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更谈不上失望。
    为什么?
    至少骂他几句也好啊,让他有理由重新拾起刚才的愠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落落的。
    “啪嗒”
    后门被打开,一股热浪涌进。
    可是江渡岳却像是被扔到了极寒之地,直到沈匀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潮湿的黑夜里,他那悬在空中的手也没有放下去,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屋檐上的积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缓缓合上的门将所有的话语都锁在了房里。
    第16章 神经病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晨间天气预报。沪市今天小雨转阴,最高气温34摄氏度,请市民做好防暑准备……”
    巨幕电视里传来气象员甜美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寂寥。
    窗帘紧闭,阻挡了所有的自然光线,未开灯的室内,电视屏成了唯一的光源。
    四周暗得分不清白天黑夜,江渡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眼前只有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晚不合眼也毫无困意,身上的血液好像静止了,但是潜伏在深处的躁动又好像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
    那是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瞥了茶几一眼。
    是江恒发过来的短信。
    【晚上6点家宴,不准迟到。】
    即使是文字,也能感到对方的语气不容置喙,似乎在说这是命令,必须执行。
    突然,江渡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邪火,对着手机狠狠地砸了下去。
    玻璃茶几应声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也和碎片一起掉落在羊毛毯上。
    震动停止了。
    可过了几秒,手机又重新震了起来,声音在一堆玻璃渣中有些别扭。
    江渡岳站了起来,缓缓弯腰,不管上面粘着的碎渣,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徒手从碎片中捡起了屏幕已经碎成渣的手机。
    接着,他猛一甩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在了电视上。
    一声巨响后,电线短路似地闪了一下火花,然后房间彻底安静了。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奥迪正停在远湾一号的小区门口,一位身材欣长的男人正站在旁边,神情复杂地按断了电话。
    他穿着西装,长相清俊,戴着金丝眼镜,一副高知分子的模样,却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师傅,江先生没有接电话。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江先生家了,您要实在不放心,能不能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帮我联系他一下?”
    男人说着,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门卫,道:“我姓唐,是一名咨询师。”
    门卫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唐文熙,康悦心理咨询所首席医师。
    可是他还是有些为难,毕竟2801的江先生从来不让他们用门禁系统呼叫他,如果有人来访,一般都是他在家里直接帮访客开门。
    但是唐文熙衣冠楚楚,表情真诚又严肃,门卫思索片刻还是拨通了江渡岳家的门禁。
    “嘟……嘟……”
    等待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即将挂断的一瞬,忽然停住了。
    隔了几秒,对面传来了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哪位?”
    唐文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道:“江先生,是我,唐医生。”
    “……”
    对面陷入了沉默。
    唐文熙也不着急说些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江渡岳的声音再次响起:“上来吧。”
    五分钟后,唐文熙站在了2801的门口。
    他还没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江渡岳头发凌乱,眼中有些血丝,面色阴沉得可怕。
    唐文熙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看了眼漆黑的屋内,问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江渡岳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屋里。
    唐文熙跟了进去,按开了玄关的灯。
    看着门框边碎得稀烂却依旧亮着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渡岳挂了他的电话却接通了门禁呼叫——
    因为门禁质量太好了,打烂了还能响。
    如果不是这里刚遭过抢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江渡岳的病又犯了。
    这正好和他今天来访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
    “江先生,距离上次复查已经4个月了,您最近怎么样?”
    江渡岳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觉得呢?”
    唐文熙就着门口的光往室内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狼藉。
    “那这说不定,有些人情绪发泄完就好了。”
    江渡岳轻笑一声:“什么人?和我一样的神经病吗?”
    唐文熙纠正道:“江先生,您不是神经病。”
    说着,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药丸,道:“看来最近你睡眠不错,艾司唑仑都没怎么吃了。”
    江渡岳没有回话。
    唐文熙又往前走了几步,道:“氯丙嗪也没吃,怪不得呢。”
    江渡岳侧过半张脸,道:“别他妈阴阳怪气的,有种把我送精神病院。”
    唐文熙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至于,你是双向情感障碍,按时吃药就可以得到控制。”
    江渡岳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对,你也说了,是’现在’,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唐文熙并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一边捡药一边道:“你还记得十一年前你的父亲第一次带着你来找我吗?”
    江渡岳一听,立刻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物件就朝他扔去。
    还好唐文熙灵巧地躲开了。
    他扶了下眼镜,道:“我想说的是,那时候的你,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还丢失了部分记忆,但后来还是好了,所以现在,也不要轻易放弃。”
    江渡岳并不买账,只回了一个字:“滚。”
    他不想提起十一年前的那件事。
    即使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有所缺失,但当时的熊熊烈火,滚烫的地板和昏迷前绝望的窒息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唐文熙不再说多余的话,只是把药都捡了起来,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
    他本想亲自带江渡岳去医院复查,重新开一些药,可现在江渡岳正处于焦躁的情绪之中,如果来硬的只会让情况恶化,所以他要想个别的办法把江渡岳带走。
    正想着,他却瞥见了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好奇心驱使下,他张了一眼。
    那字迹工整秀气,不像是出自江渡岳之手。
    再看看周围,偌大的房间内,只有这开放式的厨房没有遭殃,杯子盘子都摆放整齐,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先生最近找到新的爱好了吗?”唐文熙问道。
    江渡岳置若罔闻,没有回话。
    唐文熙又说:“学英语挺好的,我最近也很想重新拾起来呢。”
    “哐当!”
    黑暗中飞来一个啤酒罐,精准地砸中了唐文熙刚刚摆好的药罐。
    “别动那本破笔记。”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生硬地警告道。
    唐文熙举起双手,笑眯眯地说道:“我没动哦。”
    “你到底想干嘛?”江渡岳问道。
    唐文熙道:“就想简单和你聊聊,什么都可以,比如学习英语。”
    “我不想聊。”
    江渡岳脸色似乎比刚才更难看了,可是语气却不似前面那样生冷。
    唐文熙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立刻说:“不聊也没事,那陪我走走可以吗?我们认识十一年了,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江渡岳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最初他也想和沈匀霁当“朋友”。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自嘲了一句:“呵……朋友……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现在的他连当凯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可这算什么事儿?他又为什么要因为她失魂落魄?
    他不懂,只觉得头疼得快炸了。
    唐文熙见他又要陷入某种情绪,立刻出言打断:“江先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想通的,人之所以长了嘴是为了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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