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行驶了许久,韩榆脑仁儿都快被晃出来,总算在太阳落山月亮升起后抵达太平镇。
    从太平镇入口处的标志性石碑路过,沿道路直行,再往左拐,便可到家。
    韩榆手指勾着车帘,仰头看挂在夜空的弯月,一巴掌拍死迎面飞来的蚊子,哧溜缩回马车里。
    “拐弯后左边第一个巷子,第六户就是咱们家。”韩宏昊对齐大妮说,“大姐和老二都还不知道您回来了,正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
    怕不是惊吓吧?
    韩榆心下腹诽,敏锐地察觉到齐大妮在紧张。
    想想也是,她被韩发和齐二妮联手发
    卖时,韩宏晔还在襁褓之中,韩春岚也才几岁。
    缺失了三十余年的母爱,齐大妮当然会忐忑不安。
    韩榆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挪到齐大妮身边,默默抱住她的胳膊。
    小小的暖暖的身体贴上来,给予了齐大妮莫大的安慰和勇气。
    齐大妮无声轻叹,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韩家门口。
    韩宏昊第一个跳下来,梆梆敲门。
    沉寂许久,响起韩树警惕的声音:“谁啊?”
    韩宏昊扬声道:“是我,你爹。”
    门里的韩树一下子就清醒了,忙不迭打开门:“怎么深更半夜回来?”
    “上午看完榜就回来了,一路都没停,实在是太远了。”韩宏昊回了句,退回到马车前,“娘,我扶您下来。”
    韩树愣住,爹他刚才说什么?
    韩宏昊哪里顾得上回答傻大儿的疑问,他此时满心激动,只想把齐大妮带到韩春岚和韩宏晔面前。
    “奶,大伯叫您呢。”
    韩榆的提醒让齐大妮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出马车。
    韩宏昊伸出手:“娘您扶着我下来。”
    齐大妮笑了笑,搭着他的手慢慢跨下马车。
    刚站定,就感觉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身上。
    齐大妮抬头,发现门口站着个十几岁的青年人,正一脸警惕和提防地看着她。
    尽管齐大妮深知这眼神是因为齐二妮,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口一抽。
    不待她开口说话,院子里亮起烛火:“老大
    回来了?”
    轻柔的女声,是韩春岚。
    齐大妮已经从韩宏昊口中得知韩春岚在婆家被苛待被打骂,和离归家已有四年。
    心疼之余,齐大妮快步上前,想看一看大女儿如今的模样。
    韩宏晔紧随在韩春岚后头出来,打着哈欠问:“大哥你们吃了吗?榆哥儿他娘猜你们可能在夜里到家,特意在灶房留了饭。”
    韩树眼看大姑和二叔相继走出来,想提醒他们恶奶奶来了,又被韩宏昊抢了先。
    “大姐,老二,你们看这是谁?”
    韩宏昊扶着腿脚不太利索的齐大妮进门,声如洪钟地说。
    借着烛光看到格外熟悉的一张脸的所有人:“???!!!”
    ......
    “所以说,和爷在一起的那个不是咱们亲奶奶,这个才是?”
    韩树杵在院子里,直勾勾看着正屋里抱头痛哭的齐大妮和姐弟三人,两只眼里转着蚊香圈,整个人晕乎乎的。
    韩兰英四姐妹在屋里睡着,否则定然也和韩树一个反应。
    韩松抿一口水:“对。”
    韩树掐了把手心,冷静下来后一脸唏嘘:“这可真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啊,要不是爹和榆哥儿心地良善,她老人家断了胳膊,眼睛又看不清,最后会怎样我想都不敢想。”
    火光电石间,韩松想起一件事。
    上辈子他来府城参加院试,祁高驰曾说客栈附近有个行乞的老妪被马车撞死了。
    当时祁高驰是怎么说的来着?
    “据说那位老
    人家只是从铺子前面路过,被掌柜一把推倒,当场摔断了胳膊,怕都爬不起来,也就没躲开从巷子里窜出来的马车,血流了一地。”
    韩松抬袖拭去嘴角的水渍,眸中晦暗不定。
    韩榆坐在小木凳上,双手托腮:“所以好人有好报,我和大伯日行一善,也将真的奶奶带回了家。”
    韩松不置可否。
    若是真正的齐大妮没能回来,死在回乡的半途,齐二妮不知要嚣张到几时。
    虽然那老两口在韩宏庆死后消停了不少,但也没少仗着长辈的身份吆五喝六。
    如今齐大妮平安归来,逍遥法外的罪人也该接受律法的制裁。
    ......
    “当年一夜之间娘好像变了个人,不喜欢我也就罢了,对老大老二也是横眉竖眼。很长时间我都百思不得其解,以为娘是心情不好,还让老大老二乖一点,不要惹娘生气。”
    “后来韩宏庆和韩春银出生,我才发觉不对劲。”
    韩春岚伏在齐大妮膝头,朦胧的泪眼中满是痛苦和悔恨:“但是我找不到证据,什么证据都没有。”
    齐大妮红着眼,轻拍女儿的后背。
    韩春岚哽咽着:“有一次齐二妮听见我让老大老二远着她,没多久我就被韩发嫁到杨家去了。”
    “杨家老太太总拘着我,用各种理由不准我回娘家,几年后等我再回去,老大老二已经被韩发和齐二妮训得对他们唯命是从,给韩宏庆当牛做马。”
    “我担心他们对几
    个孩子不利,苦于没有证据,始终不敢声张。”
    “好在后来老大老二总算明白过来,跟三房分了家。”韩春岚抹了把泪,“现在咱们全家都在镇上,开了铺子,日子也好过不少,娘您也能享福了。”
    韩宏晔总算逮着说话的机会,语速极快地表示:“是啊是啊,咱家现在算不上大富大贵,至少吃喝不愁,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
    齐大妮笑道:“我一把年纪,辛苦半辈子挣的银子也被混子抢了,就算你们不乐意养我,我死活也要赖在这儿。”
    姐弟三人破涕为笑。
    一旁不吱声的韩宏昊说:“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韩春岚和韩宏晔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后者憨厚的脸上浮现一抹狠意:“娘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自然要向他们讨回来。”
    那么问题来了。
    怎么讨回公道?
    现场短暂的静默后,韩松拎起韩榆,放到韩宏晔跟前:“让榆哥儿来。”
    一大早起来,舟车劳顿后昏昏欲睡的韩榆:“???”
    在大家灼灼的注目下,韩榆头皮发麻,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松:“二哥你来真的?”
    韩松面不改色:“之前在府城时,你不是就有了主意?”
    韩宏晔和韩春岚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韩宏昊想起来了:“榆哥儿的法子可是诈一诈他们?”
    韩榆眼睛咕噜转:“呃......是这样的。”
    韩宏晔不太放心:“可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韩榆
    张嘴就来:“不可能!”
    上回他让小白吓唬人,直接把老两口吓尿了呢。
    这年头的人大多迷信,见了某些奇异的现象,都会把它归结到牛鬼蛇神身上。
    韩松见韩榆信心满满,不由眉梢轻挑,对韩宏昊说:“暂且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除非报官,由官府查证。”
    “可是事情过去几十年,除非能找到当年牙行的人......”
    韩榆忽然想到什么,猛一戳韩松:“二哥,你可还记得祁兄那个亲戚?”
    韩松了然:“你是说开牙行的那个?”
    韩榆嗯嗯点头。
    “他是祁兄的舅公,镇上又只有这一家牙行,往前追溯个三十年,说不定能从祁兄的舅公那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韩春岚一拍手,“韩发和齐二妮可能销毁证据,牙行什么都不知道,运气好的话还真能所有收获。”
    韩松沉声道:“我明日跟高驰说一声。”
    说罢看向韩榆。
    韩榆心领神会:“我也会尽快想个好法子出来的。”
    “饭菜热了,先吃饭吧。”萧水容和苗翠云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不知道娘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明天我跟大嫂再去买菜。”
    齐大妮很喜欢这两个儿媳妇,闻言慈眉善目道:“不必讲究太多,有口吃的就行。”
    萧水容应下,至于会不会照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深夜从府城赶回来的四个人填饱肚子,困倦也随之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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