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太阳升起时,漠北所剩残军已不足一万。
    大昭军虽伤亡惨重,但还有数万大军。
    三日三夜积累下来的尸体,将平坦草原堆成了高低起伏的坟地。
    坚熬了几夜未休息好的郁承站在后方,眼中布满血丝,神情疲惫地望着遍地堆积成山的尸首,心中沉痛悲悯。
    虽心有不忍,但郁承明白,比起全军覆没边城失守,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打完这一仗,边关就能安稳了。
    所有将士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杀!”
    “杀!”
    战至此时,双方将士都热血沸涌,摒弃了生死,心中只剩下战至最后的信念。
    歇了半夜的沈长泽,在朝阳升起时用糕饼填饱肚子后,领军上阵。
    几日未睡过像样的觉,只在临时搭建的简易营帐里,同将士们挤在一起,听着交战声和衣打盹的沈长泽,胡子拉碴一脸疲容,半点不见往日英俊模样。
    这几晚打盹歇息时,沈长泽夜夜都在做梦,梦见战场上两军厮杀,梦见程锦初被漠北人杀死。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听到帐外的惨烈交战声,沈长泽都一阵恍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然不论是现实与梦境,沈长泽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名悍将,为程锦初报仇。
    可交战这几日,沈长泽数次上阵,都未瞧见杀死程锦初的悍将。
    眼下看着残剩不多的漠北大军,沈长泽心中很是急惶。他怕那名悍将随扎泰回了王庭,不在此地。也怕那名悍将已经战死,他永远都无法手刃仇人。
    程锦初的死,是他困缚于心的结,只有亲手报了仇,这个结才会消散,他才会好受一些。
    沈长泽不停的挥着刀,看着敌人一个又一个倒下,他越发惶恐。
    那人究竟在哪儿?
    沈长泽一边杀敌,一边在敌军中慌张寻找。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他到底在哪!
    看着剩下的漠北人越来越少,沈长泽杀红了眼。
    不到最后,他决不放弃!
    “将军小心!”近卫霍冲急声提醒,替沈长泽挡下了背后偷袭的弯刀。
    沈长泽惊神,猛然回身后双目一震。
    是他!
    杀死程锦初的漠北悍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哼,你竟还活着。也好,我亲自送你下黄泉,与你夫人团聚。”漠北悍将面目狰狞的大放厥词。
    沈长泽紧盯着悍将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拿你的头颅祭奠我夫人。”
    悍将仰天狂笑,故意挑衅激怒道:“就凭你?若无人相助,你永远都是手下败将。”
    “将军,不要上当。”霍冲挡在沈长泽跟前。
    沈长泽抬手拂开霍冲,握紧手中刀道:“这是我的私仇,我要亲自杀了他,谁都不许插手。”
    “将军……”霍冲一脸惶急。
    沈长泽冷道:“这是命令!你若违令,往后便不用跟我了。”
    “是。”见沈长泽神色严沉,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凌厉,霍冲不敢违背。
    “哈哈哈……”计谋得逞的悍将放声大笑。
    战至此时,他清楚明白绝无活路。但能在死之前杀了沈长泽,他死也无憾。
    “受死吧!”悍将狞笑着攻向沈长泽,胸有成竹。
    沈长泽浑身紧绷,将耳力目力等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全神贯注应对,与悍将战在了一起。
    霍冲在一旁看着,担忧不已。
    “铮——锵——铮锵——”
    弯刀与长刀劈砍交锋,都裹挟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凶涌杀意,每一招每一刀,都带着致命凶险。
    一番过招下来,沈长泽与悍将各有来往,都令对方受了轻伤。
    见了血后,两人不觉得疼,反而愈加亢奋精神了。
    但多日长时间的作战,使得沈长泽手臂发麻手腕酸软,快要握不住手中刀了。
    一个不慎,沈长泽被漠北大将猛踹了胸口一脚,重摔于地。
    “哈哈哈……”悍将得意又放肆的嘲笑。
    “将军!”霍冲又急又忧,欲要靠近。
    悍将见状讥讽道:“来吧,老子知道大昭人狡诈无耻,说话放屁!”
    “不许过来!”沈长泽冷声喝止。
    霍冲握刀的手紧了紧,无奈的止住脚步。
    沈长泽咬紧牙关,面色难看的以刀拄地站起来,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从怀中掏出程锦初的锦帕,紧紧的缠绕在右手上,将手与刀柄死捆在一起。
    面对武功高强的悍将,沈长泽没有必胜把握,是以他留下遗言道:“若我死了,告诉晏阳和晏欢,他们的母亲是英雄,是他们的骄傲和荣耀。”
    “……是。”霍冲艰难应下。
    他知道,沈长泽是要拿命硬拼了。
    “啊——”沈长泽厉嘶声喊着,提刀冲向悍将。
    第484章 结束
    作了万全准备毫无顾虑的沈长泽,爆发出身体残存的全部力量,与悍将激战在一起。
    在这一刻,他抛却了生死,眼中心中都只有眼前的敌人,刀刀猛烈致命。
    漠北悍将亦是如此,知晓绝无生路的他,只想拉着沈长泽一起上路。
    两人你来我往,眼中都翻涌着杀意,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此时此刻,周遭纷扰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眼中只剩下对方,杀死对方。
    “铮锵——铮锵——”
    劈砍太猛,两人的刀刃都砍出了缺口翻卷,体力也逐渐殆尽。
    一缕阳光照射到沈长泽眼中,使他下意识眯了下眼。
    随后沈长泽抬头,看着天上高高升起的朝阳,心中有了主意。
    接下来的打斗,他不再同悍将硬刚,而是尝试着各种角度,用刀身将阳光反射到悍将脸上。
    多次反射中,有一缕阳光透过刀身折射,刺到了悍将眼中,令悍将不由自主闭眼侧头闪躲。
    就是现在!
    沈长泽抓住机会,利落挥刀刺入悍将胸口。
    “啊!”悍将吃痛,用左手抓住沈长泽的刀背,阻止刀身深刺。
    与此同时,悍将抬起右手,将手中弯刀对着沈长泽的左臂劈砍下去。
    弯刀锋利,悍将又爆发出巨大蛮力,沈长泽的左臂如同一截树干一般,被整齐砍断掉落于地。
    鲜红的血从断臂处喷涌出,溅了悍将满脸。
    “哈哈哈……”悍将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边沾到的血,神色癫狂的大笑。
    “啊!”巨痛钻心,沈长泽疼的面色瞬时涨红,额上青筋暴凸。
    巨痛之下,沈长泽借着最后的神智和力气,迅速抽出刀朝着悍将脖颈砍去。
    这一刀蕴含着浓烈恨意和身体所有潜在力量,在悍将震骇的眼神中,砍下了他的头颅。
    失去身体承托的头颅,似一颗球般,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双目圆睁面色惊恐死不瞑目。
    紧跟着,悍将的身体重砸于地,涌出的血似一条小河流一般,汨汨流淌了一大片草地。
    沈长泽力气耗尽,又疼的满头大汗,加之失血过多,虚脱的跪倒在地上。
    “侯爷!”霍冲赶忙冲上前扶住沈长泽,撕下内里衣裳快速包缠住沈长泽的伤口。
    但伤处实在太大,血根本止不住,瞬间就浸透了衣裳。
    “来人!来人!”霍冲大声急喊,喊来人抬起沈长泽快速回到后方营帐,让随行太医救治。
    帐外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两军交战已接近尾声,沈长泽陷入了沉重昏迷。
    郁承站在榻前,让太医一定要保住沈长泽的命。
    太医顶着莫大压力,倾尽所能救治。先是给沈长泽喂了一颗定续丹吊住气,随后赶忙止血治伤。
    帐中气氛沉抑,霍冲浑身紧绷的盯着沈长泽,眼都不敢眨一下。
    约摸两刻钟后,太医给沈长泽包扎完,抬袖擦了把额头的汗道:“殿下,侯爷的血止住了,但失血太多精力体力耗损过度,气息十分微弱,短日内怕是醒不过来。”
    郁承闻言长松口气。
    命保住了就好。
    “报!”就在这时,探军进帐急禀。
    “启禀殿下,战事已毕,漠北全军覆没。”
    这声音激亢有力,听的所有人都心绪澎湃激涌。
    终于赢了!
    这一仗打的太过艰难惨烈,胜利实在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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