兄弟媳妇就不怎么会,她那种女人,一看就是家里养的娇花,也就程钢这种秀才脾气会宠着她,我们这种普通人家,还得娶个劳动妇女。”
    “哈,我不是说你不好啊,劳动妇女最光荣,”王奇怕程铃误会他嫌弃她,忙描补道,“过日子还得会做家务又勤快的,”
    他的目光落到程铃身上的呢料外套上,那衣裳一看就是新的,估计是今天为了见他才特意穿的,“新衣裳在厨房容易崩上油,以后下厨的时候,换一件儿。”
    虽然程铃戴着围裙跟罩袖,但热油星子不长眼,真崩上了,好好的衣裳就给毁了。
    程铃愕然的回头看着王奇,这人怎么这么叫人不舒服呢?她端起小盆把花生米倒在盘子里,“我其他的更新!”
    她的钱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才第一面,就开始指手画脚了?程铃想起程方悟说过的话,她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这种爱管东管西的,真结了婚,才把人看的紧呢。
    王奇目瞪口呆的看着扬长而去的程铃,这是干什么?跟他耍脾气使小性?还是显摆程家家庭条件好?
    王奇觉得自己家里条件也不差,起码比程家要好的多,所以他决定坚决不能惯程铃的这种脾气,如果一开始自己的服了软,以后他家,难道也像程钢两口子一样,老婆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见一面自己满意,就觉得女方也肯定满意自己的男人不要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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