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撩袍坐下,并没发现顾九卿一闪而过的厌恶。
    对顾九卿来说,整个司马皇族都是他的仇人,为了以一种最温和的方式取回江山社稷,不得不与仇人之子虚与委蛇。
    司马睿今日回府较早,听说顾九卿将顾桑接回来后,本想与心上人说些体己话,哪知兴冲冲地到了揽月居,却被婢女告知顾桑正在里面睡觉。
    顾桑真是又碍眼又不懂规矩,司马睿觉得有必要给她上上眼药:“三姑娘既在秦王府长住,自是不必太过拘谨,但你长姐体弱,你也别整日磨缠她,府内园子大,够你赏玩的,王府也不会拘着你的自由,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换言之,想回家就回家去。
    “不过,王府书房乃机密要地,不可踏足。”提前警醒,免得顾桑找机会送茶送水的。
    也不知顾桑是否知道顾九卿中毒的事,必须防着她趁机上位的可能。
    等等,司马睿突然反应过来,顾九卿该不是以为自己没多久可活的,就想将他推给顾桑,让顾桑接替她的王妃之位。
    毕竟,顾九卿又爱他,又疼爱顾桑这个妹妹。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司马睿不可能苛责顾九卿,只能用带着敌视的目光瞪了顾桑一眼。
    顾桑只觉莫名其妙,司马睿敲打她的时候还算正常,怎么转眼又对她敌意颇大。
    算了,看在男主也算保过她一条小命的份上,她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
    顾桑没有言语相讥,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老老实实地道:“王爷说的是,我一定谨记在心。一不整日缠着大姐姐,二不往前院书房重地而去。”
    别说主动去缠顾九卿这个真男人,就是有人拿刀子逼着她,也未必愿意。至于男主,更不是她的菜。
    见她颇为听话,司马睿的态度这才和缓了些,旋即又道:“王府院子多的是,三姑娘不如就住在……”
    “碧玉轩。”顾九卿面不改色地接过话,“我已经让下人拾掇出来了,此处环境清幽,出入也方便,想来妹妹定会喜欢。”
    碧玉轩,比邻揽月居。
    如果不是已经揭穿身份,他倒是更愿意让她直接住进揽月居。
    听得‘出入方便’几字,顾桑握筷的手不自觉抖了抖,眉心微跳。
    司马睿本想找个离自己和顾九卿都远的院子,皱眉道:“九卿,你妹妹性子跳脱,恐会打扰你,给你添麻烦。不如,还是选个离你选些的院子。”
    顾桑啃了块肉骨头,点头如捣蒜:“我觉得王爷的建议甚……”
    ‘好’字未出口,只听得顾九卿轻飘飘道:“妹妹不住我旁边的院落,可是想去主院附近居住,莫不是贼心犹不死?”
    见顾九卿醋意大发,司马睿又瞪了一眼顾桑:“想都不要想。”
    顾桑:“……”
    每次都拿这招刺激司马睿,可见她对司马睿造就的阴影有多大。
    “看来还是要将妹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顾九卿话语一顿,“不如就搬进揽月……”
    “不可。”
    “不可。”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分别是顾桑和司马睿。
    顾九卿的脸色更冷了:“还真是心有灵犀?”
    司马睿见顾九卿真生气了,心知自己方才也揣测错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道:“三姑娘也别忤逆长姐的意思,就住碧玉轩。”
    王府的两位主人都同意顾桑住在碧玉轩,那么她本人的意思就无关重要了。
    顾桑闷闷地埋头饭碗,只当自己是个干饭人。
    司马睿则体贴地为顾九卿夹菜,很快将碗堆成了小山似的,顾九卿敷衍性的尝了一样菜,如霜冷冽的面孔霎时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淡笑。
    司马睿以为是对他而笑,心底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顾桑偷偷抬眸,目光一言难尽的在司马睿和顾九卿身上打了个转,如果不是知道顾九卿取向为女,这不就是一篇妥妥的耽美文嘛,还是一篇禁忌向的耽美文。
    有的没的乱想一通。
    一顿饭,三人心思各异。
    吃罢饭,顾桑眼珠一转,借口收拾衣物回顾家一趟,话出口就被顾九卿拒绝。
    “妹妹不是带了细软么?”
    顾桑面色一僵。
    那可是她跑路的家当。
    她讪讪道:“两三件衣物,怕是不够穿。”
    顾九卿扯了扯唇角:“如果不够穿,重新添置即可。我已让人请了兴隆绸庄的绣娘到府上,为妹妹量体裁衣。”
    钱银和换洗衣物最重要的两样都有了,其它的小物件自是不值当跑一趟,顾九卿将她所有退避的借口堵死了。
    顾桑说:“还未与父母告知一声,恐怕会担心我。”
    顾九卿扫她一眼:“已经派人回府告知过了。”
    顾桑耷拢着脑袋,彻底无话可说。
    顾九卿唇角愉悦勾起。
    司马睿在旁边喝茶,见做衣服没他的份,不禁面露失落。
    顾九卿向来擅于揣测人心,眼眸余光略瞥了司马睿一眼,淡淡道:“王爷也做两身。”
    司马睿顿时笑道:“那感情好,我正觉得衣服旧了。暑热即将过去,九卿莫只是惦记着旁人,也要给自己多做几身寒凉时节增添的衣物。”
    所谓的旁人自是指的顾桑,而非自己。
    然而,顾桑巴不得自己只是顾九卿身边无关紧要的旁人。
    看着男主那舔狗模样,顾桑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舔个女的,我也不就说啥了。司马睿,你知不知道自己舔的是个男人,恋爱脑舔狗的下场,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一刻,顾桑犹为同情司马睿。
    舔狗司马睿没有等到绸庄的绣娘登门做衣,就收到魏文帝突发疾病的消息,惊骇之下,匆忙往宫里赶去。
    司马睿赶到寝宫时,魏文帝已经昏迷不醒,殿内御医跪了一地,司马贤正在厉声质问服侍的太监宫女:“你们都是如何伺候的?上朝时都还好端端的,不过半晌午的功夫,父皇怎么就病了?”
    瞧司马贤额头渗汗,显然也是一得知消息就急赶了过来。
    司马贤的困惑,亦是司马睿的疑惑。
    “大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午离开皇宫时,父皇都还在勤勉政务。”
    司马睿虽心焦父皇的病情,但没像司马贤那般失态,也可以说,没有如司马贤那般故作忧愤的姿态。
    大监躬身,一脸急色地回道:“两位王爷,陛下午膳后去御花园的凉亭赏景消食,哪知道回来没多久,就突然急咳不止,又咳又喘,没一会儿,陛下就昏了过去。平日里,陛下也没少去园子里溜达,御医也是日日请平安脉,圣体最是安康不过。这回御医院的御医几乎瞧了个遍,却是诊不出病因,着实蹊跷。”
    司马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魏文帝,哪怕是昏睡依旧时不时喘咳几声,憋红的面色隐约带着一丝绀青:“可是中毒?”
    御医们回道:“陛下并非中毒。”
    司马贤道:“既非中毒,为何诊不出?一个个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继续给陛下诊病。”
    司马睿也道:“至少先让陛下醒过来。”
    *
    且说司马睿前脚刚走,兴隆绸庄的老板亲自带着几名绣娘上门了。因为老板提前得知,秦王妃是为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做衣裳,特意带了布庄里颜色鲜亮的布匹,而顾九卿只穿白衣。
    最终,顾九卿也没给自己做衣服,而是只给顾桑做了裙衫寝衣,选的布料皆是最贵最好的。
    除了,两三色不适合顾桑的布料,剩下的每一样布样皆按燕京近日流行的最新样氏各做五件,每一件款式皆不同。布匹就选了五六样,这般算下来多达十数套。
    顾桑咋舌:“也不必……如此破费吧。”
    她又不是常住秦王府,就三个月而已。
    顾九卿挽唇:“只要妹妹喜欢,穿的舒适便可,不必替我心疼这些黄白之物。”
    顾桑:“……”
    谁替他心疼钱了?
    真要论起来,司马睿才算是大冤种。
    顾九卿掌管王府中馈,不像别家只是先付定金,直接付了全银,那银子不要钱似的洒落出去,出手极为阔绰。
    唯有一个要求,就是快。
    顾九卿端着茶盏,慢悠悠道:“三日内,送至王府。否则,视同违约,吞进去的银子还得吐出来。”
    “王妃放心,小的让绣娘们日夜赶制,定能如期完成。”绸庄老板打了包票,拿着银子和赏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秦王府。
    想着秦王妃真是个和善的厚道人,给银子比别的富贵人家爽利多了。
    别说是三日,就是一日,也要将衣裳连夜赶制出来。
    秦王妃对娘家妻妹,真是好的没话说。高门大宅里,这般好的姐妹情可不多见了。
    乌泱泱的仆婢绣娘退去,室内转眼就只剩下顾桑和顾九卿。
    顾桑瞄了一眼顾九卿淡定自若的神色,知他是男人后,再听别人一口一个秦王妃,简直就是辣耳。偏偏顾九卿那厮稳如老狗面无任何变化,也是,装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早就得心应手了。
    一个大男人宛若当家主母般,掌中馈打理后宅庶务,怪好笑的。
    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顾桑见室内无人,转了转眼珠,终是忍不住好奇低问:“你与秦王的大婚夜,如何过的?”
    司马睿终于将心爱之人娶回家,怎么可能不想洞房?也不知顾九卿倒底是如何瞒天过海的,总不至于司马睿不举吧。
    顾九卿饮茶的动作一顿,低眉凝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那一日,我寒毒发作了。”
    说罢,又补了一句,“喝了酒,诱发了寒毒。”
    怎么可能?
    寒毒发作的诱因,并非酒。
    而且,司马睿就没有任何怀疑么?
    见顾桑不信,顾九卿玩味道:“我的毒,可是替妹妹挡刀子那回所中。”
    顾桑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顾九卿故意让寒毒在新婚夜发作,一则避免了暴露性别,二则利用雍州受伤之事将身重寒毒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三则借此与司马睿分居,可谓一箭三雕。

章节目录

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谁家团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谁家团子并收藏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