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层面来思考,教育不仅能解决百姓认知问题,还能化解不必要的冲突,降低不动嘴光动刀子事件的发生。
    厘清了这些问题之后,朱允炆在桌案上写下了八个字:
    民生为本,教育为魂。
    这八个字,将解决白莲教,解决盛唐、富宋始终没有解决的造反问题,也将是朱允炆建文三年的施政纲领。
    曹国公李景隆携李增枝求见。
    朱允炆看着跪在地上直哆嗦的李增枝,抬起:“起来吧。”
    “谢皇上隆恩。”
    李景隆起身,然后用脚轻轻触碰了下跪着的李增枝,李增枝连忙喊道:“臣有罪。”
    李增枝是真的害怕了,与白莲教、阴兵有关系的人,基本上都被拉出去砍了脑袋,三百人头啊,如此人屠的手段,足以让人恐惧到骨子里。
    朱允炆看着李增枝,道:“曹国公为你赎罪,拿出了免死铁券。中都守备为你赎罪,甚至不惜对抗安全局也要亲自除掉白莲教,你为自己赎罪,将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你们兄弟三人,也算是一条心了,朕若还不准你出来,怕会寒了人心啊,起身吧。”
    李增枝谢恩起身。
    李景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谨慎地说道:“皇上,李芳英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安全局,实在是有罪。臣请将他撤去职务,调回京师定罪。”
    朱允炆呵呵笑了,从桌案后走了出来:“好了,李芳英做事虽然有些不妥,但毕竟斩杀了白莲佛母,为朝廷消除了一大隐患,对朝廷是有功的,就让他好好守在中都吧。”
    李景隆听到这话,放心下来。
    朱允炆挥退左右,对李增枝问道:“朕看过奏报,你说魏国公府中的徐增寿、燕王府中的朱高煦,也曾牵涉在古今案之中。”
    李增枝伸手就想起誓,又感觉不妥,连忙道:“臣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打造缥缈楼,虽然是金忠的主意,我在前面,但朱高煦、徐增寿两人也与金忠有联系,他们也出了一笔钱。”
    朱允炆陷入沉思。
    朱高煦是个野心勃勃的造反专家,但凡有一点机会,他就不会老实。可现在他已经没机会了,朱棣都被压制住了,何况是朱高煦?
    倒是徐增寿,这个家伙虽然是徐辉祖的弟弟,但也是个无耻的家伙,明明是徐家的种,心却给了朱棣一家,不知道是徐仪华这个大姐的缘故,还是朱棣也很喜欢这个小舅子的缘故。
    这两个人最近并没什么动静,哪怕是公子李祺被抓,金忠投靠,他们也没半点动静,各自待在王府之中,浑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躲在家里,就没事了吗?
    朱允炆不这样认为,在李景隆、李增枝走了之后,刘长阁入了宫。
    中军都督府。
    朱棣一如往常,走入大殿准备与徐辉祖商议军略。
    朝廷新选出的武进士、武举人都已经出了京师,当然不是直奔广西或云南,而是先回家,该有的赏赐,该有的荣誉,该娶的老婆,该造的娃,这些都还是需要去办的。
    至于前往广西与云南的时间,则定为了建文三年的二月,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假期。不过有些人是不需要假期的,一力请求直奔广西、云南的也有,比如纪纲。
    兵部与五军都督府都很好看此人,其血书请命,为国家舍小家的精神,更是在京师广为流传。既然他想先去,那就去吧,朝廷也不好拒绝他的赤子拳拳之心。
    于是,顶着十一月的寒风,纪纲走了,同行的还有袁岳、薛禄、耿韦、林昭雪等人。
    朱棣见徐辉祖正研究安南舆图入神,便将桌案上的一叠文书抱了过来,道:“事有先后,文书都不批,研究什么军略?”
    徐辉祖是见朱棣来,有些忧虑地说道:“安南山居多,这要仰攻可不好打啊,而且听说他们的火铳威力不凡,比我们的老式火铳还要强上几分。”
    朱棣走到新式炉子旁,提起已烧开的热水,沏了一壶茶:“你这中军都督府也太凄惶了点,没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让我说,山多难攻,怕是难不住我大明军士,二炮局又扩充了三百匠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听闻现在后湖里面日夜赶至新式火铳与神机炮,勘验一批,发出一批。按这个架势,皇上根本就没打算与安南硬碰硬,而是打算用火器解决安南啊。”
    徐辉祖笑了,中军都督府,兵部为什么支持大规模对安南动兵,什么胡氏乱国,什么进攻广西,意图攻击占城国,这都是虚的,真正的原因在于,大明需要那一块土地,而且拥有必胜的底气。
    而这个底气,就是新军之策武装的大明军士,还有二炮局先进的火器。
    “火器威力虽大,但若无军士冲锋陷阵,勇猛杀敌,还是无法攻城拔寨,打败安南军队。”徐辉祖十分冷静,将舆图递给了朱棣,然后准备处理文书,继续说:“火器再强,终无法取代军士,当拼掉一切手段的时候,真正决定胜负的,恐怕还是马刀与长矛。”
    朱棣拍了拍掌,欣慰至极:“都说没有上过战场,就无法带兵打仗。但我可以断定,只凭这一番论断,你就已经超出了无数将士,你是一个合格的战场将领。”
    徐辉祖微微摇头,苦涩一笑:“纸上谈兵而已。”
    没有带兵打过仗,这是徐辉祖最失落的地方。
    与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常遇春的儿子常茂不同的是,徐达的儿子徐辉祖有着超强能力,他能被朱元璋任命为中军都督府府事,为朱允炆持续重用,并不是完全依靠徐达的光环。
    一些人评价徐辉祖“忠义性直,智勇绝人”,一些人评价其“可以当元戎之任,总北伐之兵者”,只不过在历史中,他被埋没了。
    朱棣相信自己的判断,徐辉祖绝非寻常之辈。
    中军都督府的文书全部来自各地卫所,因已是入冬,各地该有的物资早就到位了,这些文书,多是一些小事,比如兵部下发的棉花缺了多少,一些武器生锈了,能不能给更换更换,要不要趁着冬天没事干,修点城墙,能不能出去打个猎。
    丢下无用的文书,徐辉祖拿起了下一份,展开一看,顿时严肃起来,文书内容是:
    “辽东都司都指挥史杨文奏报,十月二十日,朝-鲜平安道异动,似乎有大军调动迹象。二十一日,朝-鲜平安道义州守军出城,现身鸭绿江,后退走。二十二日,鸭绿江畔发现尸体三十余,溺河冻死者,百余……”
    “朝-鲜内部似有动-乱,臣已命令各卫所提供警惕,然若有人强行渡江,是击杀,劝退,阻塞,需朝廷给个明令。臣不敢擅起争端,请朝速报。”
    徐辉祖握着这份文书,起身道:“朝-鲜疑似出现兵变,辽东都司来了急报。”
    朱棣听闻,并不觉惊讶,只是平静地说:“该来的总是会来,不过以我对李芳远的了解,他还是没有胆量对大明动手的。不过此事应速报皇上,不宜拖延。”
    徐辉祖知事情紧急,带着文书就离开了。
    大殿之中,就剩下了朱棣一个人,百无聊赖时,起身走到桌案旁,随手拿起了一份文书看了看,微微摇头,放下,又拿起一份文书,只看了一眼,浑身的汗毛几乎竖了起来。
    第六百零六章 朝-鲜松京之变(三更)
    永和宫。
    朱允炆看着一脸欢颜的伊真儿,终没有说出朝-鲜可能生变的消息,她已经不是什么公主,而是这皇宫里的妃嫔,朝-鲜的风风雨雨,就离她远一点吧。
    朝-鲜,松京。
    李芳果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而是躲在后宫之中,躲在女人堆里,用迷人的香气、沉沦的欲望,埋葬恐惧,然而,哪怕李芳果夜夜笙歌,夜幸数女,短暂的欢愉与刹那的释放,也无法排解死亡的恐惧。
    该怎么办?
    李芳果有些发疯,身下的女人惨叫着,胸脯一片血色,却不敢逃走,任凭野兽般的男人撕咬,直至“滚”的旨意,几个女人才敢光着身子爬出去。
    擦掉嘴角的血,李芳果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起身刚走一步,却感觉脚下虚浮,摇晃了几次,踉跄一番,才终站稳了脚跟,倒了一杯美酒,一饮而尽,晶莹的玉杯落地,李芳果走到门外,寒风猎猎,吹冷脸面。
    “大王,外面风寒。”
    内侍连忙跑来。
    李芳果抬头看着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府邸的灯火,天空的浓墨。呼啸风,穿过重重宫门,席卷而来,扯开了李芳果身上不多的衣裳。
    彻骨,寒。
    李芳果打了个哆嗦,内侍拿来了厚实的披风,却被李芳果一把打落在地上:“让朕清醒清醒!”
    在零下二十几度的皇宫之中,李芳果只凭着单薄的衣裳,无畏地迎接着寒风。
    风如刀割,很快就收走了李芳果在暖房中带出来的温度,体表的温度快速下降。
    然后李芳果并没有避让,只张开双臂,怒吼道:“我李芳果是朝-鲜国王,大明不册封,我依旧是。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想要夺走我的王位?凭什么?”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敢回答。
    内侍不敢再让李芳果这样下去了,如此冷的天,这点衣服,时间一长他就完了,他完了,那伺候他的人,也就全完了。
    为了自己的命,还是需要拯救下这个得了失心疯的大王。
    顾不得失礼了,一群内侍将李芳果围了起来,递衣服的递衣服,厚披风也披上,还闹腾,好嘛,那我们就挨着你,用我们的衣服当你的衣服,成了吧?
    李芳果闹腾不下去了,加上体力不支,被人抬到了大殿里面,关了门,又变得暖和起来。
    怀安公府。
    李芳干并没有睡觉,而是夜色之中,召见朴苞。
    朴苞刚走到怀安公府,就感觉脸上有些冰凉,抬起头看向夜空,一滴冰冷的雨水打落在脸上。
    是雨水,不是雪。
    朴苞吐了一口气,白雾生成一片。
    见了鬼,天气如此冰冷,怎么偏偏下了冬雨,而非是冬雪?莫不是什么征兆?
    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朴苞心中想着,走入殿中,给怀安公李芳干行礼。
    李芳干嘴角起了个燎泡,有些上火地说道:“前段时间平安道出了点问题,若不是我们的人应对得当,怕是会被李芳远所控!他的手伸得够远啊!”
    朴苞知道其中事,李芳远通过收买的方式,取得了平安道部分将领的信任,然而还没有等他们行动,控制平安道,消息走漏,为平安道的守将反杀。
    这件事引起了李芳干的警觉,认为李芳远已经准备对自己动手了,只不过是顾虑平安道、丰海道的大军,这才忍了下来。
    “下臣认为靖安公李芳远想要借平安道兵马之手,牵制丰海道兵马,然后凭借其在南方的势力,快速进入松京,继而击败怀安公。”
    朴苞严肃地说道。
    李芳干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敢对我的军队下手,我们不能没有应对之策。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朴苞指了指外面下起的雨,严肃地说道:“古人云,冬雨损道,兵交于市。今日冬雨,怀安公当知何意。”
    李芳干起身,严肃地问:“你是说,我们直接在松京动手?”
    朴苞严肃地说:“靖安公视公之眼有异矣,必将生变。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当速速行事,趁其在松京兵力不足,一举击杀!”
    李芳干深吸了一口气,这要真与李芳远撕破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松京是京城,为了维持政治平衡,为了彼此之间的利益考量,也为了照顾李芳果的面子,无论是李芳干还是李芳远,在松京的力量都十分有限,一句话,足够自保,无法成事。
    两个人真正的力量,一个是在西北与北面,一个是在南部。
    而在这一场比拼中,李芳干占了一个很大的便宜,那就是松京距离丰海道十分近,而丰海道的兵马又是听从自己召唤,只要传一个信过去,不出三个时辰,大军就能兵临城下。
    只不过那样的话,李芳远肯定会被吓跑的,一旦让他跑出松京,到了南面的京畿道,乃至全罗道,那事情就麻烦了,朝-鲜将陷入内战,鬼知道会打多少年,李芳远又是个会打仗的,时间长了,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如果做不到无声无息调动大军,就不能动用丰海道的兵马,只能依靠城中的力量与李芳远死磕,双方都是精锐,拼一把,谁赢了谁入主松京,貌似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怀安公李芳干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举事,告诉朴苞:“明日我们带人去捕猎,在途中折返,突袭李芳远,务必一击必杀!”
    朴苞连连点头,道:“可让孟宗、李成奇两名大将为先锋。”
    李芳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去吧,你去找他们两人,做好准备。”
    朴苞接过李芳干递过来的手令,行礼退出。
    待在房间中,李芳干心头有些不安,窗外的冬雨还在下个不停,似乎并不是一个吉祥的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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