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会审,是在九重天凌霄殿举行的。因着清霄与苍梧皆在会审人员之列,所以先我一步上了九重天。三日期到,我便是随着梵清一起上了天庭。
    这九重天上依旧是云缭雾绕,与我上次来时一般无二,只不过,之前来的时候,那些无事的神仙们会跟在我身后八卦讨论,如今见着了我,却像是躲瘟神一般远远就躲开了,我瞧着他们匆匆离去时面上的慌张之色,今日终于是将物是人非这个词好好体会了一番。
    “上神,拜托了。”凌霄殿前,金甲长剑的天将守卫森严,踏进殿门之前,梵清拢着袖子朝我弓身行了一个大礼,说得颇为诚挚。
    “太子殿下,我凰羽信你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坑我。”想起前些日子他与我讲的会审结果会是如何,我咧嘴朝他笑了笑。
    “放心吧,若梵清说错了,那上神的一切责罚,都由梵清代受。”他直起身子笑得随和,抬手给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次会审,除了六位帝君还有西天如来座下最优秀的弟子金蝉子之外,其他人均不能近前。
    其实,知道参审人员是他们之后,我便知道这次会审最多不过是走走样子罢了。七个参审人里面,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的姐夫,还有我的师傅和师兄,剩下的天帝虽说从来不喜欢我,不过此番我应了梵清之请,那天帝也得承我一份情,他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至于那西天如来佛祖嘛,佛家不都是慈悲为怀吗?我想他应该也对我加以什么重刑。
    刚踏入凌霄殿,抬眼便瞧见了那坐在首位的两个人。宝相*,紫金袈裟一身佛光的年轻男子必是金蝉子无疑了,在他身旁是一袭玄色锦袍紫金发冠的东华帝君,他依旧是那般不喜不怒的模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多了一份苍白,连那双薄唇都失了血色,他垂目看着我,那目光又仿佛透过我,落向别处。
    其他人分座两侧,我瞧着清霄望向我一副关切中夹着愤怒的模样,朝他微微一笑,想让他安心。我依着梵清告诉我的,从魔尊现世,望舒死去,冥王给我修为,一直讲到如何上昆仑,遇魔尊,入结界,杀赤龙。省去了九韶幻化百足龙的那一段,只说当时我借体内魔性杀了赤龙,是九韶及时将冰魄打入我体内,化解了魔气。
    讲完之后,我瞧着座上的金蝉子和东华帝君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
    “肃和,这件事牵扯最多的便是你们天族,依你看,该如何处置?”金蝉子还未说话,他身旁的东华帝君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一扫从我身上掠过,落到了一旁天帝的身上。瞧见天帝想要开口,他又抢在他之前添了一句,“你不需顾及她的身份,即便是本君的徒弟,犯了事情,也是该受惩罚的。”
    “……”他这话一出,本打算开口的天帝话头一顿,扫了一眼东华帝君,过了好几秒才收拾好情绪再度开口,“虽说凰羽闯云霄洞,误杀玄玉确实是大罪,不过,若非她拖住魔尊,让我们有时间赶到昆仑阻止,或许今时今日便不只是坐在这里谈这件事这么简单了。”
    “朕先前与众臣商议,在闯云霄洞这件事上,凰羽也算功过相抵,至于毁昆仑圣境一事,兹事体大,也不是朕独能说了算的,其他几位帝君如何看?”我瞧着天帝这般说的时候,虽是一派平静的模样,却终究不愿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便是偶尔扫过一眼,那眼神冷冽得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想来,他是讨厌极了我,又因为利益权衡不能将我怎么样。一想到他如今为了他所谓的大局要这般忍耐,我就觉得心中一阵暗爽。
    天帝此话一开,几人便开始讨论,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讲这些年来昆仑圣境如何如何,如今那大火灭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之类的话。说是在争论,也不过是清霄与苍梧变着法在给我说情罢了。便连那面色不改的东华帝君,都时不时淡淡搭上一两句话,假装表示一下他对此事的重视。
    此番凌霄殿上,除了那边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游天外的君崖之外,最安静的便是坐在东华帝君身边的金蝉子了。
    他盘腿静坐,手结莲花印,自始至终都只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听着,眼角眉梢都是慈悲的神色。我抬眼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墨色里倒映着金色的眸子,那眸子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望进去如何都看不到底,对视几秒便忍不住要移开目光,害怕再看下去会沉溺其中。
    我拢着袖子立在殿上等着他们辩,我知道他们如今说什么,怎么说都没有用,最终做决定的,不过是那个但笑不语的出家人罢了。
    果然,大家说了一阵利弊之后,便都将目光转向了金蝉子,皆等着他给出一个结论。他也不过是抿唇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光这才轻飘飘落到了我的身上:“若是贫僧不曾记错的话,如今凰羽施主的仙骨,是用灵山莲池旁的那棵菩提树的枝叶来接的吧?”
    “啊?”他突然这般说,我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她的仙骨,确实是六百年前如来佛祖亲自用菩提枝接起来的。”一边的清霄却是听得面色一沉,开口说完,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天帝。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又对上了天帝那双冰冷的眼。
    若说六百年前的话,我自然是没有记忆的,先前只听凰羽的那抹残魂提到过当年九韶为了救人闯了灵山,舍了修为,我想着这其中或许有些关系。
    “得我佛门至宝,便也算是入我佛门之人。”金蝉子依旧说得那般不急不缓,“因果循环,贫僧知道诸位皆为今日之局势着想,不想为难凰羽施主。昆仑之事,本也不只是贫僧能说了算的。只是,昆仑山中万千生灵之性命,终是毁于凰羽施主之手,若不消了这段孽障,凰羽施主日后必受报应之苦。”
    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之说,先前梵清也告诉过我了。而且,那些万千生灵,即便不是我杀的,也终究是因为我而死,这份罪孽我终是要背负的。所以,不等其他几人说话,我便已经提裙朝着金蝉子拜了下去:“凰羽甘愿受罚,不求以此能抵消我的罪孽,只求圣僧能超度昆仑山中万千生灵,让他们的魂魄终有归宿。”
    先前在昆仑之中时,九韶便说起过,我们之后闯入的碧草蓝天的圣镜,不过是那赤龙幻化,将那万千生灵的魂魄束缚在其中罢了,如今圣境破,昆仑火灭,那些魂魄,也该有所归属了。
    “施主有此心意,贫僧甚是感怀,施主本是凤凰原身,不如施主便随贫僧回灵山,护持宝殿五百年,一来可以抵消罪孽,而来,可以常顾佛法……”那双手结莲花印的僧人正说得一本正经,却是一旁的清霄不耐烦地沉脸打断了他。
    “你们自己管不住那金翅鸟,如今跑了不去找,却是要我幺妹去顶替它的护持之位,这也太假公济私了吧?”清霄一拍桌子,面色颇为不悦。这种不悦,我之前感受过一次,便是梦到从前炫倾龙神要抓我去从极深渊顶替火灵兽的时候。
    想起之前,比之今日,我便也有些不悦了,感情怎么这些人都喜欢那我们去顶替他们弄丢的仙兽神鸟。明明都是上神,我怎么就觉得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只是鸟兽一般,至多不过是修为更高,用处更大的鸟兽罢了。
    “此话不能这般讲,宝殿护持一位本是离佛祖最近的差事,凰羽上神日日绕宝殿梁飞,沾染佛气,聆听佛法,确实有益于消除业障,也是好事一件。”听了清霄的话,端得正正的金蝉子脸色微微一变,却又马上变了回来,一本正经沉声说道,临了还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一派宝相*。
    “圣僧虽是好意,可这凰羽毕竟是本君的徒弟,再入你佛门,是不是有些……”终于,连一旁的东华帝君都听不下去了,侧脸颇有几分为难地看着金蝉子,“前些日子,本君过东皇岛时见其上火光隐现,似是有毕方出没,若是圣僧有空,大可前去一看。若是能将其收服,不仅解了护持一事,还算是为人间除了一害,也算是一个福缘。”
    “贫僧不过是真心想要帮凰羽施主消除业障罢了,帝君若是不舍,便也算了。”听到毕方二字时,我分明见到了金蝉子那清亮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随即他却是叹气摇头,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
    “既然这般,那便让凰羽施主渡三世轮回吧。”想了想,金蝉子终于正色道,“三世轮回,尝佛家七苦。”
    之前梵清跟我说的,大抵便是这般,因为这是他们常用之法,本以为要轮回七世,如今听到只有三世,我倒是觉得自己真是赚到了。我正准备应了下来,却见那东华帝君又在我之前开口:“三世轮回,便是三百年,虽然这点事情在神界不算什么,可是她是辟天剑宿主,如今魔尊回了魔界,我们皆不知他何时回来,本君以为,在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之前,凰羽还是留在神界最好。”
    “依照帝君的意思,是要将她即留在神界,又不能让她受罚,还要消除她身上的业障了?”此话一出,天帝终于是绷不住沉下了脸,冷眼望向那个分明就是有些蛮不讲理的东华帝君。
    “帝君不必担心,三世要体会七苦,注定了凰羽施主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贫僧保证,三世不过百年,更何况,即便是到时候有什么情况需要凰羽施主回来,帝君去凡间召回她便可。”不仅是天帝,就连一脸淡淡然的金蝉子的脸色都黑了一黑,“业障若是不除,必将有损凰羽施主的仙骨,帝君若是真关心凰羽施主,便应让她去受这三世轮回。”
    “凰羽愿意承这三世之苦,还请天帝费心安排。”我知从前桑落护短,却是不知,原来这护短的脾性,是从这真正的东华帝君身上来的,只是他们说得对,若是不去轮回,始终是欠了一笔罪孽,何况,不出百年的话,那天上也不过百日,如今魔尊受创去了魔界,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
    “朕这便去让司命安排,七日之后,便送你去冥府入轮回,如何?”天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东华帝君见我这般,便也不再说话。众人又讨论嘱咐了片刻,便就这么结束了这堂带着几分闹剧兴致的会审。
    金蝉子第一个离席,背带佛光,脚踏莲花走过我身旁时,还不忘了停,双手合十朝我做了一个礼,我道他有什么要交待,忙垂手洗耳恭听,却见他一脸正色地问道:“施主真的不再考虑考虑随贫僧去西天灵山了吗?那里灵气颇盛,十分有益于修为长进。”见我摇头,也只是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地再次踏着莲花走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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