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一个午休,孟蝶睁开眼睛后,睡前那种与家人离别的愁绪彻底消失无踪,想到梦中的鼓励,孟蝶一笑,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工作,她也会过好自己的日子。
    重新洗漱一番又吃了点儿东西,孟蝶又命杏黄去二门那里哨探着,下午崔家老太太过来拜访,这是她娘家三婶的亲娘,看在三婶的面子上她愿意给对方一个面子情。
    杏黄那边很快传来消息,说是崔家的老太太的轿子已经进了东跨院,孟蝶立刻带着范嬷嬷等一起到东跨院二门这边迎接。
    孟蝶一见对方在儿媳妇的搀扶下下了轿子,立刻上前一步:“给您请安。”
    崔老太太搀扶孟蝶:“快别多礼。”
    孟蝶搀扶着崔老太太另一边“老太太,太太,这边请。”
    进屋,孟蝶请崔老太太上座,崔老太太客气了两句,到底是坐了。
    孟蝶率先道:“我刚过门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时候,老太太就来瞧我,正好解了我惶恐之心。”
    崔老太太笑吟吟的:“你刚过门,我纵是惦记按照礼数也是不该来的,实在是有件事过于急切,这才急巴巴赶了过来。”
    孟蝶一愣:“老太太,什么事?”
    崔老太太看了一眼屋中伺候的几个丫鬟。
    孟蝶笑笑:“她们几个都是陪嫁的。”
    崔老太太脸上露出意外:“世子夫人疼你。”话锋紧接着一转:“夫人待你这样好,你更要为侯府考虑了。”
    孟蝶:“老太太此话怎讲?”
    崔老太太压低声音:“你的嫁妆里面是不是有间铺子?”
    孟蝶眨了一下眼睛,嫁妆单子她还没时间看,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她现在倒是知道了崔家今日登门的目的,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孟蝶立刻开始了她的表演,眼神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是。”
    崔老太太一脸急切:“咱们大易朝律令明文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能开铺子呢。”
    孟蝶满脸害怕:“这、这铺子本就是我祖母的嫁妆,我祖父也是官呐,女子的嫁妆不管的吧。”
    崔老太太一脸的你不懂事:“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娘家怎么同有爵位的侯府相比?你想想你大嫂子。”
    孟蝶满脸茫然:“大嫂?”
    崔老太太颔首:“侯府的嫡长媳温氏,那可是盐商出身,家里的铺子多得数都数不清,你看看她的嫁妆,有铺子吗?没有,一间都没有。”
    “若说是不疼女儿也就罢了,明摆着不是,不说其它嫁妆,只压箱银子就有足足一万两,你想想,人家这是差那两间铺子吗?就是担心侯府被诟病。”
    孟蝶震惊脸:“诟病?”
    崔老太太继续道:“妻子经商,丈夫为官,参你一个官商勾结,丢官罢职岂不是就在眼前,你那大嫂子家里不肯拿铺子作为陪嫁,就是防着这一手呢。”
    孟蝶瞬间六神无主:“可是、可是……”
    崔老太太急道:“哎呀,你怎么还可是可是的。”
    孟蝶同样急道:“自家娘子经营也不行么?又是嫁妆,谁家女子没有私房钱。”
    崔老太太好悬没笑出声,她坐在下垂手的儿媳用帕子捂着嘴笑得双肩抖动。
    孟蝶顿时悻悻然。
    崔老太太无语的看着孟蝶:“私房钱那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便是私房钱那也应该是夫君给的,自家娘子要行商贾之事给自己赚私房,这不是摆明了家中男人无用,不能供养自己的妻子,到时候同僚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孟蝶傻眼:“老太太,那我应该怎么办?”
    崔老太太笑笑:“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你这铺子留不得,若是光明正大的出售,也不好听,刚过门就变卖嫁妆,让外人看了怕是要说侯府苛待你。”
    孟蝶连连点头。
    崔老太太终于露出了她的目的:“我这边有个同族,他家里正好是经商的,不若你将铺子卖给他,这样悄无声息的,你既得了银子又不会给侯府惹来非议了。”
    孟蝶喝了一口茶:“劳老太太惦记着我,给我指了这么条明路。”
    崔老太太脸上绽开笑容。
    孟蝶:“既这么着,一会儿我就派人将铺子的契约拿到铺子里面去,这样他们在铺子里面交易也不会引人注意,我也能白得一万两,这样嫁妆总不会比大嫂子少太多了。”
    崔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一万两?”
    孟蝶:“刚刚不是老太太说的吗?大嫂子压箱银子一万两,老太太既然要贴补我,这铺子自然是要卖一万两。”
    崔老太太好悬没跳起来。她儿媳妇说出了她心里话:“你怎么不去抢。你那铺子一千两银子顶天了。”
    孟蝶无辜的看着她:“不是老太太要补贴我吗?一千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崔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我倒是想给你补贴,可我们崔家小门小户的,哪有那么多钱,我想让你卖铺子,是为了侯府不遭受诟病,你也能在侯府立足!”
    “这样啊!”孟蝶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还当是老太太疼我,要补贴我呢。”
    崔老太太一噎:“你嫁入侯府,这可是泼天的富贵,我这等小门小户岂能高攀的上。”说完直接站起身。
    孟蝶:“杏黄,送客。”自己一动没动,甚至吩咐的不是自己的奶嬷嬷。
    这绝对是下崔老太太的脸面,她忍无可忍:“我们好心好意来提醒你,帮你筹谋划策,你不领情便罢了,连一点儿家教规矩也懂吗?就这么待客这么对待长辈吗?”
    孟蝶当场撂了脸子,说她也就罢了,说她没家教规矩,这是在辱她孟家,当场就炸了:“长辈?你算哪门子的长辈?我娘家姓孟婆家姓李,与你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在你是我三婶子至亲的份上儿尊你一声老太太罢了,还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
    “为我好?为我好怎么不直接送银子来?将铺子贱卖给你家族人,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一张脸。想要用官商勾连吓唬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自家连个进士都考不上,都多少年没人出仕做官儿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还能比我更懂得?真是脸大不知道寒碜,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来了。”
    崔老太太气得面色涨红:“你……”
    “我什么我?要不要我把这事儿嚷嚷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孟蝶直接端起茶杯,给她来了个端茶送客。
    崔老太太气得胸前起伏不定,她儿媳妇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抓住:“你也莫要得意,自以为攀上了侯府就可以高枕无忧。”
    孟蝶一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好歹我想攀就能攀上,你想攀还没得攀呢。”
    被孟蝶这般连翻下脸,崔老太太一刻也待不下去,协同儿媳妇灰溜溜的离开侯府。
    等人彻底消失不见,范嬷嬷顿时愁的不行:“二奶奶才嫁入侯府,今儿这事儿传出去可怎么好。”
    孟蝶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我也进门了,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范嬷嬷哭笑不得:“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不过那崔家老太太实在不成样子。”
    露微:“崔家虽然这几年无人出仕,当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还是置办下一些家业的,怎么就图谋这铺子?”
    孟蝶:“当官的置办家业也多是田地庄子,这些多是两季收租,若是如同京城这样的地界,一年才能收一次租,哪比得铺子这般月月进钱。”
    露微:“那买一个就是了。”
    孟蝶乐了:“现在承平日久,大家手里都有了闲钱,京城的铺子早就空了,价格也是涨了又涨。哪那么好买。”
    众人无言。
    第6章
    “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我瞧瞧。”现在也算彻底安顿下来了,孟蝶准备规整规整嫁妆。
    范嬷嬷立刻从柜子中取来单子,说是单子,其实因为页数够多,已经装裱成了书册的样子。
    孟蝶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很正常,就是床,妆奁,衣柜等日常用品,这个只要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会陪嫁,区别只在于做这些物件的材质和手艺。
    这些东西打造需要一定的日子,孟蝶十岁起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打造,那会儿孟家没出事,用料和工艺都十分考究,这个没什么问题。
    紧接着孟蝶就忍不住蹙眉,她在家时的衣裳首饰都带来了,这自是不必说,陪嫁绫罗绸缎也正常,可数量怎么这么多?还有名贵药材也好些,这怕不是掏空了家里一半儿绸缎和药材存量。
    又翻了几页,孟蝶瞪大眼睛,怎么还有一小匣子各色宝石以及一匣子珍珠?就算当时赶不及打各种首饰,让她以后自己打造,也用不到这么多宝石珍珠的。
    孟蝶的眉头越皱越深,翻到最后一页,孟蝶直接坐直了身体,一度怀疑自己眼花,压箱银子八千两?怎么这么多?
    作为孟家的嫡长女,她从小就是被按照宗妇培养的,几岁起就开始学管家,孟家的收入支出孟蝶十分清楚。
    孟庭义身为正二品实权官员,一年的俸银是一千二百两,加上冰炭双补,以及春节、端午、中秋三节赏赐,折合银子有五千两,也就是说孟庭义一年收入在六千多两。
    孟庭义的妻子胡氏也有诰命,正二品的夫人,每年俸银同样是一千二百两,双补三节加下来折合银子大约有两千两,一年的收入就是三千多两。
    夫妇一年的收入差不多是一万两,孟蝶的父亲和叔叔们同样是官身,都有俸银,只是官职都不高,折合下来,一年差不多有五千两的收入。她的亲娘和婶娘们没有诰命,所以没收入。
    综合,孟家一年在皇帝那里,差不多能领到一万五千两左右的工资。听起来是不是很多,实际上也很多,但是孟家花的也多啊。
    孟家不是奢靡人家,山珍海味那是绝对没有的,可顿顿的肉蛋时令蔬菜鲜果总得有吧?下人们也得供饭吧?仅仅这一项,孟家一年最少支出四五千银子。
    然后就是穿,孟家人口不多也不少,孟庭义四个儿子,各个都成了亲有了孩子,主人总不能穿粗布麻衣,绫罗绸缎是必然的,少爷们的玉佩玉坠,姑娘们的钗环首饰,这一项,一年又是三四千银子进去了。
    都道衣食住行,这衣食完了还有住和行,房子不是买了就完事,每一年的修缮,以及每一年都要淘汰掉用旧用坏的东西重新添置,这又是一笔银子,一年少说也要五百两。养马和修缮马车还有轿子又是一笔银子,又是三五百两没了。
    孟家是读书人家,笔墨纸砚耗费巨大,一年三千两又没了。
    最后就是月例银子,孟家月例银子不多,孟蝶在家的时候,每月一两银子,沈氏六两,孟老夫人十两,家中男子一般比女子多一倍,因为他们需要在外应酬,还有仆人们的月钱。如此,三四千的银子又没了。
    孟家没有族人在京城不用照拂,孟庭义的官做的也够大,不用打点上峰,人情来往方面,孟家是能够持平的,这两样开销算是省了。
    这么一通算下来,孟府一年真能剩下千八百两算不错的,略花得多一些,那就是年光。当然孟府还是有银子的。这得益于孟庭义的妻子胡老太太持家有道。
    孟庭义外放六年在湖州当官,那里是鱼米之乡,那会儿孟家孩子小,开销也小,很是攒了不少家底儿,胡老太太就在湖州买下不少不动产,田有五百亩,庄子六个。这些一年出息少说也有三四千银子,孟家每年都能将这个钱攒下。
    孟蝶盯着册子上的字,眉头越皱越深,八千两,孟家当然拿得起,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她下面还有嫡亲的妹妹堂妹,她们也都是孟家女,她们出嫁的时候,祖父给多少嫁妆?
    若是都按照她的规格给,孟家绝对会破产,若是不按照她的规格给,妹妹们怎么想?另外几房的叔叔婶娘们怎么想?
    家庭不和,大抵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偏心从来就是乱家的根本。
    盯着八千两银子的记录,孟蝶还是想不通:“范嬷嬷,怎么这么多压箱银子?爹和娘也同意了?”
    “二奶奶,这压箱银子其中三千是太太给的。太太说,姑娘自己一人在京城,多些银子傍身才好。”
    孟蝶心口顿时堵得不行。她父母成婚的时候,祖父官位不高,沈氏自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出身,出身一般嫁妆自然也不会太丰厚,压箱银子只有五百两。
    三千两,这最少是沈氏嫁妆加私房的一半儿了,甚至可能更多:“就算要贴补我,这给的也太多了。”
    “这里也有老太太的意思,太太隐晦的说,老太太给了她不少补贴。”
    孟蝶的鼻子越发的酸,明明是自己一意孤行嫁入侯府,结果全家人都认为对不起她,可着劲儿的贴补。手中的册子在这一刻彷如重于千斤。
    “姑娘,后面还有呢。”
    还有?孟蝶翻过嫁妆银子那一页,发现后面确实还有一页,最后一页是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这胭脂铺子是祖母当年的陪嫁,怎么也给了我?还有这庄子,这可是京郊的庄子,虽说小了点儿又多是山地,卖三四千银子总是有的,祖父他们到甘州,处处都要花钱,怎么……”
    “二奶奶。”范嬷嬷蹲下身:“商量嫁妆的时候,不独老太爷老太太和我们这一房,几位老爷太太都在的,大家都知道您一个人在京城不容易,都想让您多些银子傍身。三太太还说,就应该这么些,将来几位少爷进京科考,还要来投奔您这位长姐呢。”
    “二奶奶,您别哭啊,长辈们都关心您呢。”
    孟蝶捧着轻飘飘的嫁妆单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三婶子家的长子今年才八岁,他考科举得什么年月?三婶子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安她父母的心,也是安她的心。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孟蝶却觉得她的心境更开阔了,她有这样的家人,无论她怎么活都能活得恣意潇洒笑口常开,她不会让家人为她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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