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愿意找我,我还挺高兴的,就当是朋友间随意聊聊。”章医生笑着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
    即便章医生说把这场对话当成朋友间的“聊聊”,简渺还是没睡好。
    甚至在起床刷牙的时候,他几乎都有种冲动打电话给章医生,说他不看了。
    临阵脱逃像是埋藏在他血骨里的引线,回过神时就已经点燃了。
    那种看着火星一点点烧上身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简渺坐在客厅里,离章医生来还有半个小时,他一想起过往看病的经历,浑身的皮肤就隐隐浮现了不适的感觉。
    简渺其实很抵触。
    见章医生是他在高中最难受的时候,做出来的一个算是自我救赎的决定。
    当时他两只手都是伤,去找魏老师包扎的时候,一向包容他的老师摇摇头,跟他说:“简渺,你再这样下去,我必须得通知你的家长了。”
    简渺一点也不像让简东城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但也不想为难魏老师。
    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到无意识自我伤害的地步了。
    所以他从魏老师那里得到了这位女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简渺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跟这位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或者是什么情绪,他只是克制而理智地约束着自己,向她阐述自己发生了什么,面对什么问题,违和解决不了。
    章医生跟他说了很多……很多简渺自己清楚,但无力挣扎的事情。
    每一次谈话的结束,都是简渺礼貌淡然地跟她鞠躬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任何作用。
    而章医生也成了他最黑暗时间的标志,简渺自从放弃去看医生之后,就本能地不愿意回忆这件事。
    可是那天段叙的话,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他。
    即便知道那个人是专门说那种话恶心他的,但简渺也无疑是被戳到了痛处。
    分神的时候,简渺的手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揪出一个白软的包子。
    他这才想起这是江宴濯的解压捏捏包。
    ……小学弟有的时候剪片子烦躁了,就会拿起来玩一会儿。
    叮咚——
    门铃声响起,简渺放下包子,闭上眼深呼吸,缓缓起身。
    章医生站在门外,一如既往温和柔软的笑容,看着他:“渺渺。”
    不知是阔别两年,还是章医生剪了头发的原因,简渺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觉得她并没有记忆中那么……令他抗拒。
    简渺顿了顿,才侧过身从鞋柜里拿出棉拖:“请进。”
    章医生点点头,进门的时候无意识扫了一圈客厅的环境。
    “就在沙发上吗?”她问。
    简渺点点头:“好。”
    章医生坐在沙发上,把一份表格递给他。
    简渺接过,拿起笔慢慢地开始回答。
    这是他高中的时候填过的,不过有几个问题不太一样。
    填完,递交给面前的人。
    简渺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女医生,先前焦躁起伏的情绪像是被冷水浸过,慢慢冷静下来。
    他平静地面对章医生,把这段时间反复的病情清晰地阐述出口。
    章医生听完,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受了前男友刺激,对现状和未来有着强烈的迷茫,既担忧,又恐惧……所以你不断地强调,暗示自己,过去的人和现在的人不一样,对吗?”
    简渺沉静片刻,徐徐点头。
    后续章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的回答仍旧平静而淡然。
    章医生低头在手里的笔本里记录着什么,纸笔触碰的沙沙声很轻。
    随后,章医生抬头,淡然道:“渺渺,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来跟我聊天的时候,情绪都很稳定?”
    “稳定?”简渺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词表现得很惊奇,“稳定……不对吗?”
    章医生没有回答,而是浅浅地笑着看向他。
    简渺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耳边晃动的轻响。
    章医生安静地等他回忆。
    稳定其实不是错误,但这种稳定重复多次地发生在他们的对话间,就像一种自我封闭。
    一次两次也许正常,但简渺的每一次都像把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抽离,然后以旁观者的态度告诉她,自己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只是阐述,不是宣泄。
    这种阐述背后,带着一股深深地无力,和自我放弃。
    简渺明明有很多情绪,但是他好像在忌惮着什么,总把它藏着掖着。这种东西积压久了,就像一颗坏死的骨头,它嵌在了简渺的身体里,在不经意间刺痛无比。
    简渺垂下眼:“好像……不太对。”
    章医生没有给予答案,含笑看着他:“渺渺,你有没有试过听听你心里的声音?或者让别人听听你心里的声音?”
    简渺眼睫颤了颤,没有回答。
    章医生后续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直到手机的定时响起,章医生才站了起来:“今天只是先来聊聊,之后预约个时间,再来医院看看?”
    “好。”简渺有些出神,余光扫见她起身时才跟着站起来:“我送您。”
    章医生笑笑:“好。”
    到门口的时候,章医生忽然站住,回头看着简渺。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有点意外。”她说,“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没有抗拒地看我的眼睛。”
    简渺微愣:“是吗?”
    “是,你以前找我的时候,总会下意识低着头,要么喝水,要么坐在沙发上,等正式进入话题的时候你才会看我。”
    这是个微妙的习惯,像是在一开始害怕被人看穿,而正式进入话题后他已经封锁好了自我,进入理智状态,才能迎向她。
    “然后你的家……也超乎我的想象。”章医生说,“并不是一丝不苟的整洁,也不是杂乱无章,而是很有生活气息,无论是香薰还是抱枕,或者是外面晾着的衣服,看起来都是一个爱的小家,很温馨。”
    简渺回头看着阳台上江宴濯还没收回去的外套,眼睫轻颤。
    “也许,是你现在对象的?”章医生微微低头,笑着说,“其实从你昨天主动给我打电话,和进门的动作来看,我感觉你的状况是比当年好很多了。你有被好好爱着,渺渺。”
    章医生说得自然,却一下在简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里,触开了一盏小灯。
    女人站在门口,看着两颗晶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简渺的眼眶落下,碎在地上。
    可简渺却好像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地面上的小水滴:“……是吗?”
    章医生看了一会儿,主动抬手揽住了简渺,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所以下次好好把他介绍给我怎么样?”
    “……好。”
    *
    江宴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才跟简渺一起呆了大半个月,什么坏习惯都有了,甚至在刚分开的第一天还提不起劲儿。
    就连许久不见的周柯锦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打篮球,江宴濯也如若未闻。
    电话里,周柯锦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个纯恋爱脑啊,没了男朋友会死是不是?”
    “嗯。”江宴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周柯锦骂了句脏话:“这才交往你就这样,那以后谈婚论嫁的时候你怎么办?婚后怎么办?你是铁了心要当妻宝男?”
    江宴濯淡然地翻着书,随声:“学长有本事有钱,要这么宠着我也不是不行啊。”
    周柯锦:“……”
    早就听闻你们这些搞艺术的脑子都有点病,还真他妈病得吓人。
    “我说你们这一个个谈恋爱的能不能都讲点人性啊,我老大也是,追到女朋友就算了,这离圣诞节不是还他妈有个十几天吗,就给我提前预警了。”周柯锦骂骂咧咧,“我不管,我圣诞节没地方住,你不让我去你家,我就睡你楼道门口。”
    “随你。”
    周柯锦:“你这种人……”
    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周柯锦:?]
    [周柯锦:我跟你多少年父子情了你居然挂我电话?]
    [deep:刚打开微博,被我哥的唯粉爆破了。]
    [deep:闲着无聊对线去了,漂流瓶联系。]
    周柯锦:“……”
    亲弟弟的能被哥哥的粉丝爆破,江宴濯你也是独一份了。
    但毕竟是多年好友,周柯锦秉承着做父亲的不能跟叛逆儿子过多计较,忍了又忍,打开了微博。
    他倒是想看看江挽鲤最近上了什么热搜,能把江宴濯惹毛。
    然后,周柯锦就看到了江挽鲤官宣的代言人。
    江宴濯有个喜欢的主播这件事,周柯锦还是知道的,但他出于礼貌从来没有问过那位是谁。
    但在看到江挽鲤的热搜,还有广场上的吵架,周柯锦眯了眯眼。
    随后,他就翻到了一个叫“鲤鱼与喵”的超话。
    是个cp超话,新建的,小几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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