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统领不管这六公主回京后是什么下场,他只需要保证交一个活人给太子殿下。
    是以,接下来的一路上,索统领都尽量哄着捧着容淖,唯恐她哪里不顺心真寻了短见。
    眼看只剩约摸五日路程便能进张家口范围,索统领松了口气的同时愈发不敢大意,时时关注容淖情况,细心程度堪比大太监,早中晚的问安,“公主昨夜休息得如何?今日胃口可好?”
    “烦。”容淖摔下硬邦邦的馕饼,似笑非笑,“你们就拿这个敷衍我。”
    索统领熟练安抚,“公主再忍忍,明日遇上牧民属下便立刻去采买新鲜肉食。”
    “万一遇不上牧民呢?”容淖骄横指向不远处那座山,“我不想等明日,你现在就去给我狩猎。”
    她不是第一次提出无理要求了。
    之前有次她夜里看书,发现眼睛有点花,闹腾着让人找一副西洋叆叇来,说是之前索统领曾承诺她有要求尽管提。
    索统领做不到凭空在塞外给她变出宫中的珍奇玩意儿,见她气过一阵后又继续看书便没怎么在意,谁知后来她竟趁人不备直接在营地里放火,吓得有两匹马发疯伤人,弄得四下一片狼藉。
    索统领指挥人收拾残局后气急败坏找过去,发现她正敞着车窗手捧书卷,面对质问很干脆承认了,并理直气壮道——亮堂些正方便她看书。
    那次事后,索统领重新审视了这位六公主的癫狂。
    再之后几乎是有求必应。
    只是狩猎而已。
    他十分果断应下,还十分识趣问容淖想吃什么。
    左右兄弟们整日除了埋头赶路便是收拾六公主搞出来的烂摊子,憋屈得紧,只当顺便打猎散散。
    容淖点过‘菜’,又补充道,“我想要一只狼崽子。”昨夜歇在山脚,她听见那座山上有狼嚎了。
    索统领皱眉,正想说什么。
    容淖截断他,“我的狗死了,到底怪它太弱,活不长久,狼崽子肯定比狗中用。”
    索统领听她话音又有点要发疯的苗头,立马识趣闭嘴,不再试图劝说。
    索统领留下两人在营地里‘保护’容淖,自己带着其余人上山行猎。
    容淖在他们走后,从马车里出来,颐指气使让两人烧一锅热水,她要沐发。
    只是烧水而已,比起她先前闹过的事不值一提。
    两人忍气吞声,一人生火,一人去装雪。
    容淖在灶边转了一圈儿,挑剔积雪不干净,嫌里面有杂草和沉淀,垮着脸回了马车。
    雪烧化成热水后,两人正要舀水送进去。
    容淖从车窗探出头,是等得不耐烦的腔调,“这么慢,我都不想沐发了,少打点热水,我洗个脸算了!”
    章翼领等人满载而归时,见锅里有大半锅滚水,问明情况后,没做多想,示意饥肠辘辘的手下们把掏来的鸟蛋打进锅里煮汤暖暖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自己则抱着两只小狼崽子去献宝。
    容淖接了。
    没说满意不满意。
    索统领看她亲自喂两只小狼崽子喝蛋汤,觉得她应该是满意的。
    脚步轻快告退,呵着气去与手下们分食热汤。
    一行人收获颇丰,捧着热汤唏哩呼噜喝着,不忘说起自己弯弓搭箭的英武之姿,嗓门压不住,你吹我捧好不热闹。
    只是不知为何,一碗热汤下肚后,眼皮越来越沉,骨头也越来越软。
    “咚咚——”几声闷响,接二连三有人栽倒在地。
    索统领有意识的最后一个瞬间,隐隐看见女子摇曳的裙裾。
    容淖从车里漫步出来,冷冷检视东倒西歪的一群人。
    洋金花,正是那些民间话本里的蒙汗药原料。
    用极少量能让人热血沸腾。
    过量则会使人陷入昏厥麻痹,只是昏迷时间不如话本里写的那样长。
    最好能与酒同用,增强药效。
    从章翼领手中得来的洋金花不多,也没有酒,不足以一次放倒这么多人。
    容淖特地从药包里翻出马钱子,是她先前装断腿时随便准备的药材。
    马钱子专治跌打损伤,骨折肿痛。与洋金花合用,却能使洋金花药效更甚。
    灶上锅里还在化雪,滚滚直冒热气,是准备煮肉用的。
    容淖跨过那堆草草处理过的猎物,捡起边上那柄用碎布包裹刀柄的短刀。
    不算大,但很沉。
    容淖提刀走至一人面前,呼吸不自觉变得促急。
    上一次面对‘美男计’时,她刺伤了那个男人的脸便立刻罢手。
    不是她心有顾忌不敢下死手。
    而是她受不了利刃刺穿皮肉后牢牢卡在骨头间进不得退不得的煎熬。
    很恶心。
    那仿佛是人身上的最后一道屏障在无声质问,他和你一样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你当真要杀他吗?
    可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他们手上那么多无辜的鲜血。
    刀和火铳不同。
    用火铳不必离得这样近,不会那么恶心。
    可若现在用了火铳,她的弹药会不够。
    接下来她得靠自己走出去。
    容淖提刀愣愣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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