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确实看不顺眼陈氏许久了,尤其是刚刚,自己的长子竟然当着满屋丫鬟婆子的面公然指责她这个母亲处事不公!这其中,多少也有陈氏这个媳妇做的不足之处!没有劝住自己的夫君,任由他与自己的母亲起争执,就是她这个做媳妇的不是!
    更何提她做错的还远不止这一桩!
    知道老夫人动了心,杨氏正欲再添一把火时,翡翠却匆匆走了进来,她向老夫人行了个礼后,然后转身看着杨氏道,“二夫人,汀兰院那边遣人来请您回去,说院里有些事请您回去处理?”说罢,还不忘给杨氏使了个眼色。
    第049章 五千两银子
    汀兰院里。
    谢时捂着左半边脸,面色焦急的坐在花厅里,直到外面响起丫鬟问安的声音,他才慌忙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
    杨氏才刚踏进屋子,便见自己的儿子三步并作两步朝她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她跟前,张嘴便道,“母亲,求您救救我!”
    “阿时,你这是怎么了?”杨氏一边将谢时拉起来,一边不解的望着他道。
    谢时苦着脸看了杨氏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会,然后将捂着左半边的脸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当杨氏目光触及到谢时左脸的那一刻,她瞳孔猛地一缩,心口更是震痛无比,谢时的左脸颊又红又肿,明显便是被人打的。
    杨氏只瞧了一眼便心疼的无以复加,眼泪都诧异抑制不住掉了下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阿时,是有人在外面欺负你了吗?”
    谢时却并没有回答杨氏这个问题,只一个劲的拉着她的手惊慌道,“母亲,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好好好,你别急,你先跟母亲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氏鲜少见到谢时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间不由也有些急了。
    得了杨氏这话,谢时这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与杨氏道来。
    “你啊你!我都说了多少次,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闯了这么大个篓子,若是让你父亲知道那可还了得!”听完谢时的话,杨氏又急又气,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戳谢时的额头。
    “母亲,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史七说了,若是我不赔他银子的话,他明日便会亲自上门来要……母亲……”说到这时,谢时眼泪都快淌出来了。
    杨氏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谢时一眼,可见他如此狼狈,又心疼的厉害,到最后,她也只能无奈的咬着牙道,“说吧,到底要多少银子!”
    “也不是很多,就,就五千两……”
    “五千两!”杨氏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缓了好一会,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气又怒的瞪着谢时道,“五千两,五千两还不多!你是想要逼死我么!”
    眼见杨氏扬起了手,谢时‘噗通’一下再次跪倒在杨氏跟前,“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谢时通红的眼睛还有又红又肿的左脸,杨氏最终还是心软的将手收了回来,“你这个孽障!你这是要气死我呀!”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朝榻上倒了下去。
    谢时忙又换了个方向,跪着挪到了杨氏跟前,伸手抱着他的腿再次哭喊了一声,“母亲……”
    “你说你,你平日自己斗斗鸡也就算了,好好的,你干嘛要将那只鸡送给史七?”杨氏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愤愤对谢时道。
    听了杨氏这话,谢时脸立时垮了下来,他满是懊恼的对杨氏道,“我不也是想跟史七处好关系,谁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明明那鸡在我手里的时候次次都赢,史七当时也看到了,所以才说要将鸡买走,可谁知道那鸡到了他手里不知怎地就恹了……”
    “公子,你说那斗鸡突然就恹了?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厉嬷嬷拧着眉忽然出声道。
    杨氏眸子一亮,“嬷嬷说的对,阿时,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史七公子想要故意讹你!”
    “怎么可能!史七把那斗鸡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而且,当时他还指着这只斗鸡将镇南王世子压的那块祖传汉白玉玉佩给赢回来!他怎么可能会动手脚!”谢时拉着脸道。
    镇南王世子下了这样的重注,史七自然也不甘示弱,于是,也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取了下来,可谁能想到那只素来战无不胜的斗鸡打着打着突然就恹了,当时,史七还差点以为是他和镇南王世子串通故意引他上当了……
    “公子,这斗鸡本就有输有赢,即便是史公子输了,可这也不能怪到你头上啊!”厉嬷嬷皱眉看着谢时道。
    “那是因为,因为我给他保证这斗鸡一定会赢……”谢时耸拉着脑袋小声道。
    “你还跟他保证这个!你是不是个傻的!”杨氏忍不住再次伸手狠狠的朝谢时的脑袋戳了戳。
    “母亲,你不知道那只斗鸡以前真的没输过,当真是百战百胜,否则我也不会想着要把它送给史七!”谢时苦着脸替自己辩解道。
    哪想到那鸡到了史七手里就恹了!
    他都怀疑是不是史七跟那只斗鸡、八字不合!
    “公子,你那只鸡是从谁手里买的?”厉嬷嬷看着谢时又开口了。
    “那只斗鸡是贵安买的!”谢时忙道。
    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要不是贵安将这只鸡说的神乎奇乎,他也不会想着将用这只鸡讨好史七!
    “贵安?”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厉嬷嬷惊得差点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还未待她回过神来,那厢杨氏阴冷的眼神便朝她扫了过来,她慌忙看向杨氏向她解释道,“夫人,奴婢不知道这事,贵安她从来没跟奴婢提起过这事。”
    难怪这两日她瞧着他神色不对,还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钱!原来,原来他竟闯了这样一个大祸!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贵安给我叫过来!”杨氏却不想听厉嬷嬷辩解的话,径自转过脸便吩咐旁边的玉兰道。
    “是。”玉兰忙应了声,转身便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会,贵安便佝着身子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杨氏跟前,还未站定,厉嬷嬷却忽然冲了过来,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厉声斥道,“你个孽障!老爷千叮万嘱让你好生照看公子,你不为公子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能引着公子玩物丧志!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老爷夫人,如何对得起公子!”斥责完儿子,厉嬷嬷又走到杨氏跟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哭着对她道,“夫人,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教子不善,辜负了您的信任!”
    “行了行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杨氏半点也不为所动。
    她只要一想到那五千两银子就心疼得几欲滴出血来。
    见杨氏不为所动,厉嬷嬷越发觉得心慌,干脆起身又狠狠捶打起贵安来,一边打一边着道,“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孽障!我打死你!打死你!”
    她知道,她若是不下这个狠手,那杨氏便会代她下这个狠手!
    五千两啊!就算把命填了也填不了这么大个窟窿啊!
    “娘,我冤枉,是梅生,那斗鸡是从梅生手里买的!一定是梅生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贵安一边拿手挡着自己的头,一边大声嚷嚷道。
    “胡说,好端端的梅生为什么害你!”厉嬷嬷拧着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可是,打着贵安的手却停了下来。
    “是大姑娘!一定是大姑娘,梅生的妹妹觅月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一定是大姑娘在背后捣鬼!”贵安捂着脑袋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
    而此刻的翠竹院里,谢妩正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廊下,她微笑的看着羡月领着几个小丫鬟在院里堆雪人。
    “姑娘,刚刚门房那边递来消息,说大少爷突然回来了,而且,脸上好像还带着伤。”觅月快步走到谢妩跟前朝她福了福,而后轻声对她道。
    谢妩弯唇一笑。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姑娘,你说,贵安会不会在二夫人面前将责任全都推到我哥哥身上?”瞥见谢妩嘴角的笑意,觅月却仍旧有些替自己的哥哥担心。
    毕竟那只斗鸡是贵安从哥哥手里买的,虽然上次贵安来试探的时候哥哥装傻唬弄了过去,可她还是很担心……
    谢妩睨了觅月一眼,浅然一笑,道,“你现在才担心这些不觉得晚了么?我估么着,这会,二婶派去‘请’你哥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姑娘……”觅月脸色一白,有些不敢置信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你慌什么,嵩阳书院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吗?”谢妩看着觅月挑眉笑道。
    嵩阳书院的山长可是当世大儒李清风,半个翰林院都是他的学生,就连国子监祭酒也曾受过他的指点,就连正宣帝也多次请他进宫听他讲经论史。
    而他担任嵩阳书院的山长以后,满京城的勋贵们挤破脑袋都想把自家子弟往书院塞,一时间竟连国子监的风头都给压了过去。
    这样的人物,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事。
    而且,她记得,这位李山长生平最恨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杨氏只要稍有点脑子也不敢在他的地盘闹出动静,否则,万一闹得动静大些,然后梅生又没管住自己的嘴说出些什么,那谢时的前程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谢妩嘴角忍不住又溢出几分笑意。
    看着谢妩嘴角的笑意,觅月也渐渐安下心来。
    “姑娘,您快看,雪人堆好了!”这时,羡月的声音忽响了起来。
    谢妩笑着站起身走到了院中,她伸手摸了摸雪人胡萝卜做了鼻子,然后赞许的看着羡月道,“堆的挺好的,胖嘟嘟的模样很像你。”
    小丫鬟一听谢妩这话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
    “才不像了,我比它可瘦多了!”羡月撅着嘴小声替自己辩驳道。
    觅月看着羡月肉嘟嘟的模样,又瞧了一眼她堆的雪人,终于也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羡月撇了撇嘴,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几步便跑到谢妩跟前眨着眼睛好奇的道,“姑娘,刚刚你在廊上跟碎玉说什么了?你是不是让她去桂芳斋买点心了?”
    第050章 替父解朝局
    酉时末,将歇了半日的雪又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谢峥难得回来,所以,晚膳,谢妩是在正院用的。
    “阿妩,你二叔晌午的时候来跟我赔罪了,此事确是你二婶错,不过你二婶到底照顾你这么多年,这次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丫鬟的谗言,所以……”
    “所以,父亲希望我不要与二婶计较。”谢妩笑着将谢峥的话接了过来。
    他当然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杨氏并不无辜。
    可是,这些年,也确实是杨氏一把手将谢妩带大的,而且,二弟也主动向他请罪认错,恳求他再给杨氏一个机会,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应该给杨氏一个机会。
    谢峥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当他看到谢妩那清亮又妩眉的眸子时,喉咙却忽地像是被什么梗住了,胸口也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杨氏要害的人是阿妩,他有什么资格来替阿妩原谅。
    “父亲不必内疚,我早就说过了,这次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任何人。”谢妩看着谢峥微笑着继续道。
    听了谢妩这番话,谢峥心里一时间五味陈杂。
    早上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替她讨个公道,可才一眨眼,自己却又在这里劝她算了,不要再计较……
    “阿妩,是我对不起你……”谢峥看着谢妩沉着声音道,说罢,他抬手忽地抓起酒瓶,仰头便咕咚咕咚的直往嗓子里灌酒。
    “峥哥,你别这样。”陈氏见状吓了一跳,她连忙起身将谢峥手中的酒瓶给夺了下来。
    谢峥眼眶红红的,脸色也是难看的有些吓人。
    瞧着这样的谢峥,谢妩眼眶也莫名觉得有些酸涩,“父亲,我真的没有怪你。”她看着谢峥用力的牵了牵嘴角,随即从陈氏手里拿过酒瓶,然后重新替谢峥倒了一杯酒,“这后宅不比军中,对了赏,错了罚。后宅本就弯弯绕绕,牵扯的东西越多,要考虑的东西也就越多,后宅里就没有非黑既白的事,所以,父亲,你没有做错。”
    “阿妩……”
    “不止后宅,其实前朝也是一样的。很多事,即便辨出了对错,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要迫于形势和压力而有所妥协,所以,父亲真的无需愧疚,你能做的只有接受,然后蛰伏,而后再重新寻找机会。”谢妩将酒杯往谢峥面前推了推,细长潋滟的眸子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如果说刚刚谢峥还只是愧疚,可现在,他却是彻底被谢妩这话给震住了。
    可谢妩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若祖父和父亲一直驻守宁夏,那武安侯府还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偏安一偶,可自陛下那道急召父亲回京的圣旨一出,不愿祖父和父亲愿不愿意,咱们侯府都已经被已经被卷入了这漩涡中,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侯府,您如今领着这个位置,看似鲜花着锦、盛眷正浓,可若一个不慎,将自己搭进去不算,只怕到时连整个侯府都会被那漩涡彻底吞噬。”
    这些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就罢了,可是阿妩,她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现在却在这里跟自己分析朝局,甚至,她现在还没有及笄。
    想到这些,谢峥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谢妩却像是没看到谢峥脸上的表情似的,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又道,“我只是想告诉父亲,如今朝中情势复杂,您又处在这样一个位置,那些人会想方设法的来拉拢你为自己这方添砖加瓦,可陛下之所以召父亲回京就是期望父亲和祖父一样能做个纯臣,进而牵制甚至压制住朝中的暗涌……”
    谢峥喉结滚动了一下,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话,回京前,你祖父也与我说过……我,我也一直记得这一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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