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没有强求,而是转身背靠着谢旻韫的背坐了下来,他抬头仰望着星空,幽幽的说:“其实没必要把爱情当做信仰来追问和找寻。也没有必要将它当做工具,为它制定标准。任何评判和衡量都会造成对爱情的误解。真正的爱情和浪漫盛大的仪式无关,和深奥玄妙的哲学以及宗教无关,也和严肃庄重的道德伦理无关……”
    谢旻韫打断了成默花言巧语,“成小默别拿这些是是而非的话术来哄我,你就直接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成默没有思考,早有准备的立刻回答道:“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全视之眼’是个装置,所以它实际上是个导航仪?”
    谢旻韫点了下头,“是。”又问,“所以伊甸园是一艘宇宙飞船?”
    成默笑了一下,“所以你最喜欢的科幻小说是《银河系搭车客指南》?”
    谢旻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就是跪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一言不发,仿佛进入了禅定。
    时间如自由落体般下坠,带着濒临死亡的放纵和快感。紧迫的窒息中,成默下定了在他心头徘徊了很久念头。
    “跟我逃跑吧!”他站了起来,用尽了力气大声说。
    在谢旻韫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在他和她以及雪白山峰的背后,极光掠过山与湖,群星闪耀天幕,风儿唱着催人入眠的歌谣,云在如镜的冰块上漂浮,他向她发出了私奔的邀约,他翕动嘴唇,像是在念诵一首关于太空,关于幸福的诗。
    “逃离地球,偷渡银河,去宇宙那无人的深处。”
    ……
    距离跨年的钟声敲响还有一个小时。
    午夜时分的埃菲尔铁塔和战神广场,依旧人山人海金鼓喧阗。在这个全球欢庆的节日,不止是巴黎,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于此。人们不仅在欣赏这场隆重盛大的跨年晚会,还在等待午夜零点的钟声敲响,拿破仑皇帝陛下亲手拆开包裹着埃菲尔铁塔的礼物盒,送给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雅典娜皇后,然后和她像童话故事一样,与花车一道,走上婚礼的殿堂——凡尔赛宫。
    此时此刻,全世界人民不是在现场,就是在网络上,翘首期盼着零点的到来。
    此时此刻,全世界只有一个时区——那就是巴黎时区。
    帕尔玛举着望远镜站在落地窗前,在他身旁是一排衣架,上面挂着的大多数是洛伦·格雷的裙子,那些粉色的、白色的裙子反照着窗外的激光灯,流光溢彩亮丽异常。他躲在绚丽倒影中,遥望着对岸。
    由3d巨幕组成的礼物盒伫立在夜空之下,就像是一座珠辉玉丽的超现实主义建筑,一眼就会让人想起位于拉斯维加斯的巨型荧幕球“msgsphere”。不过“msgsphere”和眼前的礼物盒相比,还是不够赛博朋克,从规模上来看也是小巫见大巫,它的高度只有111米,而礼物盒则有333米,不仅尺寸规模小了很多,裸眼3d和炫彩技术也有差距。显示屏上飘飞的红色飘带栩栩如生,和真实绑在高处的飘带难分真假。还有横过礼物盒的卡地亚蓝气球表,就跟真表一模一样,就像真的在礼物盒的外面绑了一块巨大的蓝气球。它不仅打破了全球多个吉尼斯世界记录,最夸张的是,它只存在于今夜,过了零点就会像是真正的礼物盒一样被拆开,随后消失。
    拿破仑皇帝以法兰西之力,为雅典娜皇后准备了最奢华的礼物,那就是一场呈现给全世界人们的最美轮美奂的海市蜃楼。
    帕尔玛对拆开礼物盒到没有太大的期待,他去过礼物盒的内部,里面的新埃菲尔铁塔和老的铁塔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一边通过望远镜和无人机观察着礼物盒的状况,一边心急如焚的盯着本纳·尼尔森的直播间,“血月”的直播虽然还在继续,但本纳·尼尔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更糟糕的是不管是在巴格达转播车上的人,还是潜入新巴比伦竞技场的本纳·尼尔森和洛伦·格雷都已经联络不上。他和其他员工不一样,他清楚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因此无心观看广场上精彩的节目,眼下在他脑海里盘旋着的唯一问题,就是该不该带着还在巴黎的员工跑路。
    要不是本纳·尼尔森直播间,围观路西法和疑似圣女的东方少女疯狂撒糖的在线人数,即将突破史无前例的二十亿,他早就跑路了。
    “可老板赌对了又怎么样?问题是我们没有实力上这个赌桌。强行上桌的结果就是连人带筹码消失不见。”帕尔玛自言自语随即苦笑,“也许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他为此左思右想犹豫不决,却又无法下定决心,直播间快要二十亿观众了,放弃了会不会太可惜?他又看了眼直播间,在线人数终于迎来了历史性的一刻,突破了二十亿,并且还在飞速上涨。
    恰好这时路西法和圣女牵着手跑到了山顶,开始罗曼蒂克的手拉手在星空下雪地里转起了圈,顿时评论炸锅了。
    “太美了!极致的美,我没有想到圣女会和路西法是一对!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有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真是太感动了!”
    “啊!啊!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一对太好嗑了,相比之下,拿破仑皇帝和雅典娜皇后的婚礼真的好庸俗,他们这一对,才真的是天作之合!”
    “有没有人有路西法和圣女在火车上的故事的录播,错过了没有听到,我姐妹都哭了,我要她告诉我,她又说不出来!”
    “同求!”
    “求好心人给个录播!”
    “这是什么神仙故事啊!路西法大人为了圣女冕下甘愿成魔,圣女冕下又为了路西法大人情愿坠入地狱。”
    “啊!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我真希望这场梦不要醒!!!!!谁以后要说路西法大人是坏人,我一定和他战斗到底!”
    “我也不确定,但不妨碍我们继续做梦!真的被这一句戳到了。好感人啊!想流泪!我看拿破仑和雅典娜那一对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确实他们的婚礼华丽到了极致,而路西法和圣女什么都没有,只有雪和星空,可真的真的太唯美了。吊打充满铜臭味的婚礼!”
    “吊打+1。”
    “吊打+2。”
    “吊打+3。”
    ……
    评论像是滂沱的雪花一样在飘,全都是赞美和祝福。虽然偶尔也有人痛斥路西法,但眨眼就被如潮的好评给淹没了。不要说这些吃瓜群众了,就连见多识广还看惯了唯美场景的帕尔玛,都被这一幕一幕比电影还要动人心魄的画面给吸引住了,舍不得挪开视线,以至于忘记了就在窗外,是拿破仑七世和“雅典娜”的婚礼现场,甚至忘记了他们所面临的危险状况。
    直到电话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帕尔玛打了个激灵,将视线从显示器上挪开,看向了搁在小桌板上的手机。当发现竟是本纳·尼尔森的头像在跳动,他才把脑海里路西法和圣女并肩躺在雪地里的图景抛诸脑后。
    他心跳如鼓,飞快的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果然是本纳·尼尔森的声音,他松了口气,声音几乎哽咽,“老板!你没事吧?真是吓死我了!”
    “当然没事,我可是本纳·尼尔森,全球最牛逼的网络红人、新闻主持、战地记者。”
    “您确实……牛~逼~”帕尔玛也跟着说了这个不太懂的意思的中文。
    “好了不说废话,帕尔玛你那里发现什么状况发生?”
    “没有任何状况,满城都是人,晚会还在继续,一切都很正常。”
    “蒙帕纳斯大厦那边呢?”
    “斯蒂芬刚刚才跟我发了信息,说直播间的在线人数打破了历史记录,目前几个主流电视台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加起来都没有我们直播间的人数多,我感觉没人在看拿破仑皇帝的婚礼!全世界的人都在我们直播间看路西法和圣女发糖!”
    “不至于,绝大多数都是双开,一边嫌弃的看拿破仑七世的工业糖精,一边在我们的直播嗑真正的糖!这才是爱情啊!”本纳·尼尔森感叹道,“实在太美好了,弄的我都想戒了爆炸空间,谈一场纯纯恋爱。”
    电话里响起了洛伦·格雷大声的质问,“老板,你还没有给我解释,那套豹纹内衣和皮鞭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格雷,我那只是为了研究一下技能……”
    本纳·尼尔森遮住了话筒,片刻之后,他才咳嗽了两声,萎靡不振的说道:“算了,还是不要谈什么该死的恋爱了,搞钱才是王道。”
    帕尔玛大笑,“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已经赢麻了!”
    本纳·尼尔森也大笑,“阳光、海滩、迈阿密的比基尼妞,爆炸空间……全都有!”
    帕尔马瞥了眼屏幕,路西法还和圣女躺在雪地里,他踌躇了一下问道:“看这样子,今天路西法应该不会来巴黎了吧?我们还需要不需要严密监视?”
    “不,路西法大人一定会去巴黎!相信我。”
    “可路西法大人不是还在古巴比伦遗迹之地吗?”
    “我们的直播有延迟。”电话那边的本纳·尼尔森停顿了几秒,才沉声说,“路西法大人早就离开了。”
    “那也不能说明路西法……大人一定会来吧?他不是在和圣女谈恋爱?又来这边,雅典娜又该怎么办?我的天,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觉得可怕。”
    “摩根大人说拿破仑七世的婚礼就是针对路西法大人的陷阱,但路西法大人明知道是陷阱也一定会去。”
    “摩根大人?约翰·克里斯·摩根?前任的第四神将?”
    “对!我现在和摩根大人在一起,我们就在超音速客机上,还有十多分钟就能到巴黎。”
    “好吧!”帕尔玛耸了耸肩膀,“那我就在这里等你过来。”
    “ok,盯紧那边,有什么状况随时通知我!”
    “好的……”帕尔玛在应声时,下意识的将头转向了监视器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他情不自禁的大叫了起来,“我的天啊!!!!”
    “怎么了,帕尔玛?”
    “我……我……我……”帕尔玛结巴了两下,快速的说道,“我前些天通过地下管道去过埃菲尔铁塔时,顺手在里面留下了几个监控器。”
    “所以呢?”
    “您猜我看到了谁?”
    “谁?路西法?”
    “不,不是。”帕尔玛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是路西法都没有这么奇怪。”
    “别卖关子了。”本纳·尼尔森急切的说。
    “一个……一个……”帕尔玛又转头看向了正在播放巴黎婚礼现场直播的大荧幕,刚好这时候导播给了拿破仑七世一个特写,“……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地下管道的人。”
    “fuck!究竟是谁?”
    帕尔玛滚动了一下喉咙,战战兢兢的说道:“拿破仑七世皇帝陛下!”
    第四十四章 世纪婚礼(11)
    公历二零二九年最后一天的午夜,距离新的一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包裹着“新·埃菲尔铁塔”的全显示屏建筑“礼物盒”,散发着变幻着色彩的彩虹光晕,将整个巴黎照耀的如同霞光燃烧的黄昏。从战神广场到巴黎圣母院,再到杜伊勒里宫和凡尔赛宫全是拥挤的人潮。从高空俯瞰,巴黎城内人山人海,越接近市中心人越密集,不仅塞纳河都被游船挤满,能清楚看见游船上密集的人头,就连每座楼宇的屋顶都能看到乌央乌央的人在举着望远镜遥望埃菲尔铁塔的方向。
    但也有例外,唯独从埃菲尔铁塔穿过大桥至特洛卡代罗花园,再到凯旋门途径香榭丽舍大道最后抵达巴黎圣母院的道路之上空无一人。
    这条长达几十公里的半环形的道路,也是今夜万众聚焦的世纪之路。
    此刻在道路起点珠辉玉丽的礼物盒下方,二十匹白色的纯血法兰西马,顶着高高的额饰,像是闪着圣光的独角兽,它们排成两行,拖着一辆纯金打造的马车已准备就绪。在进入耶拿桥的道路两侧,站着身着红色礼服,头戴镶嵌着红尾的拿破仑帽,手握famas自动步枪,面目威严的法兰西皇家仪仗队。他们组成了两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将观礼的人群拦在身后。
    越是临近午夜零点,人声就越是鼎沸,所有人都在向着路的尽头张望,热切的等待着法兰西第四帝国的皇帝拿破仑七世,以及他的妻子——皇后雅典娜,从这里经过,奔赴巴黎圣母院参加加冕仪式暨婚礼。
    传说中,新教宗——圣女希耶尔将在这个拿破仑一世曾经加冕的教堂,为拿破仑七世陛下和雅典娜皇后加冕,并主持婚礼。
    为了能够近距离观赏到这个世纪最盛大的婚礼,和这个世界最登对的金童玉女,道路两侧的人为了占住位置,已不眠不休的在原地等待了三天三夜。这里的一个位置就价值上万世界币,为此人们不得等着,争着,哪怕是睡觉,也只能坐在自己带着的凳子上或者睡袋里,简单的睡一会。沿途的临街窗户更是天价,一扇一扇全都是人脸和望远镜,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倾巢出动,来到巴黎一睹为快。就连十二月巴黎彻骨的寒意,都被观礼人群的热情给驱散了,整座城市都像是塞满了沙丁鱼的罐头。
    【bgm:《void(如履薄冰)》hongzhe_cui】
    然而就在人们等着法兰西的皇帝,拿破仑七世解开“礼物盒”的彩带,将“新·埃菲尔铁塔”和送给雅典娜的礼物呈现给世人时,拿破仑七世却一个人行走在阴暗的地下道。
    被举起的七星元帅如同熊熊燃烧的火把,散发着光晕,将他挺拔的影子投射在古老斑驳的拱形石墙上,弯成了一根黑色的弧线,就像是从高空俯瞰新·埃菲尔铁塔到巴黎圣母院的那条空阔的路径。和头顶上的火树银花熙熙囔囔盛况空前完全不一样,这条幽暗的下水道充斥着潮湿的臭味,浅浅的污水流经布满苔藓的u形水沟,时不时有黑色的老鼠疾驰而过。
    而拿破仑七世,法兰西的皇帝陛下,一身光鲜亮丽,上身是金丝线刺绣的紫红丝绒礼服,礼服上绣有精细华丽的月桂花纹和蜜蜂花饰,衣领处还扣着钻石领扣。下身则是黑丝绒马裤,裤缝处镶嵌着一条金边,裤子一直熨帖的垂到高筒皮靴里。他行走在下水道右侧的台阶上,就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了肮脏阴湿的世界,将这里衬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他是如此俊朗光明,就像蓝天,就像孔雀,就像是白衬衫,像是电影里拯救公主的王子,像是毫无疑问的故事主角。
    今夜将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多年前他所梦想的,如今一一实现,成为神将,成为皇帝,重铸拿破仑家族的荣光,只差振兴法兰西,让它再次成为一个伟大的国家。
    就差最后一个心愿。
    此刻,他正前往重铸辉煌的路上。
    今夜,将决定一个帝国的命运,乃至世界的命运。
    拿破仑七世表情坚毅的走到了地道的节点,一个十字路口,这里就是埃菲尔铁塔的正下方。他走到了安装着悬梯墙壁边,在第十三级楼梯边的砖块上两长三短两按了七下,于是墙砖弹了出来,然后从上方跳出了一块显示屏,验证了指纹和虹膜,一大块墙壁便悄无声息的滑开,露出了一节三面全是玻璃的电梯轿厢。
    他进入了电梯,按下了顶层按钮,墙砖门丝滑的合上,电梯也开始快速上行。几乎全透明的电梯很快就升上了地面,但依然看不到任何景物,只能看到黑色粗犷的钢铁支架,以及礼物盒背面的电路板。隔着玻璃能清晰的看见管线和荧幕拼接间隙透出来的炫彩光晕,五颜六色的仿似霓虹管。绚丽的光晕中,他仿佛看见了碧波荡漾的塞纳河穿过了左岸和右岸,精雕细刻的、宏伟壮观的历史遗迹在两岸鳞次栉比。沿街全是古老又美丽的建筑和郁郁葱葱的法兰西梧桐。它们是这座城市的历史,也是这座城市的未来。它们是这座城市的伟大,也是这座城市的负荷。
    飞速的上升中,电梯越过了电子荧幕的范围,就像自由的鸟儿冲出了高墙,视野一下变得极为开阔,他脑海中的巴黎景物和天空一起灌入了他的瞳孔。他看到了浓浓哥特风格的巴黎圣母院的尖顶,从古埃及抢来的拉米塞司纪念碑,罗马样式的凯旋门和巴洛克风格的卢浮宫……
    下一秒,电梯就停了下来,好似一首激昂的乐曲在即将走向高亢时戛然而止。开阔之感,也因为顶部的遮蔽物瞬间消失。但并不妨碍他从手臂宽的缝隙间看到整座城市。
    电梯门开,他走出了电梯,进入了新埃菲尔铁塔最高层的观景台。
    被压抑的视野中,四周一片空寂,一簇簇灯火如同天火撒在建筑之海上的粼粼波光,在狭窄街道上拥挤的人们仿佛鱼群,而他像是飞翔在这片大海之上的海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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