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侯爷大宴全城的宾客,在乌衣巷里摆下了流水席,前来祝贺的百姓,不管你送的礼仪是什么东西,一个鸡蛋也好,一只鸭子也好,都能在侯府门前坐下来大吃一顿。
    流水席的菜式没有那么多讲究,肉管饱,酒管够。
    其声势之浩大,丝毫不吝于陈堪与公主殿下大婚那一日。
    靖海侯府,陈堪站在二进院子的大门处,广迎八方来客。
    能进入侯府之中就坐的,最次也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而最大的礼堂之中,每一位皆是朝堂大佬。
    文官以吏部尚书方孝孺为首,勋贵以曹国公李景隆为首。
    “广平侯携永安公主到......”
    “富阳侯携永平公主到......”
    “汉王殿下,赵王殿下到......”
    门外的云程每唱一次名,陈堪便得走上去相迎。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陈堪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到已经迈不出步子。
    脸上的笑容也是僵硬无比,隐隐有要抽筋的趋势。
    本来陈堪并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思,他只打算请亲近的人,如方孝孺陈洽茹瑺等人来家中吃个饭也就过去了。
    奈何大眼睛萌妹不同意,陈堪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封个侯,竟然比他在蜀中和云南钻林子还累,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大姐,二姐,二哥,三哥......”
    几个人都算是陈堪的亲戚,这个时候,也就没有必要称呼身份或者官职的必要。
    怎么亲切就怎么来。
    或许是因为受到老朱的影响,在私下里,老朱家的人更喜欢用亲戚的关系来称呼彼此,而不是皇家那一套。
    就像陈堪口中喊出一句二哥,明显能看见臭着一张脸的朱高煦脸上瞬间变得温和起来。
    朱高燧拍了拍陈堪的肩膀,对着陈堪点了点头,便与朱高煦负手走进了大礼堂。
    至于两位公主殿下,朱月澜老早早的便将他们引进了女眷所在的礼堂之中。
    只剩下袁容和李让两人,陈堪没有叫他们,他们也没有多看陈堪一眼。
    陈堪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们,但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对他抱着很大的敌意。
    陈堪也懒得惯着他们。
    若非是都娶了公主的缘故,陈堪和他们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今天心情好,陈堪也懒得和他们斗嘴。
    两位王爷的身份最为贵重,所以他们基本上就是今日的压轴嘉宾。
    他们俩一到,也就不会有什么宾客再来。
    当了一整天吉祥物,陈堪觉得自己的脸都变不回来了。
    他使劲的在脸上揉了一把,便准备进门开始糊弄今日的宾客。
    但他还未有所动作,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号。
    “陛下驾到。”
    “陛下怎么来了?”
    这道尖锐的声音,不仅是陈堪听见了,礼堂之中的百官也都听见了。
    方孝孺带着一大票文官呼啦啦的便涌出礼堂,脸上还带着若有所思之色。
    吊儿郎当的李景隆带着勋贵,站在院子的另一侧,文官与武将之间,颇有一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朱棣来得很霸道,眨眼之间,偌大的靖海侯府便被锦衣卫控制了,就连陈府的下人,也被锦衣卫控制起来。
    片刻之后,整个侯府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堪有些疑惑,朱棣来干什么?
    来蹭饭吗?
    百官同样疑惑,陈堪封侯固然是喜事,但也还没有到陛下亲临来祝贺的程度吧?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陈堪在朱棣心中的位置很有可能已经高到了一个他们难以想象的程度。
    一队锦衣校尉连陈堪家大门的门槛都给拆了下来。
    陈堪心中气急,却又不太好发作,只得干笑着看着大门之外。
    朱棣的銮驾在水泄不通的护卫之下直直的进了侯府。
    随侍的小黄门将朱棣从銮驾上扶了下来。
    院子之中的百官便整整齐齐的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朱棣的风头已经完全盖过了今日的主角陈堪。
    朱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百官,整个人宛如神明一般。
    他轻笑道:“诸卿,免礼。”
    “朕今日所来,只为祝贺陈小子,诸卿一切照旧即可,不必拘谨。”
    陈堪率先站起身来,小跑到朱棣面前,拱手道:“陛下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小婿府上?”
    朱棣笑问道:“怎么,半个京师的官员都来了,朕不能来吗?”
    “呃...”
    陈堪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陛下日理万机,为了这种小事跑出皇宫......”
    “别废话,为朕带路。”
    朱棣没好气的踹了陈堪的屁股一脚。
    亲昵的举动顿时又让百官心里为之一振。
    他们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了陈堪在朱棣心里的位置。
    朱棣何曾对臣子这么亲昵过?
    哪怕是人群之中的汉王殿下与赵王殿下也没有这份殊荣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满脸复杂的看着朱棣和陈堪有说有笑的进了礼堂,心中忍不住有些挫败。
    百官没有猜错,他们确实没有这种待遇。
    从他们记事以来,朱棣一直在他们心中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
    唯有在母亲身上,他们才会感受到长辈对晚辈的那种亲昵。
    而人群之中袁容和李让,更是满眼的嫉妒之色。
    同样都是女婿,为何差别这么大?
    朱棣对待他们,不是打就是骂,对待陈堪却是一副完全对待自己人的态度。
    论功劳,论能力,论人品,他们究竟哪里不如陈堪?
    百官现在是什么想法,陈堪并不关心,也没时间关心。
    陈堪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想方设法伺候好朱棣这尊大神。
    还好靖海侯府的礼堂足够大,就算是朱棣这条真龙盘踞,也还勉强能够容纳得下百官。
    文官之首的方孝孺与勋贵之首的李景隆和陈堪这个主人陪座。
    不等陈堪开口,朱棣从宫中带来的厨子和内侍便接替了陈堪的下人,两个小太监将桌子上的美食撤下去。
    宫中的御厨便直接占据了院子,摆好灶台取出食材开始操弄起来。
    其他人对这一幕已经很熟悉了,唯有陈堪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脸皮抽动了几下。
    朱棣的被迫害妄想症显然已经深入骨髓,没救了。
    朱棣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首打量着礼堂之中的百官,随手从桌子上取过酒壶放在鼻尖上闻了一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你就用米酒待客?”
    看着朱棣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陈堪神色木然的点点头。
    米酒怎么了,甜丝丝的多好喝。
    侍候的宫人会意,当着陈堪的面将装满米酒的酒壶扔到了门外的大垃圾桶里,从銮驾上抱下来两坛子御酒。
    先是给朱棣满上一杯,又为桌子上的三人一人倒了一小杯,然后便抱着酒坛子像石像一般屹立在朱棣身后一动不动。
    来别人家赴宴,不吃别人家的饭菜也就算了,连酒都不喝别人家的。
    要不是朱棣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换成另外一个人这么做,哪怕对方是个王爷,陈堪也早就提着扫把将他扫地出门了。
    偏偏朱棣是皇上,陈堪不仅不能驱赶,还得好言好语的哄着。
    一时间,礼堂里的文官武将也不知道朱棣究竟是来给陈堪祝贺的,还是闲的没事来找存在感的。
    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原本热闹不已的礼堂,此时鸦雀无声。
    御厨手下的美食被一道一道的端上了桌子,朱棣抿了一小口杯中美酒,提起筷子开始吃菜。
    还不忘招呼一下众官员。
    “都吃菜,别拘束。”
    朱棣话是这么说,但百官还不至于将他的话当真。
    小口小口的吃着菜,礼堂的氛围忽然间变得有些高雅起来。
    朱棣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陈堪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菜,又陪着朱棣喝了几杯酒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方孝孺和李景隆终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与陈堪如坐针毡的样子相比,他们的表现就要可圈可点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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