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帝道:难得你有孝心,朕便准了你,去你母后宫里,看看她吧。
    景暄俯首叩谢:儿臣谢过父皇。
    叶皇后自闭宫门后,凤梧宫已是冷宫。
    即便满壁金凤和玺彩画,却也让人觉得肃穆萧索,好似没有丝毫的生机。
    寝殿内,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景暄心中一痛。
    母后是为保全他,才会困坐冷宫。
    是他无能,一直未能替叶家正名,母后才会郁结难舒,病体有恙。
    景暄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推门而进。
    叶皇后听见声音,从棋盘上抬起目光,看见是他,有片刻的怔愣。
    青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眉目俊美,似玉般温润清雅,不像皇家人,倒有几分叶家的神采。
    景暄俯身拜下:儿子见过母亲。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敛去,叶皇后眸底平静无波,只余一片清冷。
    你不该来。叶皇后声音很淡,望着棋盘上的棋局,指尖拈起一颗黑子,你走吧。
    母子多年未见,却未见半点温情。
    景暄在她对面坐下,自棋盒里拈出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轻声问道:是母亲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的,对吗?
    叶皇后手里的黑子落在棋盘上时,声音也一道落下:是。
    母亲所谋为何?
    为你。
    景暄抬起眸子。
    叶皇后脸上掠过一抹讥嘲,冷笑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总害怕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抢走,哪怕萧家满门忠烈,皇帝一样信不过,景昭想要坐上太子之位,就一定会替他铲除萧宴玄。
    所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冲景昭设下的。
    叶皇后让张御史揭发军械走私案,就是要让景昭陷害萧宴玄。
    等他被立为储君,再揭发他,到时候,民情激愤,性命都难保。
    毕竟,萧家满门忠烈,为国为民,舍生忘死,萧宴玄更是战功赫赫,被百姓奉若神明。
    景昭一死,景暄最大的阻碍便没了。
    太子之位,与他,便犹如探囊取物。
    但景暄并不苟同。
    母亲有没有想过,宴王一死,大晋损失一员良将,他日北燕进犯,何人去抵挡北燕的铁蹄?
    萧宴玄死了,可他的部下还在,玄甲军精锐还在。叶皇后看着他,眼底幽光顿生,只是,我没料到,你会插手军械走私案。
    景暄坏了她的布局。
    原先的计划行不通了,为帮景暄在朝堂立足,只能助他破案。
    又怕晋元帝多疑,在得知溟一也在查景昭,就把景昭陷害萧宴玄的证据,送到溟一手上。
    景暄正色道:世上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之位,我会争,凭自己的本事去争,但绝不能染上任何人的血,更不能危及社稷。
    到底是年轻,没见过鬼蜮人心,天真得有些可笑。
    叶皇后笑起来,笑着笑着,掩唇咳了起来。
    景暄连忙伸手扶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随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叶皇后抿了一口,平息喘咳,瞧着他说道:先帝心慈仁善,落得什么下场?叶家清正刚直,又落得什么下场?这万仞宫墙,看着太平锦绣,可在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你真该学学你父皇的铁血狠辣。
    因为我身上也流着叶家的血,景暄缓缓说道,母亲可还记得叶家,那个满朝钦佩,风骨卓然的叶家。
    你不用激本宫。
    叶皇后落下一子,将白子的后路堵死,不过几个来回,已吃掉不少白子。
    你既当自己是叶家的人,那你可记得,你口中那个风骨卓然,受人敬佩的叶家,被你的父皇以莫须有的罪名举族被诛,本宫自闭宫门,耗尽半生韶华,你可知本宫所求为何?因为一个叶家,因为你必须是太子,只有你执掌天下,叶家才能洗清冤屈,才是原来那个满门荣耀,受人钦佩的叶家。
    叶皇后和晋元帝年少夫妻,太清楚他的性子,让晋元帝昭告天下,承认他错了,比登天还难。
    军械走私案,不管母亲还有多少后招,还请母亲收手,请母亲信我一次,不一定要什么狠辣的手段,也能为叶家正名。
    你和萧宴玄联手了?
    是。
    叶皇后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转头看向窗外,日光灼目晃眼,她垂下眼睫,靠在软枕上:我乏了,你回去吧。
    景暄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起身告退:母亲保重,儿子改日再来。
    叶皇后闭着眼睛不再看她,漠然道:日后不必再来了,免得再生事端,你若心里有我这个母亲,便尽你所能,为叶家讨回公道。
    景暄郑重说道:为叶家洗清冤屈,亦是儿子心中所愿,只要儿子活着一日,就一定会替叶家正名。
    如此最好,叶皇后说道,你要走你心中之路,我不阻你,他日,你我所谋相悖,各凭手段便是,你既想成大事,便要隐忍,要学会没有弱点,别人看不透你,便会畏惧于你,不敢轻易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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