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网上也有人说精神并不是百分百遗传,然而放在现实生活里,有精神病的人生出来的小孩大概率也是精神方面不太正常或有缺陷的。网上还有一个案例,是两个精神分裂的患者结婚了,而他们的孩子很小就被确诊了精神分裂。
    与之有关的说法还有,当这个家庭里有一个人确诊精神病,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家里不止一个人有精神病。病人的家人多半也会受到影响,情绪感染是第一要素。
    林寻忍不住开始啃咬自己的指甲,双脚就踩在椅子上,手臂环抱着膝盖。
    因为是白天她没有开灯,但窗帘拉上了一半,阳光透进来,却因为水泥墙面而衬着整个屋子有些灰暗。
    林寻想,虽然这几年她和母亲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是过去呢,她因为母亲的疯疯癫癫而受到多年影响,这些影响辐射深远,她的心理必然不是健康的。
    其实心理是否健康,林寻并不在意,她自己也有意识,知道自己的生活方式过于孤僻,平时不与社会接触,大家都不喜欢她。她很愿意接受这一点,也无所谓这一点,不被人喜欢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被讨厌其实是一种保护,被人簇拥着才可怕。
    但有一说一,心理不健康是一回事,不健康到生出幻觉、产生幻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林寻不想变成第二个许南语,不想被送进医院,也不想成为社会新闻里那种无缘无故跑到大街上攻击他人的疯子。
    有情绪障碍;行为异常,回避社交,与社会脱节;妄想被陷害,有特殊能力;思维跳跃不连贯;失眠、多梦或是总被噩梦惊醒……
    天呐,每一条她都中了。
    虽说这里面大部分描述换一个角度看,都可以解释成为是自己想多了,其实人人都会这样,当情绪不好时这些症状偶尔会找上门,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刚才的幻觉又怎么解释呢?
    林寻关上网页,两只眼睛发直,回忆着刚才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景象,不自觉地就开脑补和展开想像。
    那镜子里有鬼混?哦不,可能不是鬼混,而是死去的人的某种意识体,就附着在镜子上面?这是法术吗,还是巫术?
    如果是幻觉的话,那她为什么会看到那个男人,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轮廓是好看的,但她看得并不仔细,主要是受到惊吓过大,而且她散光严重看东西重影。
    林寻闭上眼,努力回忆着。
    她没想到自己都受到惊吓了,居然还会在那一刻注意到对方的长相,看来她的确是个彻彻底底的颜值主义者,很喜欢以貌取人。
    这件事也是她很早以前就认识到的,但她也不是很在意,没什么障碍地接受了,唯有一次她因为这一点而对自己感到生气。
    然而再仔细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林寻又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好像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一个男人,也有可能是眼花了?
    林寻又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次,以匿名的方式向网友提问。
    结果比较正经的网友,劝她去医院看看,不太正经的就问,是不是太久没有交男朋友了?
    这件事很快便翻了篇,林寻没有再去纠结,除了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之外。
    一觉醒来,梦到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翻来覆去被梦境惊扰,半夜醒了好几次,醒着翻身,昏昏沉沉地着踹被子。
    接下来,连续几天的工作填满了林寻的时间和大脑,只在偶尔空闲的时候端着咖啡杯看着窗外发呆。
    太阳照在脸上很温暖,不一会儿就觉得困了,直到手机闹钟响起,提醒她发呆时间结束,又要工作了——突然来了一些急着要的稿子。
    林寻放下杯子去洗脸,发箍绷在发际线上,她的框镜就放在一边的台子上,镜子里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点疲惫,眼睛里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色泽:麻木且冷漠。
    镜子上溅了一些水珠,林寻擦干净脸,顺手将镜面的水珠抹去,凑近了看着自己。
    就在这一刻,她想起了余歆。
    余歆,那个眼睛里总是透着光彩,时刻在笑,生活充满了五颜六色的高中同学。
    她对此完全不理解,同时感到一丝嫉妒。
    ……
    余歆她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福,她在班级里呼朋引伴,她每件事都是高调进行着,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和赞扬,她还有一个学校里很有名的哥哥余寒,以及文体双优的竹马蒋延——他们三个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因为蒋延的母亲苏云和许南语过去的关系,林寻被迫和蒋延家有些往来,她从没有对外说过这件事,她自己也尽量忽略这一点。
    说实话,这件事对她来说有点压力,她没想过要变得像余歆一样阳光可爱,也不会去向往,她唯一不爽的是那不知人间疾苦、生活无忧无虑的状态。
    可就在某一次,苏云约林寻去家里,并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交给林寻的时候,蒋延带着他最好的朋友余寒进门了。
    林寻和余寒只有一瞬间的对视,她第一时间垂下眼睛,躲避视线,这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心情不好似的。
    林寻一言不发地走出蒋延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
    那个英俊的少年余寒,学校女生们都在讨论他,注视着他,她也是一样。只不过她的关注更为隐晦,更加小心。
    林寻只在心里暗暗期待着,也许有一天她可以和那样的男生发生交集,就像是小说里写的一样。
    当然,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期盼被老天也听到了,用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满足了她的期待,结果却是狼狈收场。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林寻为自己的期待感到愤怒,也因为自己曾喜欢过余寒的颜值而感到羞愧。
    事情的起因是班里发生的一连串的丢东西事件,先是女生丢,然后是男生,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小到没有放任何现金的钱包、卡夹,女生的护手霜,大到手机、ipad。
    林寻没丢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小偷会看上她的东西。
    很显然,这些事都是同班同学做的,不可能是外人。一开始只是个人行为,到后来有人跟风,有人效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一个月之内大半个班的同学都丢了东西。
    渐渐开始有同学喊着抓贼,也有同学开始小心看管财物,然而吵吵闹闹一阵子,一个可疑分子都没有揪出来,主要也是没有证据。
    其实当时也有人怀疑过身边玩得比较的同学,因为只有熟悉彼此的才知道对方的东西摆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习惯。
    林寻在班上没有关系好的同学,她很少与别人交流,也是班里万年不变被忽略的那个,直到某一天,她成了那个班里最受瞩目的焦点。
    那天是林寻的生理期第一天,她觉得很不舒服,不止肚子疼、头疼,而且手脚发凉、发软。
    体育课林寻只上了一半就和老师请了假,先一步去了医务处拿药,随即又头重脚轻地回到班里,趴在桌上休息。
    其他同学陆续回来时,林寻已经睡了几分钟了,她头上冒着虚汗,听着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进来,说笑着、玩闹着。
    铃声响起时,班主任进来了,正准备开始上下一堂课,可就在这时余歆突然举起手,并告诉班主任说,她丢了钱包。
    林寻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从余歆说自己的钱包是什么品牌,价值多少钱,到里面装了什么开始,整件事的走向就开始不妙。
    东西丢失的时候,同学们都在操场上体育课,只除了她——林寻。
    班主任第一时间叫林寻去走廊谈话,林寻简单将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为什么先请假回来一一告诉班主任。
    直到林寻回到教室,所有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望过来,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如芒在背。
    顶着那些目光,林寻回到位子上,午休时又一次趴在桌上。
    那天她连午饭都没有吃,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同学在统计,目前为止班里都有谁没丢过东西,其中也有她。
    一说到她,那几个同学的声音一起顿住了,林寻虽然趴着,却感觉到他们的目光看了过来。
    明明有好几个同学都没有丢过东西,他们却仿佛并不在一起,只锁定了她。
    下午放学,班主任再次叫林寻去办公室,还交给林寻一张纸和一支笔,让她把全过程写下来。
    林寻忍着难受写了一遍,交给班主任,接着教导处也来了一位老师,看过她写的东西以后又把纸推了回来,说叫她重新写。
    林寻表现得很平静,因她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们已经断案了:小偷找到了,所有的黑锅都有人背了,谢天谢地!
    那是林寻记忆中第一次顶撞老师,也是第一次不听命令,以往她给老师们的印象都是低调、内向、好管理。
    林寻问:“为什么叫我写检查?我没有偷东西。”
    老师们说这不是检查,也没说是她偷了东西,只是让她老老实实把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写清楚一点。
    林寻说:“我已经写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写?”
    老师说,她写得还是不够准确,不够详细。
    林寻拒绝再写,反问道:“你们怀疑我偷东西,你们有证据吗?”
    老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个看上去很凶的老师吓唬着她,将利害关系往严重了说,还提到处分。
    林寻不仅愤怒,而且委屈,她不想哭,可她没忍住,她红了眼眶、流了眼泪,从一开始的冷静到后来的叫嚷,她从头到尾只有一句:“你们凭什么说我偷东西!”
    这样的三堂会审,换一个心虚的或者底气不够足的,八成就承认了,真做贼的人根本扛不住这一切。
    但林寻不是贼,她不怕这样的逼迫,她不相信自己没做过的事可以栽赃给她。
    老师最终拿她没办法,先放她回家。
    林寻回到教室里拿书包,班里的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三五个同学还在,其中就有余歆,还有两个不属于本班的学生,正是余寒和蒋延。
    林寻进教室的时候,他们正背对着门口在说话,林寻动作很轻,他们没有注意到,直到林寻走向自己的座位,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余歆问蒋延,为什么林寻要去他家里,为什么苏云要给林寻那么多生活用品。
    其实林寻的家庭环境班里是有过传言的,听说林寻的母亲生病了,听说林寻家里很穷——穷这一点并不难看出来,穷人身上的窘迫感就是他们的第二层皮肤。
    蒋延看了眼余歆,说那些东西是母亲苏云为了照顾林寻才给的。
    余歆皱了皱眉头:“她家里很穷吗?连生活用品都需要苏阿姨买?”
    这话没有讽刺的意思,她的声音里充满着疑问和困惑。但就因为余歆生活得太好了,她不明白这样单纯的一句话听在林寻耳中是多么刺耳。
    明明是同一个班的学生,却处在壁垒分明的两个阶级。
    林寻当时就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浑身发冷,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几个,还看到余歆转头看向余寒,并问余寒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师?
    余歆就像其他同学一样,觉得林寻就是小偷。
    余寒拍了拍余歆的肩膀,又和蒋延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说道:“实话实说,反正咱们也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无中生有。”
    就是这句话,林寻曾对余寒仅有的一点好感清零了。
    是的,没有添油加醋,也不是无中生有,但这件事无疑是将她钉在耻辱柱上,所有人都会认为:因为她穷,所以偷窃。
    她在班里没有朋友,她没有人缘,出了这种事没有人会替她说话,那些偷过东西的同学会暗自窃喜、推波助澜,巴不得将所有事都栽在她头上。
    而整件事情里,唯一知道她是无辜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真正的小偷。
    林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教室的,她只知道当她拿起书包走出去时发生了一点响声,引起余歆几人的回头注视。
    她没有与他们的目光交汇,她低着头跨出那道门,只觉得肩膀上压着重重的石头,身上扎满了箭。
    当天晚上,许南语就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先是讲了白天的事,又委婉地询问许南语平日给林寻多少零花钱。
    林寻在一边听着觉得很可笑、很荒谬,以零用钱来衡量她是否是贼,这是什么样的标准,这是什么样的老师?难道说有钱人就不会做贼,不会犯法,没有钱的人就会偷窃?
    更令林寻心凉的是,挂上电话以后许南语问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偷钱,老实告诉妈妈,她会替她解决这件事。
    林寻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摇头问许南语:“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这件事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林寻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第二天许南语就去了学校,和班主任以及那位凶神恶煞的教导处老师谈了一次,之后便再没有老师找林寻谈话,逼迫她写事情经过。
    再后来,余歆也来找林寻道歉,说她误会了林寻,因为她当时丢了最喜欢的一个钱包,心里很不开心,耳根子软,也没有主见,就随波逐流了。
    林寻没有接受余歆的道歉,只说了一句“没事”。
    过了几天林寻才得知,许南语曾经去找过苏云,大概是苏云和蒋延说了什么,再由蒋延转达给余歆。
    至于具体细节林寻并不在意,这件事给林寻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件事不是钱的罪,也不是穷的错。因她平日不与人结交,没有朋友,家庭环境差了点,看上去是个没有人撑腰的,所以关键时刻人人都踩她一脚,因为牺牲她无人在乎,这样对所有人都好,是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处理方式。而对于老师们来说,可以这样完美解决整件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万一将来发现是个学习优异的学生干的,那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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