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怔怔地看着慕容复苍白的脸,缓缓伸手去抚,只觉得触手冰凉。
    “表哥,一定很疼……”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滚烫地落在慕容复手背上。
    “傻孩子,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么?”慕容复握住她抚在他脸庞的手,见四周无人,拿到唇边吻了一吻,笑道,“你不用怕,我方才在池子边洗漱过了。”
    王语嫣噗哧一声,在泪光中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不说我却忘了,你碰了那些毒物,我还挨你这么近,脏死啦!”
    “晚了,我既然脏了,少不得你也陪我一块儿脏。”慕容复将她揽进怀里,虽然话语中带着调侃,手臂却是箍得紧紧地,久久不愿松开。
    “后来呢?你是怎么脱身的?你中的那些毒,又是怎么解的?”王语嫣听着慕容复仍然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心有余悸。
    “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那毒鼎中突然窜出一只火红的奇蛙来……”
    原来阿紫那神木王鼎引来的最厉害的毒物,“一只能抵得几百只”的,正是那莽古朱蛤。那只蝎子与怪蚕正要爬入慕容复腹中时,莽古朱蛤从鼎中一跃而出,便追着那蝎子与怪蚕而去。
    “那是一只大蛤蟆……你居然也给吃下去了?”王语嫣哭笑不得,为什么每次她惹来麻烦,都是她自己倒霉,反观表哥,不仅都能逢凶化吉,还歪打正着地捞着不少好处?
    慕容复揉揉自己肚腹,苦着脸道:“哪里是吃下去的,是它自己冲下去的。也不知这蛤蟆在我肚里练什么招式,竟比之前各种毒物要更令我疼上百倍。”
    这莽古朱蛤虽然本身具有奇毒,却独独怕酸,是以一接触到人的胃液,便被缓慢溶解消融,最终成为一滩血水。莽古朱蛤化入慕容复血液之后,慕容复之前所中之毒便顷刻消解。自此之后,他更是再也不惧任何种类的毒。
    “恭喜表哥,我在书上看过,这莽古朱蛤是毒中之王,如今它已经被你吃了,以后什么样的毒都奈何不了你了。”王语嫣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慕容复恍然大悟,“当时我腹痛如绞,已存着必死之念,便强撑着废了她的武功,心想若是再沾上点毒,便也无所谓了。谁知道……”
    吞下莽古朱蛤之后,虽然是疼痛难当,慕容复的真气倒是恢复得能勉强使用一部分,但也只够一击之力。他以为是回光返照之故,便只想着不能让这狠毒的小姑娘继续为害人间。自己已是待死之身,便是再中些毒也不打紧。
    除去用毒的功夫,阿紫年纪还小得很,武功可算得上是江湖末流。再加上她对自己下的毒极为自信,竟是没料到慕容复的真气会恢复运行。他一发难,便轻轻易易地废掉了阿紫的武功。
    “姐夫,你不要杀我……”阿紫见情状不妙,立即发挥星宿派的见风使舵神功,眼泪汪汪地求着慕容复。
    慕容复冷笑一声,心道:我即便要是死,和嫣儿死在一块儿才是正当其所,哪里轮得上你来和我同归于尽。
    阿紫见他不回话,再加把劲哭诉道:“姐夫,你饶过我吧,我年纪还小,我不懂事……”
    此时慕容复的痛楚已慢慢减轻,他运起真气往全身经脉查探一番,竟感觉无甚不对之处。他一直惦念着王语嫣,也顾不得自己究竟是不是回光返照,便点了阿紫的重穴,把她丢在房里,自己飞身往外抢去。
    王语嫣的房中自然是空空如也,慕容复大急之下,也忘了朱蛤融血之痛,便往庭园里面找去。此时却听得段誉与侍卫大呼小叫地对喊,便大步循声去寻,远远瞧见王语嫣怅然地站在那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一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王语嫣也将自己被段延庆擒住,后来段誉撞见来救的经过说了,慕容复叹道:“此人也是命途多舛,说起来还与我有些相似……真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低头看月光清辉下王语嫣无比关怀与欣喜地望着他,慕容复想起今晚二人俱是在生死线上打了个来回,不由得感慨顿生,道:“若是他身边也有一个与他心意相通、同生共死的表妹,想来他也不会如此之惨。”
    王语嫣失笑,一边伸手去探他的脉,一边摇着头说:“呀,可是被那蛤蟆给吃撑着了?英明神武的表哥也说起傻话来,哪里会人人都有表妹的?”
    慕容复覆上她的手,接道:“即便人人都有表妹,也一定没有你这般好。”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这一晚的生死攸关,同这一刻的脉脉温情相比,竟是不值一提。
    正在这时,段誉去请段正淳过来商量,两人正行到那庭园门口处,一打眼便看见一双璧人站在月下花丛之中,父子便都有些呆住了。
    段誉心里想:怎么嫣妹与慕容大哥只是拉着手那么站着,倒比爹爹搂着妈妈时,感觉还要亲热几分?是了,妈妈总是为爹爹花心而气苦,每次爹爹搂她的时候,她心里想着其他女子,必然也不会痛快。
    他又想起王语嫣和慕容复无论是平时日常,还是在生死关头,都是眼中心中只有一个对方,适才慕容复苍白着脸冲上前来,与王语嫣执手相看,互问安危,自己站在旁边竟完完全全是个多余的人。虽然他灵机一动,自告奋勇去请父亲前来商量如何处置,但这一路上,他心里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而段正淳此刻想的是:年少时,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情浓时光,只是具体是和谁,在什么地方?我竟然想不起来了。那时情分明极浓,为何给我留下的记忆却如此之淡?
    他回头看到段誉略带艳羡之意,心头又不由得想起了刀白凤,她年轻时也曾是娇俏可喜的凤凰儿,为何如今她成了低眉敛目的玉虚散人,连儿子也舍得放下,去住那道观?
    这父子各怀心事,便有点晕晕乎乎地来到王语嫣与慕容复跟前站定,却都并不开口说话。慕容复心下奇怪,便先拱手向段正淳行了一礼:“王爷。”
    段正淳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方才威严地开口道:“誉儿说有歹人来行刺,我已吩咐下去加强守卫。只是阿紫,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复心下有数,便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减去几个要紧之处说了,末了正色道:“恕在下直言,阿紫姑娘年纪稍小,淘气顽皮虽然是情有可原,却也不宜一味姑息。”
    段正淳面皮一红,他一把年纪突然多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自然是要什么便给什么,至于精神层面,却是关心甚少,竟然从来不知机灵多智的阿紫其实如此恣意妄为,竟差点取了自家姐夫性命。他一心想做个慈父,却不知道原来管教不严这顶帽子扣将下来,滋味也是不大好的。
    王语嫣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事,皱着眉头道:“只是这还都是小事了。听表哥描述,阿紫妹妹拿的那个毒鼎,竟像是星宿派丁春秋最喜爱的练功法宝之一,唤作神木王鼎的。若是正当得来的也就罢了,若不是,那大理段氏便与星宿派结下这仇怨了。”
    段正淳一听,果然非同小可。他行走江湖已久,又岂会不知,哪有人随便把练功法宝送给随便一个小弟子的,这鼎怕是阿紫偷出来的。想那星宿派不是好相与的,这一来竟是连累了大理国,心头便有火起,转身道:“你们跟我去看看!”
    慕容复匆忙走时并未关门,众人还未进房便已看到,那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不是阿紫却是谁?慕容复冷着脸给她解了穴,她抚着酸痛的手臂便哭道:“爹爹!他们欺负我……”
    段正淳并不理她,拿过一旁的神木王鼎掀开一看,里面蛇虫盘踞,嘶嘶有声,果然是邪门歪道之物。
    他想起阿紫小小年纪就走上如此魔道,再想到可能为着她的不懂事,使大理国子民蒙受灾难,一股怒气冲将上来,指着阿紫喝道:“你这孽障!练这邪门毒功,还有脸来恶人先告状?”说话间,伸手欲打。
    阿紫见状,并不畏缩,反而凑得更上前,泪流满面道:“好呀,你要打我!当初是谁不要我的,是谁害我流落到星宿派手里的?我不练这邪门毒功,我命便都没了!那时你在哪里?如今你却要来管我了?”
    段正淳见她说的确实也是事实,心头一软,高悬着的手缓缓垂到身前,长叹一声。
    王语嫣心知段正淳此生克星便是各色各式的女人,对着这么一个女儿,必然是狠不下心来的,便瞅了个空,悄悄地向慕容复吐了一下舌头。慕容复心下明白,冲她笑着摇了摇头。
    一时间房中静默,唯余阿紫哭泣叫嚷之声:“我如今武功已经被废了,想来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你大可再遗弃我一次!”
    段正淳只觉大为头疼,偏生他又理亏在先,对阿紫又打不得,骂不得,只是束手无策。
    “爹爹,我倒有个主意。”段誉灵光一现,对段正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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