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起来,没一会,脑袋上就冒出一簇黄色的精致小花,花瓣薄如蝉翼,每一片纹路都不一样,宛如精雕细琢。
    裴曜低头,望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低声道:“好漂亮,小小的,真可爱。”
    “可以摸一摸吗?第一种形态的小花,应该可以摸一摸吧?”
    耳朵有些红的幽采愣了愣,想了想点头道:“应该可以,我自己摸都没什么感觉。”
    裴曜伸手,没碰到花瓣,只是碰了碰黄色小花周围的几片叶子。
    幽采笑起来,眉眼弯弯地跟他说有点痒,他说这话的时候,几根藤蔓也跟着冒了出来,到处乱舞。
    裴曜愣了。他迟疑地望着亢奋乱飞的几根藤蔓,谨慎道:“宝宝,这些也是你身上的吗?”
    他今天在家翻阅了关于油菜花的大量资料,知道油菜花应该没有藤蔓这种东西。
    幽采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藤蔓,点了点头:“是我的。”
    裴曜格外谨慎道:“可是油菜花不会生长出藤蔓。”
    幽采挠了挠脸:“不懂,我都是乱长的。”
    “狂哥也说过油菜花不应该有藤蔓,但是我好像生来就有,有些植物觉得我有点奇怪,所以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这也是他很想找到另一个油菜花精的理由。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他长得奇奇怪怪,还是所有的油菜花成了精都有藤蔓,都跟他一样奇奇怪怪的。
    裴曜下意识蹙眉,有点担心藤蔓长在幽采身上会带来不好的东西,问幽采可不可以碰碰。
    幽采很大方地将伸手的藤蔓伸到他面前,盘着腿道:“随便摸。”
    裴曜先是摸了摸藤蔓尾,很有韧劲也很灵活,有两根贪玩地勾住裴曜的小拇指,亲昵地缠绕了两圈。
    他慢慢往下摸,发现藤蔓是很健康的状态,没有附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很精神,到处乱爬,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检查了一好几根藤蔓,裴曜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他抬头道:“那鲤鱼精呢?鲤鱼精不是修为很高吗?你有问过他为什么会生长出藤蔓吗?”
    幽采诚实道:“鲤鱼精说他也不知道,他说可能是我长在山里,没人看,性格又狂野,所以想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最后长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
    “哦,对了,他还说不止是我有这个情况,海里也是这样。他说海里很深很深的地方,那里的动物也都是乱长的,有的只有一个眼睛,有的嘴巴和屁股长在一块,比我还要狂野,叫我不用担心。”
    裴曜:“……”
    他沉默了一会,神情有些复杂道:“我怎么感觉你那个朋友有点不太靠谱。”
    外面的人说他油菜花,一点依据都没有,那什么鲤鱼精就信誓旦旦地对幽采说他是油菜花精,如今这什么山里没人就乱长的解释,也是跟这个油菜花一样,没头没脑的。
    但偏偏幽采还对这个朋友很信任,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裴曜甚至怀疑鲤鱼精的众多朋友都是网上的那些网民,成天吹水聊天,道听途说。
    第53章
    幽采对鲤鱼精真的很信任。
    哪怕是裴曜说鲤鱼精不靠谱,他都要严肃地同他纠正道:“不会的。鲤哥是很靠谱的。”
    为了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更可信,幽采又道:“我和狂哥都觉得鲤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精怪。”
    裴曜:“?”他坐在床上,手上还缠绕幽采的两根藤蔓,缓缓地吐出一个疑问:“狂哥?”
    幽采挠了挠脸:“对了,我忘了告诉你,狂哥也是成了精的妖怪。他的真身是黄鼠狼。”
    裴曜沉默,想到了前段时间对极度沉迷吃鸡的黄胜,神色复杂道:“是挺像黄鼠狼,不过他修炼成精,怎么讲话是那个样子?”
    寻常妖精怎么可能会像人类一样生活有口音,又不是从小在某个地带长大。
    幽采:“狂哥喜欢吃鸡,成了精后到处跑,在白切鸡很出名的那个地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说话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裴曜无言以对,抹了把脸,忽然觉得幽采认识的精怪似乎都不太靠谱。
    看上去更不靠谱的油菜花精开着一簇小黄花,背后十几根藤蔓兴致勃勃到处地乱窜乱爬,人身和原形混合着一块展现,乱七八糟得仿佛不像这个次元存在。
    然后在张牙舞爪的挥舞中,被裴曜说很有活力很可爱。
    在山头乱长的幽采哪里被这样夸过。
    别的花都夸他花开得很香,叶子很大很绿,却从来没有夸过他的藤蔓。
    但裴曜一直在夸他,连肚子上被虫啃出来的两个疤都要真心诚意地夸奖说可爱。
    幽采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脸有点热,又伸手挠了挠脸,让裴曜不用安慰他。
    虽然油菜花长有藤蔓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不过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也已经跟生长出来的藤蔓相处得很好。
    裴曜说自己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的。
    为了表现自己说的话可信,他低头亲了亲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那根藤蔓,连同叶子也一齐亲到,叶子和小花跟着抖了抖。
    幽采往被子里钻,一边钻一边把藤蔓收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让裴曜赶紧睡觉,不然头疼死掉了就不好了。
    裴曜跟着他往被子里钻,问他明天能不能再开花给他看。
    幽采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一双很圆的眼睛跟小鹿一样,蓬松额发被蹭得散落,把脸埋在枕头里说:“开花来做什么?”
    他的花小小的,也不香。
    裴曜同他贴得近了一点:“我觉得好看,我想看。”
    幽采脸埋在枕头里,说看情况,可能会开花,也可能不开。
    裴曜:“那我等着。”
    幽采见裴曜贴上来,用脸贴着他的脸颊,带着点没脸没皮的蛮横道:“不开的话我就一直等,白天等,晚上也等,等到开花为止。”
    “等到明年春天没关系。”
    幽采埋在枕头里的脸抬起,慢吞吞地让裴曜赶紧睡觉,说完还伸出一根藤蔓,将灯给关掉。
    “啪”地一声过后,狭窄的卧室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只有窗口处透了点朦胧的光,投下两道窗框的阴影。
    裴曜安静了一下,又凑上去,贴着幽采,叫着幽采的名字。
    幽采睁开一只眼,问怎么了。
    裴曜说自己头疼得睡不着。
    幽采有点紧张,问他:“那怎么办?”
    裴曜用着跟刚才一样没脸没皮的语气,像是自言自语道:“说不定有人亲一下就好了。”
    “亲一下就不疼了。”
    他贴着幽采的脸,学着幽采以前要他亲的样子,同他鼻尖抵着鼻尖耍赖一样道:“亲一下可不可以?就一下,轻轻的,就亲一下好不好?”
    “好不好嘛?”
    黑暗中,裴曜磨了大半天,幽采也没有说话。
    正当他带着点遗憾的失落钻进被子时,黑暗中的幽采稍稍直起了身,捧着的裴曜的脸亲了一口。他亲得有点很实在,软软的唇压在高挺的鼻梁上,在漆黑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啾”。
    “……”
    两分钟后,安静如鸡的裴曜回到被窝里,脸有点红。半晌后,假装沉稳地替幽采掖了掖被角,然后偷偷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露出另一个有点傻的笑。
    原来在恋爱后的三个月零二天,他仍旧会为了一个吻而感到悸动。
    ————
    幽采又小又窄的家里多了个裴曜。
    明明只在家里住了几天,东西却多得不行。
    裴曜买了新的拖鞋,新的牙刷,偷偷同幽采拖鞋和牙刷摆在一起。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无比勤奋地给幽采煮泥巴汤。
    幽采有点担心,同裴曜说:“真的不去医院吗?”
    正在厨房里奋力捶着泥巴的裴曜立马扶着砧板,嗓音虚弱地说自己头疼,走不动路,下楼容易摔死。
    幽采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没一会就听到裴曜捶着泥巴捶得嘭嘭响,穿着他的白色背心,手臂肌肉隆起山峦一样的线条。
    第三天早上,黄胜顺道来接幽采上班,把车停在楼下等着幽采。等了两分钟,正好想上厕所,于是上楼打算在幽采家里方便。结果一敲门,穿是着宽松短袖和长裤的裴曜给他开门,对视的那瞬间,双方都愣了一下。
    两分钟后,在厨房煮着泥巴汤的裴曜频频回头,望着坐在沙发上的黄胜。
    当初黄胜把他误以为是油菜花精才把幽采托付给他,要是知道了他只是个人……
    在卧室里迷迷糊糊醒来,踩着拖鞋下床,头发乱糟糟的幽采挠着锁骨,锁骨有几个地方总是莫名其妙很红,也不知道哪里爬来的虫子,连他的人形都要啃。
    他挠了两下,一推开卧室门就看到了客厅里的黄胜,同他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幽采愣了愣,下意识打了个招呼,黄胜欣慰朝他道:“裴曜一大早就在给你煮泥巴汤,有他这样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跟同类在一起呢。
    换做是人类,哪里会大早上对泥巴又捶又捏,还兑水熬汤。
    幽采听到这话,有点心虚地含糊应了几声,脖子都被挠红了,也没说出两句话。
    十分钟后。
    幽采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裴曜带着几分拘谨地坐在幽采身旁,给自己也盛一碗泥巴汤。
    黄胜去逗电视柜的几盆小盆栽,乐呵呵道:“你们俩什么时候住在一起的?也不说一声。”
    “现在连小花小草都带回家养上了。对了,裴曜,我跟你说啊,这些草都是我前阵子特地去店里买的,放在公司,让它们有事没事跟幽采说说话。”
    “他今年刚化成人形,入了秋时常犯困,你从前刚化成人形那年,入了秋是不是也同他一样犯困?”
    裴曜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泥巴汤,还在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跟黄胜坦白他是人类这件事,一旁的幽采就装模作样道:“他从前也这样,也犯困的。”
    黄胜朝着小盆栽嘬嘬嘬了几声,扭头道:“那你得好好跟裴曜请教请教,怎么做到入了秋还精精神神的,他成的人形早,比你有经验。”
    幽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自己一定好好问,一旁的裴曜有点愣怔,没有想到幽采会替他在黄胜面前隐瞒他是人类这件事。
    喝完泥巴汤,幽采跟着黄胜下楼去公司上班。
    黄胜一路心情很好,开着车时不时跟着音乐唱上几句,还问幽采前几天有没有看到裴曜的原形。
    幽采前几天开心得不行,高高兴兴地跟他说过几天就要跟裴曜一块滚床单授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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