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从简转头看向皇帝,那眼神很淡,也很冷,如冰似雪,明晰透彻。

    这完全在李谕预料之中——若萧从简不是这样,也就不是萧从简了。

    李谕说:“如今,你都知道了。”

    皇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酒后乱性的慌乱,没有惶恐,没有懊悔,只有陈述一件事实的平静。

    萧从简本来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听到皇帝这么说,他就知道事情就是这样了。

    “所以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搅动时局,牵连到成千上万人,改变他们的命运,不只是为了将大权握在手中,还为了将我变成你的禁脔?”

    萧从简说。

    李谕不说话,他只看着萧从简。

    萧从简盯着他。

    皇帝终于开了口:“是你让我做了皇帝,还教我怎么做皇帝——只要你教的,我都在学。可是你没有教过我一件事。当这天下都是我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可我想要的那个人,偏偏不是我的,我该怎么办。”

    他一步步走近萧从简:“只要在明处,你我永远都是君臣。是我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他上辈子就是这样,什么都想要。

    有了口碑,他想要票房,有了票房,他想要奖项。有了国内的奖,他还想要国外的奖。有了事业上的名声,他还要做慈善。和他同龄的男演员,没有哪个比他更完美。

    他不觉得累,只要有可能到手的东西,他全想拿到手,他乐在其中。这才是人生,这才叫奋斗。

    当他成为皇帝的第一天起,他就该料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最初的惶惑不安过去之后,他是很自在的。

    皇帝就站在萧从简面前,萧从简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的红痕——是昨夜他一巴掌打出来的。

    “我想睡你。”他向萧从简低声说。

    萧从简几乎克制不住,抬手又想打皇帝。但这次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两人又一起跌倒,无声的只有喘息交缠的扭打又开始了。

    幸而这次皇帝没有更多动作,他只是将萧从简压在榻上。

    “我想睡你。”皇帝温柔地说,几乎是甜蜜的。

    从没有人这么赤裸裸地对萧从简说过这话。他从少年起就很清高。即便爱慕者众多,也从来不曾有人敢这么对他吐露心声。

    萧从简一脸不知道是该呸还是该吐的神色。

    但皇帝还是说了下去,他说:“我会睡你,天天睡你。睡到你习惯我的jb,喜欢我的jb。”

    他絮絮叨叨,只说自己想睡萧从简。

    他不能说他爱萧从简,他绝不说。因为他知道,从他把萧从简关起来的那天起,他就失去说爱萧从简的资格。

    第74章

    萧从简本想把皇帝骂个狗血淋头, 但皇帝那些胡言乱语一出,他想骂也无用。

    只能揍了。

    李谕伏在萧从简身上,说着说着就渐渐放松了对萧从简的钳制。萧从简已经调整好位置,蓄力已久,对准皇帝的股间就是一膝盖猛击。

    李谕说得情动已经半勃,被这一猛击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他斜着身子就趴在榻上,半天直不起身。

    萧从简推开皇帝, 站了起来。他昨晚是被下了药, 才被皇帝占了便宜。今日他正需要好好把事情捋一捋, 皇帝一来就扑到他身上纠缠,他是断不可能再让皇帝得手的。

    两人方才扭打的时候,皇帝不敢真打萧从简的脸和身体,用的是一个“缠”,尽力只缚住萧从简的手脚。萧从简没这么仔细, 都是真打在皇帝身上。

    李谕调整了半天呼吸才算缓过来。

    再抬起头来,脸色依然苍白。

    萧从简见他这样, 便道:“臣误伤龙体,请陛下治罪。”

    李谕只是呵呵一笑:“你何罪之有?我知道你是从心里不愿意。”

    他每一句萧从简都认真听着, 不管真话假话, 因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还不好判断事情是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他原来以为皇帝只是不满他位高权重,功劳太大,才将他软禁起来,慢慢定罪。最坏的可能是逼他自尽。

    现在他知道皇帝竟然还有这一层心思, 他的性命暂时无虞,然而这就意味着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软禁在东华宫,与世隔绝。唯一真正能和他说话交流的人,就是皇帝。

    “朕不会把你转到东华宫之外的地方。”李谕坦白说。

    他摇摇头:“朕不能冒这个险。”

    萧从简心中一沉,就知道皇帝疯得彻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难说会关他多久。和男人睡一次,本不算什么事情。萧从简知道有些人好这一口,没什么想法。皇帝去睡宫中的乐伶也好,太监也好,他绝不干涉。

    “那陛下打算关我多久?”萧从简问。皇帝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

    李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他挺直了背,一字一句道:“萧从简,你听好了。朕会关你一直关到朕艹腻了你为止。”

    他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萧从简气得原地打转。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这么生气过。猫正蹑手蹑脚穿过殿中,萧从简气得憋不住大吼一声,吓得猫喵呜大叫一声窜出去了。

    李谕不是光心里疼,他身上也疼——萧从简下手不轻。

    只是他不能总是泡在萧从简那里。外面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这个夏天因为他未出去避暑,孩子们也只能在宫中过夏天。李谕让工匠造了个大大的儿童泳池,水浅,池底用各色石头拼出图案,色彩斑斓可爱。

    皇帝上午处理完政务,午后就去看孩子们玩水。七八个孩子在水池里嬉戏。除了阿九,瑞儿,金妞,还有几个宗亲和公主家的孩子,最大的七岁,最小的就是金妞,得小宫女牵着她的手才能在水里玩。

    李谕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孩子,他最近睡得不好,这会儿在阴凉处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就有些睡意朦胧。

    他正在半睡半醒间,就听到旁边皇后在和女官轻声说话,无非是些宫中事务,还有京中命妇的八卦。

    忽然就听到皇后似乎在说郑璎的事情。

    李谕一下子醒来,问:“郑璎怎么了?”

    冯皇后连忙道:“这事情我本来也要和陛下说的——郑璎被带回郑家,这边萧桓又走了。她回了郑家才发觉有孕了……”

    李谕一怔。

    若萧从简不出事。这时候萧府会是多开心,这是合家上下期盼的长孙。这个孩子本应该父母双全,从小备受宠爱呵护。

    被他改变命运的人又多了一个。

    “怎么,郑家难道不打算让郑璎生下来吗?”李谕声音有些冷。

    冯皇后道:“这个他们不敢。只是在吵孩子的去处……是送走还是留下……”

    李谕知道这肯定是郑家人托了皇后帮忙探探他的口风。

    他说:“孩子生下来。让他们问郑璎。郑璎想留着孩子,郑家就得好好养。郑璎不想养……就送走。”

    不管郑家把孩子送去哪里他都能找回来。

    他下了决断,此事自然就没了争议。

    晚间李谕洗澡时候看到手臂和腿上都有大片淤青。要是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萧从简能消一点气,他是心甘情愿。他盯着这些伤看了半天,有点可惜没有手机能拍下来。将来萧从简真和他好了,他就把这些受伤的照片翻出来给他看。

    “你看,你那时候下手多重。”

    然后萧从简会说:“是你先做禽兽之事。”

    他只能从这些意淫中得到一些小小的乐趣。

    皇帝身上的伤,只有贴身伺候的几个宫人知道。但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知道嘴要严密,皇帝不说伤从哪里来的,不叫御医,谁也不敢问。

    李谕沐浴之后换好衣服,又看看折子,等到夜深了,他才去了萧从简那边。

    白天皇帝离开后,萧从简一直没歇着。他发完了火,就继续忙他的书,之后打了两套拳。他自觉体力比从前弱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应该能打得过李谕,没想到真动上手,李谕并不比他弱。他能感觉得到,李谕并没有真用全力和他互打。

    他没觉得自己老,但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是不争的事实。一想到这事情,他又想到皇帝那些胡言乱语——也只有这夜深人静时候,他能想想这些事情。他不怀疑皇帝削他是为了大权,但皇帝想睡他也是真的。他先得正视这一点。皇帝到底是个年轻人,说是癫狂也好,痴狂也好,为了那一点床笫之事,就疯成这样。他又想到萧桓,也是抵不住诱惑。

    他想不明白。他年轻时候从来没有被这种色欲之事冲昏过头脑。

    萧从简想着想着才慢慢睡着。

    但他睡眠很轻,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抬起头,就看到皇帝正爬上他的床。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着。萧从简已经悄悄握紧了拳头,他压低了声音问:“陛下,你在做什么?”

    皇帝慢慢向前蠕动身体,用气声说:“爬?床?”他慢慢躺倒在萧从简身边,蜷起腿,侧卧着,脸冲着萧从简。

    “快睡吧。”皇帝低低地说。

    萧从简怎么可能还睡得着,他坐起来。皇帝抬起眼睛看着他:“我也不是夜夜金枪不倒的。今晚我不会碰你。”

    萧从简靠在床头,心平气和道:“不知道我哪点入了陛下的法眼。”

    李谕闭着眼睛,能和萧从简躺在一张床上,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说说话,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不需要盯着萧从简,他能想象出萧从简此刻脸上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的样子,你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么?别人称颂你的话,你以为都是假的么?”

    李谕温柔地说。

    萧从简默不作声。

    李谕又说:“你以为只有女子爱慕你么?你以为只有朕……”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不会不知道冯佑远每次看你的眼神都特别深吧?若你肯让他亲近,他可得高兴疯了。还有国子监的周笃,他也是看到你就走不动路……”

    “你知道这些么?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在乎。”李谕说。

    寂静中只有李谕一声近乎叹息的呼吸声。

    萧从简缓缓道:“陛下为色相所迷了。再过几年,我就会生出白发,会变老发福,陛下又是何必……”

    李谕睁开眼睛,他温柔地看着萧从简自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用目光与它嬉戏。

    “可你就是你。到四十岁是你,七十岁还是你。”

    萧从简又想起皇帝白天时候那句关到艹你艹到腻为止。只觉得这无限柔情的话听起来竟有些毛骨悚然。

    “人年轻时候都这么说,”萧从简淡淡道,“从前高宗皇帝,先有刘贵妃,后有贾妃,秦夫人,再后来到你的母亲,云淑妃。每一个,高宗皇帝喜欢的时候都是山盟海誓,十分动情。你像你的父亲,迷上一个人,一件事,就是十分迷恋,非要耗尽这份迷恋才行。但真正深情并不是这样。”

    李谕笑了笑。他不好告诉萧从简,他根本没有什么对高宗皇帝的回忆,他对高宗皇帝的所知都是从纸上记录来的。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但你一定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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