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过陈瑄之事后,朱允炆又翻看了几份奏章,不痛不痒,并没有多少大事。
    打开一份奏章,仔细一看,朱允炆不禁一笑。
    杨士奇在国子监干得不错,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便完成了各类学科的重新编排,在经史子集课程之外,分设了数学、商学、农学、地志天文学、兵学、医学等。
    为了避免监生压力过大,精力分散,主课业仅仅包含了四书五经与数学,但无论是谁,想要从国子监肄业,都必须兼修两门杂学。
    杨士奇还天才地提出了一个构想,将国子监六堂改设为下三堂、上三堂。
    下三堂,修三年,理解四书五经,初步掌握数学、两科杂学。
    上三堂,修三年,深解四书五经,掌握更高数学,精研两门杂学。
    杨士奇的提议正合朱允炆的心意,京师初等学院是小学,府州县学是中学,国子监是大学。
    可在京师之中,它没府州县学,只有国子监……
    所以,京师初等学院的出路,只能在国子监身上想办法。
    小学直接升大学是不合适的,而杨士奇提出的下三堂,在朱允炆看来,便是中学一级的存在,嗯,国子监附中。
    朱允炆发现杨士奇这个在江湖上飘过的,与其他国子监祭酒明显不一样。
    无论是洪武时期的国子监祭酒宋讷,还是张显宗,亦或是后来的程师周,他们对国子监的管理,那就是循规蹈矩,虽有革新,但总逃不出抓纪律、抓典型,真正体制上的变革,没有出现过。
    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太祖时间,还也轮不到他们改制……
    杨士奇的奏折最后,内阁解缙的批示是:善。
    朱允炆微微点头,在革新国子监这一点上,解缙并不固执,于是提笔写道:“极善,准了!”
    第二百零九章 心肺复苏救人(一更)
    东水关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三国孙权时期,是古秦淮河流的枢纽。
    十里秦淮的“龙头”,便是东水关。
    朱元璋时期,为了控制秦淮河水位,将东水关作了改进。整个东水关为砖石结构,设置有上、中、下三层,每一层均有十一个“券”。
    这里的“券”,并不是买东西的优惠券,而是大家经常看到的“偃月洞”,类似于桥洞。
    最下面一层“偃月洞”设置有水闸,可通过水闸大小来调节秦淮河水位,上面两层,则是藏兵洞,外面设置有铁栅栏,以加强防御。
    东水关是进出京师的水道要地,繁华已久,无数船只停留此处,鳞次栉比,铺满河面。
    渡口处。
    一艘中型河船靠岸,两位年过四十,背着木匣的中年人下船上岸。
    左侧之人身材中等,略有些发福,面目和蔼,短小胡子,嘴角右侧长着一颗黑痣。右侧之人身材修长,偏瘦,每说几句话,总习惯性地捋下长胡子。
    “郁兄,这便是京师金陵了啊。”
    匡愚捋着长胡须,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
    郁震抬手拍了拍并不明显的肚腩,看着雄伟、繁华的东水关,赞道:“看来破败已成过去,如今这世道,日益昌盛,此乃国之大幸。”
    “哈哈,是极。不过灾民在何处,为何我没有看到?”
    匡愚张望着,眼前似乎只有商贾、士民,并未见有破落之人。
    “那里是商贾要地,也是官府码头,你看那里如何能有收获,匡兄,前面看不到的时候,就该回头了。”
    郁震颇有深意地说着,然后转过身去。
    匡愚也转身看去,只见河流对岸不远,是密密麻麻的单薄屋舍,数十缕炊烟袅袅而动,无数百姓正在官吏的引导之下,安置到屋舍之中。
    “看如此多房舍,少说也有上万人吧。”
    匡愚眉头浮出忧虑。
    郁震微微点头,道:“匡兄,此时还想直接去国子监报备?”
    匡愚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通济桥,道:“虽然我等受杨祭酒邀请,至国子监授课业医术,然灾民在前,我等若是不为,岂不是连医者仁心都失了?如此的话,有负医者之名,走,我们去看看。”
    郁震欣然答应。
    通过通济桥,便至了对岸。
    这里名为扇骨台,看似很好听的名字,实则算是困顿之地,这里的百姓以制作扇子为生,平日里生活算不得好。
    加之这里不挨着城,周围缺乏遮蔽树木,夏日暴晒炎热,冬日大风凛冽。
    若不是灾民入京师,扇骨台也只是荒凉之地,隔着对岸的繁华,隐藏在黑暗之中。
    可随着无数灾民进驻,扇骨台的烟火气逐渐升腾,一些小商小贩也瞄准机会,将铺子开在了周围,不过多以餐点、布匹为主。
    郁震、匡愚走入一个屋舍之中,打量了下房间,虽是简陋,好在有个床榻,风雨吹不进来,加上空间还算是大,住三四个人并不觉拥挤。
    “可有人身体不适?我们二人乃是郎中。”
    匡愚询问道。
    “我们这边没有大碍,倒是铁牛家的孩子吐得很厉害,两位神医可以去看看吗?”
    年近花甲的梁伍站了起来,询问道。
    “呵呵,神医什么的不敢当,还请长者带路。”
    郁震、匡愚侧开身,请道。
    梁伍走到院子里,高声喊道:“铁牛,铁牛,有神医来了。”
    前面房舍的草席帘子被拨开,壮实的铁牛走了出来,见郁震、匡愚气度不凡,颇为自信,便忙回屋里,将儿子抱了出来,喊道:“神医,救救我儿。”
    匡愚伸手道:“郁兄,请吧。”
    郁震也没有推辞,看了看孩子的脸色,翻开孩子的眼皮,也没有把脉,便起身说道:“这孩子是在江上开始吐的吧?”
    “是,是的,神医啊。”
    铁牛即震惊也惊喜。
    郁震笑了笑,道:“放心吧,没什么大碍,他只是连日赶路太累,身体虚脱,加上晕船,才导致呕吐,不妨事,只需喝点米粥,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当真?”
    铁牛欣喜地问道。
    “哈哈,若出了问题,尽管去国子监找我,我名郁震。”
    郁震自信地说道。
    “谢谢神医。”
    铁牛终于放下心来。
    郁震、匡愚在灾民中走动,把脉问诊,开方治根,直至天色黄昏,两人疲倦地走到清水塘边,相视一笑。
    “你听说了吧,百姓抓药费用,官家一力承担,这在其他朝代,可是不曾听闻的啊。”
    匡愚肃然道。
    郁震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城,微微笑道:“你可没听清楚,不是官家一力承担,而是皇后一力承担。听这里的衙役说,皇后娘娘抢了二王一半的生意,在后宫也办了医用纱布厂,售卖的钱粮,都拿来赈济灾民了。”
    “原是如此,皇后仁心,关照百姓,皇上又下旨营造居所,以工代赈,郁兄,匡某行医二十年,可是头一遭看到如此安民之策。”
    匡愚感叹。
    听闻父辈说起,元末灾民无数,生病了,只能看天意,熬过去你就活着,熬不过去就死。
    抓药?
    没钱,想都别想。
    就是前宋繁华时,百姓遭灾,只是将其编入厢军,发给糙米而已,至于会不会冻死、病死,那跟官府没半文钱关系。
    就在两人感慨朝廷政策的时候,一声“噗通”声便传入耳中,两人不由转头看去,在五十步开外,站着四五个孩童,在那里慌乱地大喊着。
    水中,一个扎着鞭子的小脑袋扑腾着,刚冒起来,便沉了下去。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匡愚急忙喊道,连忙跑了过去,等到了近前时,又有两个孩子跳到了湖里,明显是想要救人,却不料自己没多少水性,加上水深,也开始呛水。
    “都不要下去!”
    郁震拦住其他孩子。
    匡愚丢下木匣,脱掉外衣便跳入塘中,来不及考虑先救谁的问题,将最近的一个孩子推到岸边,然后回头再去找另一个孩子,等到两个孩子上了岸,匡愚便潜入水中。
    郁震看着岸边的两个孩子,只有十三四岁,两人明显喝了不少水,再晚一点,怕也会沉入水底。
    周围百姓也围了过来,一个妇人跪在岸边,哭喊着:“欢欢,欢欢,我的女儿啊!”
    清水塘的水面变得安静下来,让人十分不安。
    一串水泡升出,匡愚的头冒出水面,扶着一个昏迷的七八岁女孩,拨水游向岸边,郁震伸出手,将女孩接了上去。
    “欢欢!”
    妇人连忙扑过去,却被郁震一把手拦住,喊道:“快,找口锅来!”
    一旁的百姓连忙就近找了一口锅,郁震将锅倒扣在地上,然后扶着女孩,将女孩的肚脐与锅脐对着,以俯卧趴在锅上,匡愚抬着女孩的头,郁震双手按着女孩的后腰,一发力,女孩噗出一口水。
    反复几次,直至女孩再吐不出水,郁震才松开手。
    匡愚扶着女孩躺在地上,抬手检查着女孩的气息,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女孩,一脸的悲戚。
    没救回来。
    匡愚心痛,若是自己先去救这个女孩的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郁震虽然看多了生死之事,但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离开,也有些悲伤。
    “欢欢——”
    妇人哭得凄厉。
    匡愚感觉眼前一晃,不由微微抬起头,只见一位清绝秀美的女子将妇人拉至一旁,一位二十余岁,儒雅中透着威严的年轻人,俯身在女童身旁,食指与中指并拢,感知着女童的脖颈脉搏。
    “溺水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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