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来这样一句像是临别之言的话,燕堇停下给她擦脸,抬头对上一双担忧不已的眼睛,以为这也是她的醉话,笑着应好。
    “我是说真的!燕云诀又狠又坏……”姜明曦低头嘟囔,又去细数燕云诀的诸多罪行,他晚上不让她吃糖酥那点跟这一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就这么担心孤啊?放心,孤不会让他的计划得逞。”不过话说回来,他给她的安全感就这么低么?
    “可是……”姜明曦扬起脸囧成一团,瘪着嘴:“我做了个梦。”
    一个人守着梦的秘密真的好辛苦。
    姜明曦醉醺醺地,跟之前跟爹爹倾诉那样全抖出来,没有发现原本笑着听她说醉话的人慢慢落下嘴角,周身气息诡异地涌动着。
    此时才明白万华寺那件事之后,她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得那么快,原来原因都出在新婚夜做的梦上。
    燕堇暗悄悄将右手挪到身后握紧,捏到骨节泛白,另一只手仍捏着帕子轻柔地给她擦脸,笑着安慰:“不过一个梦,孤不会让它变成现实的。”
    绝对不会。
    又哄着人喝了半碗醒酒汤,陪她笑闹一阵,精疲力竭的人这才彻底昏睡过去。
    燕堇给她掖好被角,就坐在床沿边守了半宿,听她睡梦中还在呢喃“燕堇……你要好好的”,决定将之前的计划全部推翻。
    燕云诀,不能留!
    直至年十四,镇远侯结束攒了两年之久的探亲假返回边关后,姜明舒都没有再现身。
    饶是姜颂正夫妇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差人去湘云王府问,却只得来侧妃患病不能见风的说辞。
    柳氏亲自上门也只能隔着屏风,朦朦胧胧地,伴随着一股子药味儿和咳嗽声。
    听声音还是自家女儿的声音,柳氏只当她是真病了,问了两句,话题自然带到子嗣上。
    如今湘云王颇得皇上器重,她若能早日诞下子嗣,无论男女都是皇家的第一位皇孙,这地位可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而且眼下外界已经有人在传太子妃不能生养,太子倘若依旧护着姜明曦始终不纳妾,没有继承人,谁能知道以后的事。
    姜明舒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越来越疼,双手死死捏着帕子,余光瞟向两侧都是燕云诀的人,甚至连呼救一声都不能。
    隔着屏风看着还想让她母凭子贵的母亲,一颗心顿时跌落谷底。
    她还在幻想着美梦,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受什么罪。将这张脸彻底改成姜明曦的模样后,她还会有以后么?恐怕自她踏进湘云王府开始,就注定是枚会被舍弃的棋子。
    燕云诀他要的是姜明曦!太子迟迟不纳妾为的也是姜明曦,所有人都偏爱她,凭什么!
    姜明舒抚上脸颊,露在纱布外,那双与姜明曦分外相像的眼睛里,神情扭曲。
    上元节当天,城内各处张灯结彩,都在为了晚上的灯会准备。
    太子府内,琉璃也正在为主子整理晚上入宫要的衣裳,指尖触及主子的腰,明显感觉人吸了口气往上提。
    琉璃幽幽抬眼,自下而上恰好看到主子比之前还要圆润的下巴,眼角顿时一阵抽抽:“主子晚上又偷吃东西了吧。”
    “没有,”姜明曦一脸坦荡,“我是那种需要偷吃的人么?”
    琉璃木着脸:“容老夫人寄来的年糕……”
    这回,姜明曦直接心虚地偏开头,揉揉鼻子摸摸脸,就是不再看她。
    “也没有不让您吃,只是那东西吃多了对胃不好,您还沾着糖。太子殿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看着点,这年前刚做的衣裳,特意留了一指宽,眼下又要穿不上了……”
    嗡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姜明曦赶紧捂上耳朵,到最后只得捏着她的袖子再三保证晚上不吃了,琉璃这才作罢。
    “奴婢这是为了您的身体。”
    “好好好,我的好琉璃,快给我梳妆吧,要不然快来不及入宫了。”
    姜明曦将头发往前顺,成功堵住琉璃的嘴。
    梳完妆,跟身后有人追赶似的,不等站在马车外的燕堇伸出手,大跨一步直接上车。
    坐进车里了发现人没上来,又掀开帘子,冲燕堇招手。
    燕堇好奇:“怎么了这是?”
    姜明曦轻喘两口气摆手:“别提了,琉璃发现我偷吃外祖母送来的年糕,念了我足足两炷香。”
    “偷吃,年糕。”
    轻似一阵风的声音传到耳边,姜明曦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冲他讨好地眨了几下眼:“琥珀说烤着吃也好吃,我就尝个鲜吃了几块,真的,其他都是琥珀吃的。”
    姜明曦没收住话,声音飘出车帘外,传到琉璃耳中,瞥眼身旁下巴同样圆润不少的琥珀,居然还骗她说最近天冷,多穿了几件。
    琥珀挠着额角冲她笑笑,随后平行着挪开目光。
    琉璃在车外审视琥珀,燕堇则在车内,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她,看到最后,姜明曦自觉垂下头。
    “我下次再也不偷吃了。”
    姜明曦:下次光明正大地吃,馋死你(哼哼)
    第41章
    她的话在燕堇这里已经不可信了,就算当着他的面发誓保证,过不了几日肯定又会忍不住偷偷摸摸。
    燕堇:“每天最多吃两个。”
    年糕那东西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也极容易积胃。
    钻空子无门,姜明曦慢慢放下举起的三根手指,左耳朵听他喋喋不休地说教,右耳朵听琉璃在车外教训琥珀,头埋得更低了。
    “要是做得到,晚上带你去看灯会。”
    姜明曦唰地抬眸。
    “真的,不骗你。”燕堇伸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宫宴结束时,灯会正热闹着,你先答应孤,孤就带你去。”
    姜明曦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赶忙拽住他的衣袖:“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每天只吃两个。”
    燕堇:“孤会让厨房每天盯着。”
    姜明曦:……
    这是有多不信她的话。
    不过能出去玩儿,还用得着在乎那点?灯会上到处都有好吃的。
    想想,姜明曦只巴不得赶紧结束还没开始的宫宴,然而到了宫中,这份高兴转眼就被几位贵女冲散地一干二净。
    太子妃入东宫都快一年了,肚子还没动静,显然是个不能生养的,偏偏还是个妒妇,自己不能生也不许太子纳妾。
    “从她掌掴安国公世子不就能看出来,明显是个泼辣的。”
    “听说姜家二房原本是有意将姜明舒送进太子府的,若有了身孕不也能巩固他们姜家地位么,结果咱们这位太子妃娘娘啊死活不让,还想了个办法将自家堂妹塞给了湘云王。”
    “诶你们说,她跟湘云王那件事当真清白?”
    温婼听到这些肺都要气炸了,碾了碾牙就要冲上去,却被姜明曦拽住手拉回来。
    “你干嘛拦我?这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相比她,姜明曦倒是平静:“都说是狗嘴了,还跟她们较劲啊。再说了,她们也没说错。”
    她确实打了安国公世子,也确实没让姜明舒入太子府。
    “可她们在宫里都敢这么说,更别说出宫后了,人言可畏啊。”温婼担忧地拍着她的手。
    她自己就经历过哪不知道,宫里尚且如此,宫外就更甚了,听风就是雨的。
    “人言可畏,”姜明曦重复一句,笑道:“是啊,人言可畏,咱们只有两只手,最多只能堵住两张嘴,其他的堵也堵不上,还不如就随她们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管他呢。”
    姜明曦想的特别开,她气她怒,到头来伤的还是她自己的身体,想想都好不划算。
    她们之所以传这些道听途说的言论,是因为她迟迟没有身孕?还是因为她没让堂妹入府,或与湘云王勾三搭四?
    不,都不是,就算没有这些,她们也还是会从她身上挑出各种毛病,然后告诉别人她不适合当这个太子妃。
    该退下来,让她们去当。
    这么明显的意图,姜明曦才不会傻傻地往里钻,非但如此,宫宴上更是恨不得跟块年糕似的黏着燕堇,看她不恶心死这些人。
    “理她们作甚,都是群吃饱了撑的。”宫宴前的事,燕堇有所耳闻,见她如此就知道是在做给那些人看。
    姜明曦:“我没理她们,那些话就是当着我的面说,我也不生气。”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燕堇垂眸瞥眼她递到嘴边的年糕,单单喂他这个,还说没生气。
    姜明曦无辜地眨眨眼,慢慢收回去打算自己吃,燕堇又凑过来就着她的手一口吃掉。
    “不是不吃么。”
    “你今天已经吃了两个,再吃,之前说的可就不作数了。”燕堇喉间耸动了几下,咽下那块年糕。
    夫妻恩爱的叫人差点咬碎那口牙。
    宫内的传言并不收敛甚至有意扩大,入宫的贵女都在议论,太子更不可能毫不知情,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原本气急败坏的温婼渐渐冷静下来,之前还无法理解宝珠为什么那么淡定,现在来看,她也不是真的不将这件事当回事,而是太子给了她足够的信任。
    太子的信任让她没必要将流言一直放在心上,她想,要是现在再去问宝珠喜不喜欢太子,她一定不会像当初刚立府那会儿,坚定地摇头了。
    宫宴表面继续维持着祥和欢乐的氛围,宴会结束后,燕堇便依言准备带着姜明曦去逛灯会。
    正从琉璃手中接过大氅给她披上,安国公府二小姐徐娉婷径直走了过来。
    看到太子给姜明曦贴心地披上大氅,脚步略有迟疑,捏紧帕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打算上前。
    “殿下……”
    徐娉婷话还没说出口,齐轩忽然出现,低声向太子禀报着什么,徐娉婷没怎么听清,只看见那名侍卫侧脸上有道飞溅的朱红。
    像是血。
    徐娉婷脚步一顿,赶在燕堇和齐轩转头看过来之前,脚尖跟着转了个弯儿,走得飞快。
    她隐约听见了“浣衣局”“贺家”之类的字眼,像是为了之前听到的有关太子妃的流言。
    她进宫赴宴时就曾听贺家人大说特说太子妃的那些事,前后一联系,哪还不明白,必是太子听到那些话,派人收拾传出流言的人去了。
    徐娉婷有些羡慕姜明曦,羡慕她能被太子这样无条件护着,但更多的还是害怕会祸及自身和家人。
    燕堇睨了眼匆匆跑走的人,很快收回视线上车。
    出了宫,灯会也才开始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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