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叹:“听皇后说她身子亏损厉害,无法再有孕了。”
    毓贵妃和郁峥闻言,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郁峥才道:“此事算儿臣欠她,往后定会寻机偿还。”
    姜舒虽是被郁皓临所撞,但绝不可能是谢婉若指使。
    追根究底,谢婉若也是受害者。
    一码归一码,有仇报仇,有恩还恩。
    旭日东升,天气晴朗明媚。东宫谢婉若的院中,却是一片阴霾沉抑。
    年过半百的谢丞相坐于谢婉若床前,看着床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神色萎靡垂泪不止的谢婉若,心疼的皱起了眉。
    “是我没照顾好婉若。”郁承满心自责,悲痛不已。
    谢丞相痛叹一声,压着情绪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已至此,殿下不必过于自责,早些养好身体要紧。”
    “婉若不似太子妃那般有皇后照应,她们母子在这宫中,只有殿下能倚靠。”
    句句不说指责,却句句都在提醒郁承,是他没保护好谢婉若母子。
    郁承听的心愧不已,当即发誓:“岳父放心,往后我定好生护着他们,绝不再让他们母子受半分伤害。”
    谢婉若不能再有孕,郁皓临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了。
    谢丞相道:“臣相信殿下。”
    郁承闻言,越发愧疚。
    当初谢婉若入宫为侧妃,谢丞相本是不允的。但架不住两人你情我愿,最终还是同意了,且从未为难过。
    这些年谢婉若母子在宫中,被曹慕雪明里暗里的刁难,谢家也从未有过半句责怨,反倒处处体谅郁承不易。
    两相比较之下,郁承对谢家信赖倚重,对母族曹家,反倒没那般亲厚,甚至有些憎恶反感。
    “殿下,臣想同婉若单独说几句话。”谢丞相提出请求。
    郁承自是不会拒绝,起身出了屋子。
    确认屋中无人后,谢丞相低声问:“婉若,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婉若抬手抹了把面上泪水,弱声道:“父亲让人将临儿叫来,一问便知。”
    “好。”谢丞相起身开门,让映蓉叫来郁皓临。
    “外祖父。”郁皓临叫了一声,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惶。
    他年纪小,昨夜之事虽无人责怪他,但那阵仗已将他吓的不轻。
    尤其是得知谢婉若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没了,往后也不能再有弟弟妹妹了,郁皓临难过的很。
    “皓临,过来。”谢婉若将他唤到床前。
    “你告诉母妃和外祖父,昨夜你们是怎么玩的。”
    郁皓临认真想了想道:“我本来是在玩花灯,大哥带了几个人过来,让我跟他们一起玩,谁被抓到就要学狗叫。”
    “轮到我被追时,大哥他们一直在身后紧追,我不想被抓到学狗叫,就拼命往前跑。”
    谢婉若问:“御花园那么大,你怎么没往别的地方跑?”
    郁皓临道:“别的地方黑漆漆的,路口又有宫人挡路,且大哥他们之前就是往这边跑的。”
    听到此处,谢婉若和谢丞相全都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曹慕雪的计谋。
    曹慕雪故意让郁皓言找郁皓临一起玩,让宫人堵了其他路口,明里暗里的迫使郁皓言往她们的方向跑。
    人多小孩玩闹本就容易出差错,又有宗亲之子一道,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合理。
    曹慕雪此计甚毒也甚好,瞅准姜舒落单的空隙,利用几个孩子制造意外。
    此事的关键在郁皓言身上,但郁皓言定然已被曹慕雪教过,不会吐露半分。
    半大不大的孩子,能按母亲的要求做事,也能按母亲授意撒谎,大人又不能对他用强逼供。
    至于那些堵住路口的宫人,曹慕雪随便寻个理由便能让他们照做。
    比如怕孩子们太小乱跑出意外,又比如守在路口随时恭候引路,听从差遣。
    这些理由正当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且定罪要有真凭实据,而他们除了郁皓临的话和推测,什么也没有。
    是以便是知晓是曹慕雪所为,他们也拿她毫无办法。
    “母妃,我不是故意撞王婶的。”郁皓临委屈瘪嘴。
    他本是想绕过姜舒跑的,但突然被身后的人追上,扯住了衣袖,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他这一栽,身后抓他的几人也跟着摔了,全都撞到了姜舒身上。
    “我知道,你往后就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要去,更不能再同你大哥玩了,可记住了。”谢婉若拉着郁皓临的手,凝声叮嘱。
    郁皓临还太小,别的他也懂不了,只能让他远离郁皓言,尽量避免再被坑害。
    “好,我记住了。”郁皓临重重的点了点脑袋。
    事情弄清楚了,谢丞相让映蓉带走了郁皓临,他还有重要的事同谢婉若说。
    经此一事,谢婉若和谢丞相都明白,曹家容不下他们。
    “曹家势大,想要与之对抗并不容易。”谢丞相眉头紧锁。
    “不要对抗,我们要覆灭曹家。”谢婉若形容虚弱,仿佛一碰就要碎的陶瓷娃娃,但她的眼神却格外坚定,透着狠戾仇恨。
    既然委屈求不了全,退让也得不到安宁,那就搅他个天翻地覆,斗他个你死我活!
    第239章 决断
    谢婉若的话和眼神,令谢丞相为之大震。
    静默半晌确认谢婉若是认真的后,谢丞相沉容道:“对抗尚且艰难,覆灭谈何容易。”
    他虽身居高位,在朝中有一定的影响力,但远不够覆灭曹家。
    谢婉若道:“仅凭谢家之力的确不易,但我们可以与人合作。”
    除了谢家,曹家可还有劲敌。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事郁峥定然也恼恨曹家至极,那他们何不趁此联手。
    身处朝堂顶峰的谢丞相,瞬间便明白了谢婉若的意思,心中大骇。
    他没想到谢婉若竟会生出如此大胆的念头。
    “这……若与璟王联手扳倒曹家,那往后璟王可就越发势大,于殿下很不利。”谢丞相震惊又惶恐。
    竭泽而渔,饮鸠止渴,实非良策。
    谢丞相顾虑重重:“且若殿下知晓我们与璟王联手对付曹家,怕是不会同意,那毕竟是他母族。”
    曹家若覆,皇后定难得善终。以郁承的仁孝,必不会不顾母子之情。
    仁善过度,便是优柔寡断,多受掣肘。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谢婉若眸光坚定,言语干脆。
    谢丞相眉头深锁:“纸终究包不住火,曹家落败那一日,他总会知晓,定然会对你心生怨恨,夫妻隔阂。”
    谢婉若目光攸然变冷:“那又如何?曹家容不下谢家,他又护不住我们母子,还不许我们反抗了吗?”
    “仁善被欺不能反击?天底没有这样的道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谢婉若没有当着郁承的面问郁皓临,便是明白郁承知道真相,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发作一通,虽心中厌恶曹慕雪,但有皇后和那层亲情在,也不会当真将她如何。
    这种看似偏宠实则毫无意义的维护,她不想要了。
    望着谢婉若满是憎恨绝决的脸,谢丞相心疼不已,最后问道:“你可想过,没了曹家,殿下可能登不了高位。”
    这是谢丞相心中最大顾忌。
    谢婉若冷哼,不甚在意道:“便是借着曹家登了高位又如何?做个受人摆布的傀儡,捧着我们母子的牌位怮悔吗?”
    那样的深爱,她消受不起。
    深吸口气,谢婉若又道:“殿下刚正,璟王也同样贤明。若二者择其一,璟王怎么都比曹家更有容人之量。”
    谢丞相听的满心震憾,他没想到谢婉若竟看的如此透通,格局如此之大。
    她若是个男儿,定能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大有一番作为。只可惜,投了个女儿身,被困在这深宫白白消磨。
    思虑良久,谢丞相道:“你说的没错,回去后我同你大哥再商议商议。既要联手,那就要一击必中,让曹家永无翻地之能。”
    她一介女儿身尚能有如此远见和大智,那他们做父兄的,岂能叫她失望?
    左右无坦途,那就索性破釜沉舟,还可得一线生机。
    “有劳父亲和大哥了。”谢婉若衷心敬谢。
    她虽胸有丘壑,但被困在这后宫,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仰仗父兄。
    “一家人荣辱与共,无需言谢,好好照顾自己。”谢丞相拍了拍谢婉若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
    这是他捧在手心疼宠,千般呵护万般期盼养大的女儿。如今被人欺负成这样,他心痛如刀绞。
    然女子出嫁从夫,嫁的又是太子,许多事情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起身离开前,谢丞相迟疑着问:“你可曾后悔入宫?”
    当初谢婉若被爱冲昏头脑,要入东宫为侧妃时,全家反对,但她一意孤行,坚定不移。
    事到如今,她可有悔?
    陡然听到父亲如此问,谢婉若怔了怔,凝思片刻后道:“前路只有明朝,没有昨日,人生便只有前路,没有后悔。”
    “我不入宫,嫁与其他高门,也要面对婆媳妾室,内宅争斗,与现在又有何不同?”
    这世道不公,给女子的路过于狭窄,怎么选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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