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不同意,会得到惩罚。而我同意,会得到奖励。我们不曾平等,所以连同意,都带着谁向谁妥协的挣扎之意。”
    说话时,他亲了亲她的耳垂。
    她没有反应。他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可即便这三个原则,我们都不曾贯彻过。我还是贱兮兮地一直来找你,企图再进入这样一段不健康的关系里。”
    “为什么呢……”蔡逯低喃,“说不清楚。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哪怕被你打骂,都好过被旁人殷勤奉承。只知道,哪怕远远地看你一眼,就不会厌食不会失眠,不会活得不像人样。”
    他说:“下属总结了条规律:但凡我开始认真办公,就代表我与你闹了不愉快。但凡我醉酒、去赌场豪赌,就代表我与你的关系陷入了僵局。而但凡我开始做花孔雀花枝招展,开始从良做二十四孝情人,就代表我们又复合了。”
    他说:“你爱拿分手要挟,遇见个摩擦就说要分手,而偏偏你又提过,分手不需经我同意。所以落在旁人眼里,我们已经分分合合很多次了。”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知道么,最近盛京各大赌场都出了个新赌题。他们在赌,我们这次分手,到底还会不会再复合?有的赌我没那么贱,不会上赶着求爱。结果那些人赌输了一次又一次。”
    他说,我知道你行事低调,不爱张扬。可抱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的爱恨情仇了。
    他其实很高兴,因为在那么多情人里,与她捆绑最紧的,是他啊。
    他问:“你说,这个话题以后会不会沦为常驻,长盛不衰?”
    灵愫看他一眼,“你想的倒挺美。长盛不衰,那说明我们一直有联系。于你而言,这分明是奖励,不是吗?”
    他没否认,只是嗅着她的头发,自顾自地抒他的情。
    “我嫉妒你的头发,它只是垂下来,就能毫不费事地亲吻你的锁骨和腰肉。”
    “我嫉妒你手上的茧和背上的伤,它夺走了你所有不完美的初次。”
    “我嫉妒你的衣裳,它会被不断浣洗,周而复始地沾染你的气息。”
    “我嫉妒你的鞋袜,它们踩平你脚下的坎坷,却也将你从我身旁带走。”
    “我嫉妒曾被你好好对待过的我自己,也嫉妒,往后无数个要走进以你为名的陷阱里的他们。”
    说完话,他的几滴泪恰好落在了她的锁骨窝里。他把泪舐掉,在她的脖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他说:“最后那一部分卷宗,我送到了杀手阁里。”
    他说:“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以前事后,都是我目送你走。这次,就让我把背影留给你吧。但,在走之前,请允许我再给你清洗一下。”
    他把她抱进浴桶,洗得很认真。
    他给她把头发擦干,又把床褥整好,给她留下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
    最后,他整了整衣裳,确定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蔡承桉,不要回头。
    他掐紧手心,走出客栈。再垂眸一看,手心已经被他掐烂了,血珠连成线,滴落到地上。
    这山河一道,从不会因哪个人失恋就黯然失色,停止运转。
    长街依旧人来人往,他们的身影虚晃缥缈,像一道道游魂。
    可他们好像跟他不一样。
    他们的自由,他们的憧憬,他无法想象。
    蔡逯的双腿是灌了铅般的沉重。
    原来,失去她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
    *
    杀手阁。
    灵愫把三部分卷宗拼到一起,本想把这发现跟阁主说。可上到了顶楼,却发现阁主不在。
    她下到二楼大厅问情况。
    同僚说:“阁主今日都在待在家里补觉。易姐,你急的话,可以去他家找他。”
    灵愫摆摆手说不急,“他不在正好,反正来了只会催我赶业绩。”
    见同僚还有话想说,灵愫主动问:“还有事吗?”
    同僚迅速拿出纸笔,递给她。随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易姐,我唯一的姐,我在杀手圈里唯一的人脉,拜托你给我签个名吧。”
    噢,原来是小迷妹。
    灵愫签完名,正想走,就见这位同僚身后,一下闪现了一排人,都等着她签名。
    她笑笑,一边签,一边问:“最近阁里是招来一批新杀手么,好多看着都很面生。”
    有个小妹妹说是,“易姐,你都好阵子没来了,所以不知道,这新一批同僚里,大多都是奔着你来的!”
    “奔着我?”灵愫挠挠头,“我又不是金钱,哪有这么人见人爱?”
    一抬头,却见这一排人都亮着星星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灵愫拍了拍某个小妹妹的肩,“以后要是在阁里碰见我,有学不会的功法套路,就只管来问我。”
    大家看她更痴狂了。
    灵愫无奈地笑笑,随后转身上了楼。
    她坐在了阁主常坐的太师椅里,望着桌上的卷宗出神。
    须臾,窗边突然传来动静。
    灵愫瞥头看去,正好目睹了闫弗爬墙扒窗落地的全过程。
    闫弗穿了身风骚衣裳,摆了个风骚姿势,全身叮铃咣当的,走半步响三声。
    他笑着走来,“晚上好,小心肝。”
    灵愫白他一眼,“你是刚从小倌馆里逃出来吗?穿得这么……”
    还不待她把那个“骚”字说出来,闫弗就长腿一勾,坐到了她身上。
    他拖着长腔,“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怎么办,易老板要演一出救风尘么。”
    灵愫拍了拍他的腰,“起来,嘴里吐不出半句真话。”
    闫弗非但不起,反倒故意往下沉了沉。
    “不起。你抱褚尧,抱蔡逯,甚至还抱那些人头尸体,怎么就不能抱我?”
    灵愫:“你提那兄弟俩干嘛?我现在都跟人家撇清界限了,你这话显得我多么不堪啊。”
    闫弗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链上,“既然都分了,那要不和我来一发?”
    灵愫把玩着他的腰链。腰链勒得稍紧,但就是勒紧才好看,把他腰边的肉都勒出了印。
    闫弗见她有兴致,以为事情能成,谁知她却说:“不行,我得节制,要替肾着想。”
    闫弗不着调地瞪她一眼,“我就知道。说自己不行,一定都是提前在外面吃饱了。”
    灵愫问回正题,“你来是有什么事?”
    闫弗环住她的脖颈,“还不是被那刺客庄的庄主气的。”
    她问怎么回事。
    他解释道:“庄主年事已大,人越来越糊涂,前段时间他说要换任。按说这庄主之位都是一代传一代世袭下来的。可庄主的独子前年死了,只剩下一个独孙。偏这独孙是个废柴,不懂武,只爱养花草。庄里就有了异议,倘若真让那独孙当上新庄主,那刺客庄岂不是要完蛋了?”
    听到这里,灵愫就懂了。
    “所以你们内部想竞争庄主之位,但老庄主不从?”
    闫弗说是,“本来他都答应好了,庄主之位能者居之。结果这老头还是偏袒自家人,临时变卦,非得让独孙继任不成。”
    她说:“既然独孙是废柴,那你还会怕他?”
    闫弗自然说不怕,“只不过心里憋着气。我为刺客庄办成那么多任务,谁知到头来,不过是一个让别人踩着上位的工具。”
    灵愫问:“之前怎么都没听过这独孙的消息?”
    听到她问那独孙,闫弗像只炸毛猫,倏地警惕起来。
    “他叫‘庭叙’”,闫弗说:“你当然没听过他的消息,毕竟你之前从不关心刺客庄内部的事。”
    灵愫弹着他的腰链,“这小子名字还挺好听。”
    闫弗冷哼一声,“何止名字好听,他人更是漂亮得像小姑娘一样。何止人漂亮,他性情还乖顺温柔。”
    灵愫意味深长地“噢”了声,手在闫弗身上乱摸,“既然他长得漂亮,那就留他一命,别害死他。”
    闫弗气得想咬死她,“人都还没见过,你就心疼上了?”
    灵愫把他推到桌上,手一扫,阁主的笔墨纸砚就全都掉了下去。
    闫弗的头枕上那些卷宗,他挣扎了下,“什么东西?”
    见他想伸手拂掉卷宗,灵愫及时扣住他的手腕,“别动。”
    闫弗笑她虚伪,“易老板,你不是吃饱了吗?”
    灵愫正琢磨着他这身衣裳怎么解,嫌他话多,一巴掌拍了过去。
    “这衣裳难道不是穿给我看的?”她说,“再装,你试试。”
    她堵住闫弗那张气人的嘴。
    恍惚间,她想起了与闫弗的过往。
    闫弗这人,最可爱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反差感。
    平时贱得要死,求虐求打大喊爽,疯疯癫癫像脑子有病。这样的人,让你一看就觉得,他在床上肯定也疯得要死要活,什么花式得来一遍。
    可实际上,他唯一保守的,也就是这事了。
    雷声大雨点小,喊着有本事弄死老子,结果还没几次,就哎呦着说已经死了几回了。
    偏声音还喊得又亮又响,浪得能把屋顶掀翻。
    闫弗在外面很爱分享他仅有的这一段情史,他口中的她,简直坏得要死。可她发誓,在床上,她真的没对他太过分。
    娇气得要死,碰不行,不碰也不行。
    不过在床下,他的确抗揍。她武功进步最快的那段时间,都是把闫弗当成了靶子来练。她没少揍他,他也没少骨折。
    起初是用拳脚打,后来她甩刀拿剑,有时准头不好,少不了要给他削掉几块肉。
    好在他这人命大,这么多次死里逃生,一直活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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