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隐患一日不除,长剑便高悬于顶一日,仿佛随时会落下。

    五转玉环丹一入口,便化作沸腾的火力,直转而下。似一股劲风,转入丹田,刮得她几乎坐不住。

    傅灵佩开了内视,丹田内的火灵根茁壮成长,侧边一个小小的绿绿的突起,也还战战兢却顽强地存活着。

    药力滑过,围绕着灵根一点一点地渗入,直如刮骨钢刀,一寸一寸地刮着。木灵根幼嫩的根基,似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血肉成粉,痛不可抑。

    仅靠一把小刀,便想要起出整个地基,但是小刀太钝太小,只能一点一点地磨。

    磨得傅灵佩一片恍惚。

    她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记忆里最惨烈的那一日,眼前一片血红。

    这是她今生的魔障。

    傅家满门被灭,道侣背叛,族妹勾连,悲剧的人生如重峰,朝着她一寸寸地压过来,压得她直不起身,抬不起头,只能弓着背走。

    不过是洗个灵根,傅灵佩便如着了心魔:这是她今生的债,亦是她心心念念不肯忘却的执着。唯有以力颠覆,才能摆脱旧事,重获新生。

    傅灵佩的汗慢慢地滴了下来,脸上似青实白,挣着筋犟着不肯认输。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她似乎分裂成两个,一个飘在半空,看着底下的自己受着煎熬,虚幻麻木;另一个真实地受着分裂的苦痛,记忆的回佪。

    不,不对!

    傅灵佩的双眼突地瞪得大了,眼底的血红慢慢恢复了澄澈。

    神智一下子归位。

    剧痛猝不及防,却让她更加清醒。

    今日种种,不过只是为了洗灵根罢了。

    从此以后,木灵根便再不能束缚她。

    “轰——”一声,似是无形火燎,傅灵佩只觉浑身一轻。

    成了。

    极品五转玉环丹的药效果真霸道无匹,不仅将她体内残留的木灵根都祛除了去,更让她火灵根资质有所提升。

    傅灵佩手头并无工具测算,但仅凭感觉,也知这火灵根必然距离满资质不差多少了!南明离火诀运转地更加如意,几乎是心随意动,再无滞涩之感。

    灵力突突的,似是要直升金丹。傅灵佩连忙按捺下去。

    一切都是值得的。

    经过这般煎熬,傅灵佩大起大落之下,便直接睡死了过去,嘴角却还微微翘着,眉间也似被抚平了一般。

    天光大亮。

    娇娇仍然不见踪影。

    傅灵佩略略梳洗了一番,便去多宝阁将那预定的灵材取了回来。忽略掌柜那微不可察的可惜神情,傅灵佩心情倒是极好。

    剩余的一些炼材并不算珍惜,只是有些琐碎。

    她打算去宗门的材料库换取。这些需要用到贡献点,虽然她贡献点不算太多,但是应该还足以应付。若再换不到,便还是挂任务去。

    傅灵佩一样一样地盘算过去,只觉一片阳光坦途,心内敞亮无比。

    脚步不停,直接转来了丹峰。

    此次没有朱玉白陪同,颇等了一会才让进门。

    “师尊!”

    还未走到头,一道青色身影便站到了她面前。傅灵佩连忙垂首敬称。

    楚兰阔神情漠然,脸上带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冷冽而凌厉。他静静地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垂下来,柔软的线条却遮不去那凛冽的剑意,像是随时要出鞘一般。

    “晤。”

    看来,师尊心情很差劲。

    傅灵佩的头垂得更低,不敢轻掠虎须,以免撞上枪口。

    “你在秘境,可看到不寻常之事?”

    不寻常之事?

    傅灵佩蹙了蹙眉。在秘境之时,若要说不寻常——

    那个救走傅灵飞的剑修金丹算不算?

    还有邀月遗宫之事,要不要说呢?

    傅灵佩一时有些琢磨不定。

    她生存至今,也未曾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人所有事。生来便已经被周围环境训练处的警惕心理,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却的。

    可是,那是师尊。

    正直坦荡,嫉恶如仇的师尊。

    修真虽习惯敝帚自珍,但孤家寡人却也不是傅灵佩所求。

    她嗫了嗫唇,细细思索该如何说来,口中问道:“师尊是想要问询有关秦师姐他们所遇之事么?灵佩所知不多。”

    楚兰阔看着眼前小徒弟的黑色脑袋,神情有一瞬间的柔软。

    “是,你且说来。”

    “喏。”

    傅灵佩抬起头,定定地看去,阳光透过那青碧的琉璃瓦,洒落一身,像是带着柔和的光晕,温柔美丽。

    “这便要从徒儿拿到的那株天麻叶说起了……”

    傅灵佩娓娓道来。将傅灵飞的半途抢劫,自己与她对战,甚而黑衣人来救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不过,她不自觉地隐瞒了丁一的出现。

    第75章 16.5.11

    午后的阳光直泻,带着温暖的诗意,有些微的不真实。

    一个红衣热烈,一个青衣淡漠。

    傅灵佩下定了决心,便也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唯独隐瞒了丁一之事。他此行隐秘,不欲为人知,还是不作透露为好。

    她讲述了自己如何艰难脱困,后驭兽宗三人身亡引起冲突一事。再被那黑衣人袭击,一路追踪无意间落入地道,进了邀月遗宫,至于所行所获,师尊不问,她便不说。

    再说,便要露馅了。

    “与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徒儿并不清楚。”傅灵佩眉眼低垂,揖手道。

    楚兰阔盯着眼前低垂的脑门,眼神略紧了紧。

    “这样看来,魔修一事,还是要与归一剑宗通气为好。”楚兰阔半晌才道。

    归一?

    傅灵佩一脸疑惑,莫非她露陷了?怎么就与归一派扯上关系了?

    “怎么,就许你瞒着不说?”

    楚兰阔忍不住敲了敲眼前的脑袋,微恼道:“你师尊脑子可还没生锈,多少也是能猜到一点的。”

    傅灵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神色窘迫。

    “你且自便吧。”

    楚兰阔头也不回,袖着手慢悠悠地走了。青色的宽袍划出一道柔软的弧度,浸在光影里,平添一丝暖意。

    傅灵垂首略站了一会,见师尊的背影已经离得老远,才转身继续往目的地而去。

    “师姐又在贾师妹那?”

    朱玉白仍然静静站在门外,似是要站成一座愁苦的石像,脸都是硬的。

    就在傅灵佩以为他又要不回答了,才点头称是。

    她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朱玉白被远远撇在身后。

    傅灵佩心内微涩。

    事情在她的干扰下,滑出一个轨道,却又倏地全部被拉回到原点,甚至这两人的坚冰比过去更甚。

    扣门。

    “请进。”

    秦绵的声音。

    “秦师姐。”傅灵佩点了点头,才跨入门内。

    贾纤仍然在床上躺着,不见声息。

    秦绵静静地坐在一旁,眉间一缕轻愁。若说是照顾也不算,毕竟她自己都未好完全。眉目疏朗,像是恢复到了之前一般的乐天。

    “昨日,让师妹见笑了。”秦绵拱了拱手,搔了搔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

    “无事。师姐今日起色好了许多,不过还是需要多休息。”傅灵佩拍了拍她的肩,见贾纤仍然如之前一般僵躺着一动不动,便轻声劝道:“秦师姐,你在此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歇息会吧。”

    “我还是在此更好一些。不然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很。”

    “师姐,听我的。”傅灵佩难得露出了坚持的一面,推着眼前已经瘦了许多的黄衫女子,“眼下你只有赶快养好身子,才对得起贾师妹的一片苦心。这里有我,去吧,啊。”

    连哄带骗地才把秦绵撵走了。

    “好了,你可以醒了。”

    “嚇嚇。”贾纤重新睁开了眼,喉头发出细微的笑声,漏风似的。形容却是今日比昨日更可怖,眼窝都深深地陷了进去。“你这秦师姐也太轴了——”

    “她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傅灵佩有些想逗她:“怎么,有些后悔了?不想面对一个纯真女子的愧疚?”

    贾纤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笑地几乎咳嗽起来,脸上的皮耷到了一起:“后悔?我从不会后悔,做便做了。后悔是懦夫才做的事——”

    “那你躲什么?还不肯睁开眼睛。”

    “只是觉得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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