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数日,花朝都安分守己的呆在无忧宫,不再迈出宫门一步。父皇的心思,她越发不懂了,她和萧桓婚事本是他极力促成的,可照那天的情形看,她似乎察觉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饶是满心的担忧,却生生被她给压了下来,如今,没有什么比四哥哥活下来更重要。萧桓,她还是信得过的。
    自那日在龙德殿相见之后,花朝便没有再见过太子妃。
    只是听说太子又新纳了两个宠妾,夜夜笙歌。
    其实,花朝并没有怪过她向贵妃报告自己的行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贵妃这般强势之人,她又如此柔弱无主,得不到丈夫的眷恋,亦讨不了婆婆的欢心,就连永平公主盈玉也能肆意欺压于她,在这样跟红顶白的势力皇宫中,她想必过的很是辛苦吧。
    这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做一颗棋子。
    转瞬,除夕将至。
    宫中浮华依旧,一片歌舞升平。
    :“公主,听闻礼部今日朝拜之时上奏皇上,说正月十五乃良辰吉日,适宜嫁娶。大抵是贵妃与定远王的授意吧。”月娘窥着花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意外的花朝只是淡淡“唔”了一声便作罢。
    月娘和萤儿对视良久,皆是茫然不解。
    晌午时分,皇帝圣旨下,大意是近来身子不济,膝下唯余两女承欢,不忍与其分离,大婚之事待择日再议。不过寥寥数语,两桩婚事便又搁置下来。
    花朝虽并不讶异,心中却是疑窦丛生,父皇究竟要做什么?
    :“公主,软红姑姑来了。”萤儿xian起缕金百蝶穿花云缎帷帐道。
    话音刚落,软红已进了内殿。
    花朝身着家常鹅黄锦衣正立在琉璃窗下挥毫泼墨,亦不抬头,只笑道:“姑姑怎么这早晚来了?”
    :“请公主安。”软红到底照规矩先行了大礼,方含笑道:“我们娘娘打发奴婢来告诉公主两句话。”
    花朝闻言,放下手中狼毫,唤萤儿取了温水来,软红亲自上前服侍她净手,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们娘娘说,今儿个子时贵妃娘娘将率诸位娘娘到小佛堂为皇上持斋念经,到明日晌午法事才完,公主若有什么要办,只管放心去办就是。”
    :“有劳姑姑跑一趟,请回去转禀容娘娘,我知道了。”花朝不动声色道,只是心头惊跳的厉害。
    是夜。
    小安子悄悄来回道:“公主,奴才亲眼瞧着贵妃娘娘带着一众娘娘进了小佛堂。白日里奴才已经回过萧大人,宫门口的侍卫也已经打点好。”
    花朝披一袭银貂裘斗篷,风帽半掩,却仍遮掩不住通身的华贵气度,在月娘的扶持下坐上马车,小安子权且充当车夫,因萧桓早已安排妥当,是以竟丝毫不费力气便顺利出了宫门。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小安子扶花朝下了马车,谨慎的看了看左右无人,才轻轻在萧府后门叩了四下,门应声lou了一个缝隙,两人闪身进去。
    :“公主。”
    花朝抬眼看去,正是萧云。
    :“公主,请跟奴才来。”萧云恭敬在前引路。
    花朝一心想尽快见到四皇子和凌岚若,对萧府亭台楼阁等全然没有留意。直转的晕头转向,不分东南西北之时,才到一处精巧的所在,内室灯火通明,显是在等候着她。
    :“公主请,奴才在外头守着。”萧云道。
    花朝亦不多言,伸手推开了房门。
    宽敞的花厅内,温暖明媚,萧桓和凌岚若一站一立,均是默默无言。
    :“朝儿。”岚若温润笑道,却掩饰不住眼底淡淡哀伤。
    花朝上前,在灯下细细打量了她半日:“气色好多了呢。”又对萧桓道:“四哥哥怎样?请了大夫来瞧不曾?”
    萧桓面色略有些黯淡:“还是老样子。”
    花朝满心的希冀顿被冰雪浇灌了般,从指尖到心口都是一片冰凉,颓然向内间走去,煦依旧安宁的躺在那里,温润如玉的面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煦,朝儿来看你了。”岚若牵着花朝的手慢慢走到床边,柔柔道。
    那哀恸的声音让花朝心口莫名的抽痛,眼泪几欲落下,伏在床边握了煦的手:“四哥哥,我知道你听的见我说话,对不对?我很欢喜,因为你回来了,还带着嫂嫂和没有出世的宝宝,瞧,我一下子就多了二个亲人,不再只有你了,元兴宫里一直维持着你走的样子,我隔几天便去给你的剑兰浇水,是亲自哦,对了,你送我的金丝蝈蝈终究没有活过这个冬天,不过不要紧,等你睡醒了,再送我一只,我一定好好的养着,等宝宝出世了,好送给宝宝做伴,我是不是很会借花献佛呢?我知道你不介意的,是不是。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宫里的冬天越发冷了呢。”
    她旁若无人的娓娓道来,如话家常,岚若已是忍不住背过脸去。
    萧桓默默立在一旁望着花朝,眉宇间俱是深深疼惜,见她二人默然垂泪,少不得安慰道:“眼下事态未明,终不好四处搜寻名医来为四殿下诊治,你们亦不必灰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归会有法子的。”
    只是这安慰太过苍白无力。
    :“萧大人,我想见父王,请你代为安排。”岚若望着墨染的无边夜色,忽道。
    萧桓眼内精光一闪:“此时见王爷,是否妥当?”
    花朝亦蹙起眉头。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父王得知煦尚在人世的消息。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清楚我的父亲,他不会因为我有了煦的孩子而网开一面,只是,到底他是我亲生父亲,我违背他的意愿逃婚而去,已是天大的不孝,如今只想见见他,以慰孺慕之思。”凌岚若冷静却坚定道。
    夜已经很深了。
    萧桓送花朝出门,淡淡道:“依我看,不妨让他们父女一见,我总觉得,凌小姐并非单纯的想见父亲那么简单,她似乎想做什么。”
    :“你也这样认为吗?”花朝叹息着。
    萧桓站住脚步,沉思良久:“也只好这样办了,我来安排。”
    花朝侧首微微叹息,不再做声。
    :“看来,我的一番苦心,你全然不曾领会呢。”萧桓忽自嘲道。
    花朝闻言愕然。
    萧桓引她走到花园深处,花朝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灿若云霞的粉梨正傲雪而放,株株老梨均有数百年之久,树身粗壮无比,此时大雪初住,一弯清浅淡月挂在枝头,点点樱红梨蕊越发皎洁朦胧,但见朔风阵阵吹动树梢,朵朵粉梨翩然若蝶飞旋而下,幽香彻骨。
    :“你曾言,赏梨最妙者,为梨花经雨,月下梨花,如今这梨花雪后,又如何呢?”萧桓含笑注目。
    当此如斯美景,花朝只觉盘桓在心头数日的郁郁渐淡去,转身回望着他,真切道:“今夜的梨花雪后,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萧桓,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记得这梨,这雪,这月,还有这人。”
    萧桓情不自禁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这一次,花朝没有抗拒。
    温暖如春的内殿,此时只余了岚若和煦两人,只见岚若艰难的抚着肚子坐在床边,将煦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无限眷恋的喃喃道:“煦,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相信我,我们只是暂别,我要替你要回原本就该就属于的东西,那也是我们凌家欠你的,如今通通都要他们偿还给我们的儿子,你说,好不好?”她眸子闪过一丝恨意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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