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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逯摘下一颗葡萄,扔到自己嘴里。
    他没再继续偷听墙角,嚼着葡萄,故意走远,让屋里的“小两口”能聊得更深入。
    葡萄甜丝丝的,可越是甜,蔡逯便越是把眉头皱得深。
    灵愫也曾把葡萄扔他嘴里。
    那时吃的葡萄可真是酸啊,能把一排牙都酸软。可他却吃得格外开心,被她迷得晕乎,还会主动把头递过去,让她给自己重新戴上狗链脖圈。
    他早已习惯承受她洒下来的雷霆雨露,哪怕是吃狗饭,睡狗窝,戴狗链,也觉得是在被她标记,是正在跟她组成一个家。
    为什么要清醒过来呢?一直糊涂着不好么。
    甜汁水仿佛往他咽喉处糊了层蜜,使他无法顺畅下咽。
    蔡逯弯腰咳嗽,再一看,发现自己咳出了血。
    他随意把嘴角的血抹掉,假装无事发生。
    可他心里还是压着一股火,亟待发泄。
    他把葡萄掐烂,汁水四流。
    他觉得自己就像这稀巴烂的葡萄,外皮皱巴巴的,内心碎糊糊的,纵使气味馥郁,味道也香甜,可只要她不喜欢,那他的一切优势,不过只是无用的附庸之物罢了。
    *
    待屋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阁主才卸下防备。
    “你知道他在偷听,所以故意把话说得这么绝情,是吗?”
    灵愫不置可否,“当断则断嘛。”
    她算着时候,“该离开了。”
    果然次日,灵愫就禀告蔡相,说蔡逯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让他来验收她的训练成果。
    她没有提前跟蔡逯交代:喂,到时你配合我一下!
    但蔡逯却很识趣地配合她在蔡相面前“表演”了一场戏。
    他一向会装,现在更是装得天衣无缝。
    他展示自己能正常吃饭、睡觉,再也不会觉得血流出来才舒服,再也不会时不时发疯,不会对旁人造成困扰。
    昨日蔡逯那一闹,让蔡相夫妇明白,蔡逯他自己好没好彻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想放手,让灵愫走。
    所以老两口也没立场再去插手,只能装着明白揣糊涂。
    蔡相很满意,“易姑娘,你能走了。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他递给灵愫一个刻着“蔡”字的鹰状令牌,“用此令牌,你能调动蔡氏拥有的所有人脉和暗卫。”
    蔡逯的眸色沉了沉。
    这个令牌,是要传给蔡家下一任当家夫人的。
    但他没出面解释,他爹娘也没多说。
    解释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他们都明白,她不愿受任何束缚。
    蔡逯只是让她收好,“就当这令牌是提前送你的新春贺礼吧,也提前祝你新年新禧。”
    灵愫笑意不达眼底:“你也是。”
    蔡逯陪她一起去收拾行囊。
    她也在揣糊涂。
    她明明知道,他想收到的反馈,从来不是一句云淡风轻的“你也是”。
    灵愫要拿走的东西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衣裳不带,首饰不带,驯狗用具不带。
    好像只用把她自己和那本驯狗书带走就可以了。
    唯一让她有点不舍的,是小狗一碟。
    她盘腿坐在地上,把一碟抱在怀里,捋着一碟的毛。
    “别怕,以后有你兄弟照顾你。”灵愫轻声说,“他人很好,会将你好好养大。”
    一碟在她的轻声细语中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它的尾巴耷拉着,咬着她的袖口哼唧出声。
    等蔡逯进屋时,看到的是一副人狗和谐相处的温馨画面。
    又是黄昏天,她把夕阳披在身上,神色缱绻。
    蔡逯蹲到她身旁,“怎么又在摸狗?”
    闻声,灵愫摸了摸他的头。
    “兄弟俩还互相吃醋呢。”她低笑,“那我也来摸摸你,雨露均沾。”
    是啊,可不就是雨露均沾么。
    渣完别人再渣他,无情宣判分手,问就是到时候了,想跟你分手。
    她是掐着时间节点在谈情说爱吗?是超过这个节点,再多停留片刻,就会被老天惩罚吗?
    为何她总是用男人来宣泄情绪,迄今为止,难道没有一个人值得她去享受恋情吗?
    蔡逯笑得苦涩。
    他不想笑,可他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甩脸。
    他眯起眼,脑袋拱着她的手,让她多摸摸。
    “以后,还会来盛京吗?”
    他问。
    灵愫回说不准,“回苗疆是去追凶和看望亲人,也是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等把这些事都做完,可能会继续到别处流浪,也有可能会回到盛京。”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她说:“以后,就算来盛京,也不会在此长住。”
    意思就是在告诉他:以后,我们见面的可能会极少,极少。
    一碟窜出她的怀抱,用它小小的身躯咬来一串比它还大的铃铛,放在她面前。
    它用头顶撞铃铛,把铃铛撞出清脆的响声。
    灵愫问:“我就在这里,你有什么需求?”
    一碟开始咬来一个又一个卡片,放在她手里。
    它用卡片上的字告诉她:
    “零食”加上“不喜欢”,等于在说:我不要零食了。
    “好狗”加上“夸夸”,等于在说:我被夸成好狗。
    “喜欢”加上“主人”,等于在说:喜欢你。
    “出去玩”加上“结束”,等于在说:不要走。
    灵愫把这些词串联起来,似懂非懂。
    “一碟,你怎么一下就有好几个需求?”
    蔡逯把一碟举起,“怎么办,主人听不懂你的需求。我来帮你翻译,好不好。”
    一碟“汪”了声,与蔡逯一起,眼巴巴地瞅着她。
    “我愿为你放弃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事:食欲与自由。”
    “我是曾被你称赞过的乖孩子与好狗,我喜欢你,甚至爱你。”
    “请不要走,或是请把我带走。”
    蔡逯眼都不敢眨,一边说,一边看她。
    他期待她的回应,可她只是笑笑,“喂,不要夹带私货,不要夹带你自己的小愿望。”
    她用开玩笑的方式,轻松破解了他辛苦设下的煽情气氛。并用她一以贯之的笑眯眯告诉他:喜欢,结束。
    告诉他:你对我的喜欢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要结束。
    蔡逯仍旧装不懂,转移话题:“是订的今晚的船吧?”
    灵愫颔首说是,漫不轻心地反问:“怎么?你要送我?”
    他也点头说是,“我还想再跟你说些话,可以吗?”
    灵愫惊叹他竟变得这么坦诚。
    “好啊,正好我攒了些疑惑要问你。”
    她并不急着走,阁主也不催他。让她先去跟蔡逯说话,说完再来渡口上船。
    她就与蔡逯在江边散步。
    脚底是一座长桥,桥底是翻腾的江水。浪拍石礁,风里夹带着江水的咸腥味。江那头一望无际,灯塔架在其中,塔里的钟声与灯明都给江面添了一份色彩。
    灵愫将手搭在桥栏杆上面,吹着江风,自觉很惬意。
    “蔡小狗,你有什么话想说?还有一炷香时间,船就要靠岸了。”
    她喊他“小狗”。
    蔡逯刚平整好的心绪,此刻因她这一句称呼,再次皱得像干裂的树皮。
    “原本我并不打算说这些话,毕竟我想,要给彼此留一份体面,进退得体。”他说,“可你暗示我,我们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那我还扭捏矜持什么?”
    他说:“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好奇,我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自己也好奇。过去我总不愿捋清思绪,现在想想,与其逃避,不如直面。”
    他勾起嘴角,“毕竟,你也教过我:做狗要真诚。”
    “我一直都很自责,尽管你说过不恨我。我没办法忽视我与你的仇人是同一个姓氏,尽管我跟他们不熟,尽管他们是移居中原的苗人,只是顶了个‘蔡’姓。但他们对你造成伤害时,的的确确是借着我家的由头。”
    “我没办法,没理由,没立场把自己从这事里择出来。尽管你说过,这不干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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