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即便老夫人看在杨氏的面上愿意揭过此事,可对她只怕打心里厌恶至极,即便今日她能侥幸从侯府脱身出去,只怕以后京城也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福生无上天尊。”马道姑闭目念了一句道颂,末了,她重新抬眸平静的直视老夫人道,“老夫人说的极是,贫道乃方外之人,今日前来为的不过是自己一点本心,信与不信全由老夫人自己斟酌。”
    “你这什么道姑呀!我家姑娘与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净揪着我家姑娘不放,非得往她身上泼脏水啊!”羡月终于忍不住指着马道姑的鼻子骂道。
    马道姑瞥了羡月一眼,淡漠的看着她道,“贫道与大姑娘无冤无仇,又如何会冒着得罪侯府的风险来污蔑她?大姑娘被邪祟附体乃是事实,与地上这些东西又有何干系?”
    厉嬷嬷猛地一颤,立即抬头朝马道姑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只一瞬间,她立时便醒过神来。
    只要坐实是谢妩是被邪祟附体,那么,地上那些东西是从何处而来根本无关紧要!
    就是厉嬷嬷将要开口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妩忽地轻笑出声,“道家有云,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不知道姑对这话有何见解?”
    “大姑娘休要妖言惑众!”马道姑怒不可遏的瞪着谢妩大声道。
    谢妩细眉一挑,声音冷冽至极,她道,“妖言惑众的人不是我,而是道姑你自己!道家讲究清净无为,淡泊名利,而道姑你却为了黄白之物信口污蔑侯府千金,全然忘记祖师遗训,道门有你这样的人实属大大的不幸!”
    “你胡扯!”
    “是不是胡扯,去青云观将那个名唤净语的小道姑唤来一问便知!”谢妩冷笑道。
    “大姑娘这是想要屈打成招!”
    “道姑这是恼羞成怒!”
    “你!你!你!”马道姑双目滚圆,指着谢妩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一张脸更是被谢妩激的青白交错,再找不到半点来时的仙风道骨。
    她知道侯府这位大姑娘能言善辨,可万没料到她言词竟这般犀利!字字紧逼,连半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阿妩!道姑乃是青云观观主,在京中素有贤名,您怎么能如此辱没她!”恍过神来的杨氏见马道姑被谢妩逼着节节败退,终忍不住出声斥责道。
    谢妩看着杨氏,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我若是媛姐儿,不知二婶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来?”
    “阿妩,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杨氏皱眉不悦的道。
    “这么说,您和马道姑串通,污蔑我被邪祟附体也是为了我好?”谢妩勾唇冷笑道。
    “谢妩!我可是你二婶,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杨氏指着谢妩的鼻尖气急败坏的道。
    “大姑娘!您怎么能对夫人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对您的了吗?您从前不是这样子的,难道您是真的被……”说到最后,厉嬷嬷面上满是惧色。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还死咬着自己不放。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039章 大师来批命
    “阿弥陀佛。”
    就在众人沉吟不语声,一道洪亮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缓步手持佛珠缓步而来。
    “觉缘大师!”老夫人率先认出来人,她激动的迎了上去,“大师,您今日怎么会莅临寒舍?”
    朝安寺是大魏国的国寺,而觉缘大师不仅是朝安寺的主持大师,更是当世高僧,如今已年逾百岁,就连正宣帝也曾三次亲临朝安寺只为与他谈经论道,只是近些年他常闭关修禅,等闲见不着人,不想今日他却亲临侯府,当真是幸甚至极啊!
    觉缘大师朝老夫人微笑颔了颔首,道,“贵府大姑娘可在?”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老夫人,她目光复杂的看着谢妩,一时间心里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
    谢妩却恍若未觉,她微笑的走到觉缘大师面前,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个礼,柔声道,“小女谢妩见过大师。”
    觉缘大师从袖口掏出一串檀木佛珠,而后,他将佛珠置于谢妩手心,微笑的对她道,“小施主请收好。”
    看着躺在手心里的佛珠,不知为何,谢妩眼眶忽然有些酸涩起来。
    她合起掌心,将手中的佛珠贴到胸口,随后又郑重的朝觉缘大师施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多谢大师。”
    觉缘大师微微一笑,道,“物归原主罢了,小施主不必多礼。”
    这佛珠是谢妩出生的那年,她的祖父谢豫特意遣人从宁夏送来的,而后便一直被她收在盒子里。
    谢妩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串普通的佛珠,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去朝安寺上香,觉缘大师无意间看到这串佛珠,叹息了久久,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祖父与觉缘大师竟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而这串佛珠更是觉缘大师赠给祖父的。
    杨氏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买通马道姑来污蔑自己,仅凭她手上那点证据,若想将自己完完全全撇干净还是有些难度,所以,她便想到了觉缘大师。
    她让梅生将这串佛珠带给觉缘大师,希望觉缘大师能看在祖父的面上赠她几句批语,亦或是赐她一道护身符,没想到觉缘大师收了佛珠后却什么也没说,只让梅生带话让她安心。
    她是万万没想到大师竟会亲临府上,并且,还将这串佛珠交还给她。
    “大师,您认识阿妩?”老夫人颇有些意外的望着觉缘大师道。
    “说起来,老纳与小施主确有一段渊源。”觉缘大师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的看着谢妩继续道,“老纳云游宁夏时曾机缘巧合碰到老侯爷,时值小施主刚出生没多久,老侯爷便将小施主的生辰八字交由老纳瞧了瞧。”
    “哦,还有这事?大师,不知我这小孙女的命格如何?”老夫人笑盈盈的望着觉缘大师道。
    觉缘大师微微一笑,目光慈和的看着谢妩道,“小施主灵心慧质,命格自是非比寻常。”
    老夫人眼睛一亮,正想再问下去,有道声音却忽地插了进来。
    “可是大师,您说我家姑娘命格非比寻常,可这位道姑却一口咬定我家姑娘招了邪祟,您道法高深,可要帮我家姑娘好好瞧瞧呀!”羡月嘟着嘴大声道。
    她这话也提醒了陈氏,陈氏也忙朝觉缘大师福了福身,满脸恳求的望着他道,“大师,还请您帮我家阿妩瞧瞧。”
    “阿弥陀佛。”觉缘大师长念了一声佛号,而后抬眸慈和的望着陈氏道,“小施主目光清明,命火旺盛,且,命格又是贵重无比,邪祟轻易近身不得,又怎会被附体?”
    “大师,您这话的意思是,我家阿妩没有被邪祟附体!”陈氏激动的望着觉缘大师,眼眶红红的都快哭出来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觉缘大师垂首又念了一句佛话道。
    这下陈氏的眼泪彻底涌了出来。
    而一旁静默的马道姑脸色则彻底凉了下去。
    从觉缘大师一进门她就觉得不妙,可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而现在,这丝侥幸彻底被击碎了。
    她虽在京中小有名气,可与觉缘大师相比却是云泥之别,如今觉缘大师亲口说了谢妩命格贵重无比,邪祟近身不得,那她再说一千道一万也不会有人信她,而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名声也全因他这一句毁得干干净净!
    完了!
    完了!
    这下全完了!
    马道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又悔又恨,悔自己被杨氏诓骗为她作假,又恨觉缘大师无端跑来与她打对台!
    而杨氏这边脸色也很极不好看。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甚至拉下脸面去找了杨鹤丰,可最后竟然还是拿谢妩没有办法!不仅如此,旁人苦求都求不来觉缘大师批命,而这死丫头竟轻而易举便得到了,还是这样一个贵重的命格!她都不用想,今日觉缘大师这话传出去后这丫头会有多风光!
    想到这里,杨氏就觉得胸口闷痛无比!
    只有老夫人,听了觉缘大师这话简直喜不自胜。
    谢妩及笄在即,在此之前已有不少夫人上门来打听过,而现在有了觉缘大师这句话,只怕人选又要往高处寻寻。
    现下武安侯府已因峥儿之故在京城的勋贵圈崭露头角,若再能寻一门有力的姻亲,那武安侯府在勋贵圈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想到这里,老夫人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也抑制不住。
    “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进屋喝上一杯清茶。”老夫人笑赢赢的对觉缘大师道。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老纳今日之所以前来是算到小施主有难,念着与小施主那一段渊源,所以,特来为小施主解围。”觉缘大师说罢转过脸朝谢妩微微一笑,而后继续道,“小施主,佛语有云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世事皆幻,须守本心。”
    谢妩心口猛地一震。
    她总觉得觉缘大师这话仿若另有深意,而他眼中的悲悯更是洞察一切后,由心底升出来对她的怜悯……
    而这种眼神,前世她也在他的眼里看到过。
    难道,大师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觉缘却只是朝她微微一笑,随即朝门口走去。
    “大师。”老夫人忙向前一步还想留住他。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弥陀佛。”觉缘大师的声音还响着,可他人却已然踏出了院门。
    第040章 送去顺天府
    送走觉缘大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眸中也渐渐聚起一股寒气。
    谢妩抬眸若有似无的看了朱嬷嬷一眼。
    朱嬷嬷立时会意过来,忙上前一步扶着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院里冷,不如咱们进屋坐坐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一双锐目死死的盯着杨氏,直盯到杨氏额头冷汗直冒,脸色彻底白了下去,她才一甩袖子转身朝屋里走了过去。
    马道姑心里也是虚的厉害。
    看老夫人刚刚那神情,分明就有点秋后算帐的意思,她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机偷溜时,却忽地瞥见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是谢妩。
    “道姑,您先请。”谢妩微笑的看着马道姑道。
    马道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即便胸口像是坠了块千斤巨石,可也不得不在谢妩淡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朝屋里迈去。
    “二婶。”谢妩又转过脸来看向杨氏。
    杨氏用力的咬了咬牙,血腥味渐渐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看向谢妩的眼神更像是一柄柄淬了毒的刀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扑过去彻底挠碎谢妩那张明艳妩丽的脸!
    东次间里,老夫人面色阴郁的坐在暖榻上。
    觅月上了茶后便立刻回到了谢妩身后。
    虽然屋里坐满了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屋里霎时落针可闻。
    杨氏耸拉着脑袋,双手略显不安的扯着手中的帕子,而马道姑虽极作镇定状,可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还是出卖了她。
    终于,老夫人冷笑一声,冷睨着马道姑开口了,“道姑怎么不说话了?刚刚,您不还言之凿凿的说我家姑娘是被邪祟附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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