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这么多。”问题有些过头,他确实无法回答。

    “噢!所以你觉得底下还有个人,是猜的?”江潮大大咧咧拉过法医,把人往后赶了赶,亲自询问。

    “这么说,也没有错,毕竟人不是我埋下的,所以只能靠猜。”他有些无奈,但他发现,如果他现在不解释清楚这个问题,真得会被当成神棍,所以,他退了两步,离开土坑附近,望着榕树下的泥土,说:“首先,这是埋尸,埋尸地点在大学校园里,这说明无论谁埋下了李飒,都无意隐藏,那么,这块地方本身,就很有意义。”

    “有道理,继续。”

    “虽然同样的地方对不同人有不同意义,但是关于这颗榕树,最出名的意义,就是我刚才说过的那件事,当然,情人手牵手至死不分离的传说,只是让我在想,这会不会是情侣双双殉情而死的案件……”他说着,望向脚下的土地,“可是,榕树下,只有李飒尸体附近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任何勘察完现场的人,都会下意识,做出‘这里只有一具尸体’的结论。”

    “对啊,所以你快说,为什么觉得一具尸体下面,还埋着另一具!这两具尸体间,是隔着厚厚一层土的,不是你说让翻,我们根本发现不了底下还有人。”

    “因为李飒的手。”

    “李飒手怎么了?”

    “李飒的双手磨损得非常厉害,这说明他是亲手挖开了这座墓,我猜想,他之所以要亲手挖开这座墓,大概是为了埋葬他的爱人。”

    林辰的声音有些低,说道最后,几乎有些轻不可闻。

    树边的警员,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铁锹;江潮望向女孩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同情,树边的人,都在沉默,没有人开口,又或者说,不知该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一记清脆的声响,打破宁静而低沉气氛。

    有人在鼓掌,掌声一下又一下,以极低的频率响起。

    林辰回过头,只见有两人正穿过稀疏的树木,向他们缓缓走来。

    为首那人满头白发,穿一身极贴身的黑西装,脖子上系着领结,前襟的口戴里,还放着一块暗红色手绢,他气质高贵典雅,他是一位管家。

    “真不愧是我们永川大学,十年来最出名的心理学毕业生,编起故事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那人语气居高临下,很不客气。

    林辰望着他,几乎要再次感慨自己的运气。

    虽然经刑从连提醒,他也知道踏入永川时要处处小心,毕竟这是陈家的地盘,可他确实没想到,会在永川大学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陈家位管家大人。

    真是快得令人毫无防备啊……

    “管家大人,您好。”他微微欠身,打了个招呼,然后抬起头,向陈平左侧那人,再次欠身,道:“许副校长,好久不见。”

    陈平垂下眼帘,俯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先前手下向他汇报,说林辰再次踏足永川大学,他立即赶来学校,可到了以后,他竟然听说学校发生了命案,这让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林辰你他妈根本是故意的吧,怎么哪出事,哪就有你!

    虽然心情万分暴躁,可陈平却必须保持一个大户人家管家应有的骄傲,所以见到林辰时,他只能克制地嘲讽对方。

    可是林辰呢?林辰依旧有礼有节,不卑不亢,事实上,每次他驱赶林辰,把这个年轻人往更低贱的工作上赶时,回应他的,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欠身。

    很多时候,陈平都觉得,林辰根本不在乎自己被南北世家联合驱逐的窘境,更不在乎自己今天睡的是小平房或者是地下室,关键问题是,他觉得,林辰从骨子里,根本不在乎他们。

    他为什么不在乎,他凭什么不在乎!

    陈平越想越气愤,他愤怒地冲着现场警员说:“我永川大学发生命案,你们就是这么调查的吗!”

    江潮望着气势汹汹的老人,被吼得一脸懵逼。

    “管家先生,您对警方的调查,有什么意见吗?”

    依旧是懒散的语调,依旧是略带笑意的尾音,陈平总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他循声望去,竟再次见到了上次在宏景实验小学里,袒护林辰的那个警察。

    “您要是有意见,可以去局里提嘛,但这里毕竟是案发现场,您这样随意出入,还是会给我们警方取证工作造成困扰的。”刑从连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江副队长,这样说。

    江潮瞬间回神,扭头瞪着不请自来的两人,喊道:“你们谁啊,随便进入案发现场……小陈小陈,给我把人请出去!”

    陈平冷笑:“这里是永川大学,这位是永川大学副校长,你的意思是,学校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警方却不允许我们校方来了解情况?”

    “了解情况是没有问题,但闲杂人等,确实不得随意进入案发现场,还请您谅解。”刑从连说。

    “永川,好像不是刑队长的辖区,而他,难道就不是闲杂人等了吗?”陈平说着,提手指向林辰。

    “可我是一名警察啊,而林辰先生,很不巧,是我们宏景大队的一名顾问,当然,和您相比,我们还是稍微更有资格站在这里一些。”刑从连说得很客气,脸上也带着笑,可话里的意思,却很不给人面子。

    望着青年带笑的面容,陈平这才意识到,他这是被带到了沟里……

    “很好……很好!”陈平冷笑两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组号码,“刘局是吗,我是陈平,我在永川大学……对,我们学校出了些事情,要麻烦您……”

    “现场发生了一些状况。”陈平的目光,从林辰、刑从连以及那位方才要把他请出去的警察脸上扫过,然后他转过身,向树林外走去,他走得很慢,像是故意要让在场所有人听见他的话:“有人发现绝对不可能被发现的第二具尸体,我们怀疑,那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可是您的手下,似乎在袒护对方……我想问问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陈平语气缓和下来:“好好,那就麻烦您了……”

    他说完,挂断电话,在警戒线外一步站定,望着里面那些人。

    江潮四处望望,只觉得小树林里似乎还回荡着老人冷硬的声音:“这是向我们局长告状了?”他问刑从连。

    “似乎是?”刑从连无奈地笑了。

    几乎是下一秒,江潮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隔着老远,刑从连都能听见话筒里传出的暴躁声音。

    江潮挂断电话,抬头看着刑从连,仿佛霜打的茄子,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

    刑从连却很了然,他过去拍了拍江潮的肩,问:“怎么,需要我们协助调查吗?”

    江潮重了点了点头,凑到刑从连耳边轻声说:“哎,不过没事,我们boss估计装装样,做戏给老头看呢。”他说着,冲林外管家站立的位置,努了努嘴。

    说完,他又恢复了为难的表情,扯开嗓子,也不知说给谁听:“老刑啊,实在不好意思,要辛苦你和林先生,等下跟我们回去一趟了!”

    现场的警员们听到这话,都面露不忿。

    “都愣着干嘛,取证取完了吗,尸体验完了吗,赶紧干活!”江潮嚷道。

    因为江潮的催促,现场警员再次告诉运转起来。

    因为榕树下的土坑过深,两名警员在法医的指挥下,视图将女孩的尸体,从深坑中搬出。

    林辰与刑从连走到一起,看见林辰眉头轻蹙,他忍不住低声宽慰:“这不怪你。”

    女孩的尸体,被缓缓取出。

    忽然间,尸体下、土层中,有什么东西,再次引起了法医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跪在坑边,用手轻轻拨开那层土,一块鲜红布料突然暴露出来!

    “好像……好像下面还有一个人……”他抬头,冲在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喊道。

    听到那句话,刑从连脸上,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的嫌疑,好像洗清一点了?”林辰用同样震惊的表情望着刑从连,喃喃道。

    第45章 三坟

    既然他没有发现树下的第三具尸体,说明他对此事并不知情,那么他的嫌疑,自然也是洗清了不少。

    只是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林辰心中的担忧,却没有减轻半分。

    榕树下,原本忙碌工作的场景,再次停滞下来。

    不止是带队的江潮,在场每一位警员,都觉得头皮炸麻,在一颗树下同时发现三具尸体,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遇上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

    两名警员蹲下身,开始协助法医,清理覆盖在第三具尸体上的土层,江潮下令,其余人对湖边树林展开开始地毯式搜索,如有发现泥土被松动的痕迹,立刻开始挖掘。

    布置完任务,他再次望向林辰,眼珠轻转,然后咽了口口水:“我说老刑,你们今天不急着回家吧,不如多住两天?”他拉着刑从连,殷勤地递了根烟,然后忽然觉得,刚才老头那一状,实在告得太妙了,要不他怎么又机会,请人回去协助调查呢?

    ———

    永川大学校园发生重大案件消息,像插上翅膀一般,飞快传回警队。

    因此,当林辰被“带回”警队时,他发现,整个办公室的警察,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如果要形容究竟是怎样的“异样”,大概是热情,或者说是殷切?

    林辰忽然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他的手,被江副队长紧紧握住,而江副队长的另一只手,则勾在刑从连肩膀上,并大有死不放手的气势。

    江潮的办公室显然刚刚才被整理过,垃圾桶套了新袋,地板上还有刚拖过的水渍。

    办公桌前,被特地摆上两张座椅,还是带软质靠背的那种,而桌上,则是两杯新沏的热茶,茶叶很新很绿,茶汤也清亮可人。

    林辰看了眼刑从连,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暗示,可刑从连却仿佛并未在意,他大马金刀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握住茶杯,喝了一口。

    “林顾问请坐请坐。”

    林辰正在犹疑,江潮却赶忙将他按在另一张椅子上,还硬是把热茶塞到了他手上。

    明明是被当做“嫌疑人”带回警局协助调查,可他们现在却被当成了上宾招待,这样的待遇,似乎有些不太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位虎头虎脑的小警察探头进来,对江潮说:“江队江队,boss让你去呢!”

    “去什么去!”江潮猛一拍桌,“没看见刑队长和林顾问在吗?”

    江潮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江副队,您最近官威颇大啊?”

    说话间,一位中年人推门进来,来人身材魁梧,肩膀上银星闪耀,与黄督察同样级别,也就是说,来人是永川第二分局的局长,江潮的顶头上司,小警察嘴里的boss大人。

    “郑局郑局,抱歉抱歉,您看我真是忙不过来啊!”一见到上司大人,江潮赶忙点头哈腰,又是认错又是道歉,可中年人却没有看他,目光反而落在了刑从连身上。

    顺着中年人的目光,林辰又看了一眼刑从连,只见刑从连依然端正坐好,连头也不回,仿佛对中年人的到来,毫无知觉,又或者,他就是故意不理人?

    林辰心中疑惑更深。

    见此情形,中年人明显咬了咬牙,然后故作惊讶地看着刑从连的背影,大声喊道:“这不是刑队长吗,你怎么来了啊?”

    直至此时,刑从连才有了反应,他站起身,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向中年人敬了个礼,然后道:“郑局,您好。”

    “小江啊,刑队长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呢!”中年人上前一步,极夸张地拉过刑从连的手,然后重重握了两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老刑!”他说着,又扭头对江潮说,“赶紧啊,食堂订几个好菜,中午好招呼刑队长!”

    “不必了。”刑从连淡淡开口,他边说,边将自己的手从郑局长手里抽出,并将手里的文件袋,双手递出,“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交接杨典峰一案,此案相关资料都在这里,还请郑局长查收。”

    林辰回过头。

    刑从连的态度太过公事公办,他不仅只口不提永川大学的案子,更催永川警方尽快交接,这好像,并非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果然,听刑从连这么说,郑局长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江潮赶忙救场:“诶诶,老刑你急什么,你看这不是刚出了大事吗,我真是腾不出手来啊!”他说着,却偏偏不接刑从连手头的卷宗。

    “那,劳烦您派个手下?”刑从连抬眼,望着局长,少见的沉着冷静,不卑不亢。

    态度明显至此,郑局长本人,当然很明白,刑从连这是为什么生气,可偏偏,下令将宏景那位心理学顾问带回来的人又是他,他总不能直接给人赔礼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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