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去妈妈身边。如果这样下去第二天,第三天,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曾秀琴看出来儿子的心不在焉,笑道:“你的心又不在我这里,就去找你想见的人吧。不差这一天你陪。”

    李谕头枕在她腿上,说:“我找不到他了。”他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更可怕的是,他可能断送了所爱之人的性命。

    到了夜里,司机开车送李谕回去。李谕并不想回那个“他”已经和令狐己同居的家,他要司机送他去酒店。

    繁华市区的夜色很美,他看着他怀念过的霓虹,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他好像从没离开过一样。一阵困倦袭来,他渐渐陷入昏沉。

    一阵吵闹的乐声将他吵醒。李谕再一睁眼,眼前依然是东华宫,只是大几百舞女齐齐舞动,十分壮观,到处都是鼓乐喧哗,遍地都是醉倒的人。

    “这是什么!”他问。

    赵十五连忙解释:“陛下今日说了要好好热闹热闹,叫四个班的舞姬一起起舞祝寿,还有……”

    不待周围的人说完,李谕已经站起来,冲向了偏殿。

    偏殿几道门一一打开,他走了进去,里面一片寂静……

    萧从简趴在桌边一动不动。李谕心颤,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萧从简的脸,那是温热的,是活的。

    “朴之……”他轻声唤。

    萧从简睁开眼睛,李谕抱住他:“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萧从简不知道皇帝又在搞什么花样。一早上皇帝一醒来,看到他就跟见了鬼一样狂叫,叫完了就跑了。一跑就一天不见人,这会儿夜深了又跑来一脸懊恼悔恨。

    他叹了口气,他不希望皇帝真的疯掉。至少把他放出去之前,皇帝不能疯。

    “陛下想通什么了?”他问。

    李谕抬起头:“我要放你出去。明天就放你出去。”

    第80章

    正月十五之后, 年就完了。李谕决定接着走下一步。

    他原本计划关萧从简更久。但他低估了这种软禁的折磨。对他是折磨,对萧从简更是折磨。这件事,他做得太残忍了。这样僵持下去,他什么都不会得到。

    正月二十四是皇帝的寿辰。

    这一天夜里,皇帝的寿宴似乎无比盛大,萧从简在偏殿都能听到鼓乐声,狂欢的声响和酒气一起飘荡在皇城上空。他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偏殿整理着手稿, 累了就在桌边趴着了。

    朦胧中他觉得有人正在摸他的脸, 他一睁眼, 果然是皇帝正站在他面前。皇帝缩回了手。

    两人在此处幽寂的烛光中对视,皇帝抱住他低声道:“我想通了……”

    李谕说:“我放你出去,我明天就放你出去。”

    萧从简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已无惊喜。只是好像摸黑进山,走了好久, 总算是看到点光,绕出老路, 不再原路打转。

    这最后一晚,萧从简躺下之后竟不太容易睡着。皇帝换了衣服过来, 坐在床边道:“你放心, 你出去了,朕也不会提东华宫这一年的事情。不会坏你的声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萧从简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谕只能笑笑。那他给萧从简下药,给萧从简手了一次口了一次,萧从简已经将这事情彻底抹掉了。

    “对, 什么也没有。”他说。

    第二天凌晨,萧从简已经整理好了东西。东华宫偏殿里他用过的东西当然都不要了,他只要带走自己的书稿和猫。

    书稿萧从简前一晚已经整理好了,装在匣子里。猫一早上就醒了满地窜,皇帝亲自去给萧从简抓猫。那猫虽肥,跑起来却快,皇帝去抓他,它伸爪子就挠,给了皇帝两下。

    气得李谕撸袖子上,把猫也搞得很气愤。

    萧从简看得发笑,说:“别折腾它了。看来它挺喜欢这里,就让它在这里再住段时间。”

    李谕这才放过了猫。

    两人一齐走出了东华宫偏殿——这时候天色微亮,此处又只有哑奴,无人知晓萧从简就这么出来了。

    赵歆成一早就和往日一样,去东华宫和皇帝开小会。但今日他一进室内,脸上的微笑就凝住了。

    就好像这近一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萧从简正坐在皇帝身边。虽然没有穿官服,身穿便装的萧从简看起来有些奇怪——那样子叫人恨不得立刻将官服捧给他。

    赵歆成脑中一瞬间的想法是没想到他做这个丞相就做了这么短短一年。

    皇帝已经出声道:“最近一段时间,朕想了许多。去年对萧朴之的处置实在太过仓促,这事情应当重新商榷。赵丞相你以为如何?”

    皇帝都这么说了,萧从简又盯着他,赵歆成不敢说半个对萧从简不利的字。他只在心中纳闷,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何又改变了心意,照理说萧从简一派因为不知道萧从简的下落,为了萧从简的安全,对皇帝并没有怎么为难。

    现在把萧从简放出来了,皇帝若不完全起复萧从简,死硬萧派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依然没告诉赵歆成这近一年萧从简被他关在哪里,只说从今日起命萧从简在自家反省。

    萧从简当天就回到府中,府上的老人无不落泪。当天萧从简回来的消息就在京中如旋风一般不胫而走。

    萧府门前立刻排起车龙。皇帝在宫中,已经有好事者将第一天就去拜访萧从简的人名单写了呈上去。

    李谕没心情管这个。那些人是萧从简的脑残粉,他早就知道,萧从简一出来,他们不第一时间跑去才奇怪,他只是要看萧从简怎么做。

    他想知道萧从简会不会立刻给他施加压力,要求官复原职。

    萧从简忙得要命。他被关了那么久,不说朝中事情,就是萧家事情,都有许多混乱纠纷等着他来处理。

    来拜访他的官员,他只挑着见了几个。其他一概不见。如此忙了三天,才将萧家和他岳家的事情都理清楚了。

    李谕在东华宫中十分寂寞。这几日晚间,他依然去关过萧从简的偏殿睡。怀念是怀念,也是为了不让人起疑,聪明的宫人太多——怎么萧从简一出来,皇帝就不去偏殿睡了。

    他仍将那里维持现状。

    如今这里唯一的活物就剩下猫了,李谕躺在榻上,看着猫说:“你爸不要你了,说会接你回去也不接了。”

    又过了几日,萧从简当真是在家中修身养性了,京中除了一开始的喧哗,这会儿竟十分平静。

    李谕实在忍不住,将人召到宫中来。

    短短几日,萧从简的精神就像又有了光彩,脸色都明亮许多。李谕见他如此,心中既欢喜又酸涩。

    萧从简见到皇帝就提了个请求。

    他请求皇帝允许他回老家一趟,并顺便去北疆探亲——萧桓在那里,萧从简想去看看萧桓。

    “不行!”李谕断然道。

    他说得太快,怕萧从简误会,立刻又解释道:“你如今被弹劾是白身,这么出京,朕不放心。”

    树大招风,萧从简这些年树敌颇多,万一有人在路上下手,他根本是鞭长莫及。

    萧从简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神气,微笑道:“陛下不必担忧,我知道这一点,自然会多带些人。”

    李谕知道,这是自己欠他的。他把萧从简关了近一年,除了他之外,萧从简没有跟其他活人说过话。哪怕是关在牢里,也不至于如此。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又暖和了些,萧从简准备好了行李,出京探亲去了。皇帝特意派了一队精兵护卫他。

    临走那天皇帝又与萧从简见了一次面,趁着无人注意,李谕握住萧从简的手:“你要保重,早点回来。”

    萧从简答应了。

    但李谕总觉得萧从简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鹰,笼子一打开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第81章

    萧从简先回了老家祭扫。他幼年就随叔父辗转各地, 后叔父入京任职,他才在京中定居下来。老家已经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趁此机会,他回老家去看看,小住一段时日。

    萧从简这一趟,自然称不上是衣锦还乡,饶是如此,每日去拜访他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可笑的是, 来拜访的人中竟还有来送女儿送妹妹的, 连是正经介绍想做正室都不是, 就是想送给他做个妾。

    萧从简在京中时候就对一一拒绝这类事情不胜其烦。他现在实在没有这男欢女爱的心思。一想到床事,他就想到皇帝。

    这种事情,不可说。甚至连想也不该想。但夜深人静时候,半梦半醒之间,皇帝就会阴魂不散。

    萧从简仍觉得皇帝想要的实在是太荒谬。

    从老家离开, 萧从简一路向北边走,中间绕了些路, 去看了文太傅。

    文太傅在老家有土地养老,只是比起在京中时候自然是拮据许多。萧从简送了些东西和银子, 聊表心意。

    文太傅是真苍老了, 他见了萧从简只道:“你倒悠闲,还有这闲情雅致游山玩水。”

    萧从简知道老文的意思。皇帝把他放出来,他应该立刻抓住时机,在京中活动。这时候离开京中,确实叫许多人摸不着头脑。

    但萧从简有自己的考量。除去之前他去乌南,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在各地走走了,各州民情如何他一直想亲眼看看。如今他没有丞相职务在身,观察起来也方便些。

    再者他这一年被李谕折磨得狠了。皇帝以为他从头到尾都十分冷静,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有那么几次他真以为自己会熬不住。离开一段时日,他放松放松身心,对他对皇帝,都是好事。

    文太傅与萧从简一边下棋,一边喝茶。萧从简走一步,老文要算半天,才慢悠悠落一子。

    “你说皇帝怪不怪?从前谁看出来过这孩子是这么厉害?”老文对萧从简说。

    萧从简道:“陛下小时候也是很机灵的。”

    老文就笑:“明明是个戆的。这种人一旦有了心机,用起心机才可怕。我走在半路上听到你的事情,可是把牙都笑掉了。”

    他张口,让萧从简看他的牙齿。他是真笑掉了一颗坏牙。

    萧从简也忍俊不禁。

    老文又说:“不过皇帝对你到底不同,这么快就有起复你的心思了。”

    萧从简说:“皇帝还很年轻,心思难免有动摇的时候。”

    文太傅摇摇头:“不,他就是叫人猜不透……这一年他到底把你关在哪里了?”

    这问题只有文太傅这个级别的人能这么问出来了,轻松得像问他昨天晚饭在哪里吃的一样。

    萧从简一瞬间脑子里又是猫,露天浴池,皇帝拥着他,紧紧地拥着他,那些混话,全部混在一起。

    他语气自然:“是一处新暗牢,我是第一个被关在那里的。以后不知道还会关谁。不过您老人家看来是轮不上了。”

    文太傅就呵呵笑。又走了几步棋,萧从简道:“您输了。”

    文太傅没有回答,他歪在榻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萧从简才到北疆,就听说文太傅没了,是晚间睡觉时候走的,人不难受。他连忙派人去吊唁。

    北疆这边,他住在了当地官衙。萧桓正在外地监工。等了两日,萧桓才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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