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鸢这才接过贾圆宝的灯,跟着一起跑走了。
    花锦打量着桥上的面孔,今夜也有许多卖面具的人,她心里没报多大期望,草草略过一眼。
    怪就怪在,她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只对视一眼,就能找到想找的人。
    沈昭戴着嵌玉的金丝面具,只露出薄唇和下颌。他穿了一身黑,就站在一盏芙蓉灯旁,尽管看不清他的脸,还是能猜到他面具下的轮廓。
    从前在京城,人人都说沈昭冷淡,长着一张薄情脸,世间没有他在乎的人,唯有权位能让他有波澜。
    芙蓉花灯在他身边,这样的夜晚,让花锦想起在蓟州看过的一道身影。
    她当时只叹是错觉,那时她刚听完新帝病重的消息,又常梦到上一世的事,一时间落差太大。
    可万一,不是错觉呢?
    新帝扯了谎,只为离京,让清熙郡主问她是否有了归属。
    隔着一座桥,她与沈昭对望着,这回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终于不再是京城数不清的诡谲手段,也不再是跨不过去的权位与自由。
    魏玿云也看见了那道身影,他很想拦下花锦,却见她已经慢吞吞挪了过去。
    魏玿云伸手握住了花锦的手腕,状似无意问:“锦娘,此地人多,不要走散了。”
    花锦却挣开他的手,坦荡地指了指桥上的人:“我去见一个人,先生先回吧。”
    回个头的功夫,桥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花锦不想再与魏玿云多说,提着裙摆就上了桥,她方才在桥下,偏过头就能找到沈昭,如今在桥上,人太多了,她只好踮脚去看。
    花锦刚踮起脚,身后的人推搡,她踉跄一步,自认倒霉地等着摔倒,突然被一只手揽住,拽去了桥边。
    花锦惊呼一声,一个面具就覆在了脸上。
    她看着面前的人,刚想讽刺他一句,沈昭就已经俯身吻了过来。
    他把面具摘了给她戴,花锦倒是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与他走时火急火燎的吻不同,这个吻带着思念,温柔缱绻。
    沈昭浅尝辄止,看着花锦戴着的面具,轻声说:“你戴好看。”
    花锦要摘,沈昭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旁人可不知道你与魏玿云的婚事是假的。”
    花锦:“怎么,你怕被别人骂?”
    沈昭:“我不怕。只是不想给你平添麻烦。”
    花锦挣了挣他的手:“你若是怕给我添麻烦,就不该缠着我。”
    沈昭当真委屈地松了手:“我走后不久,还没到洛州就遇上了王漓。”原来王漓已经收拾了烂摊子,把剩下的事交给下属,立马赶去镇上看沈昭。
    沈昭还是回了趟洛州,草草整顿过后,让王漓采买了许多稀罕的灯,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他赶了个尾巴,想到此处,又说了一遍:“这灯好看吧?”
    花锦不应。
    沈昭:“还有几个人没有处理好,王漓看管不当,让他们跑了。”
    跑的都是些瞧着瘦弱的小厮,也没掺和过上面人的争斗,沈昭要是真想追,不出半日就能捉到,但他不想再沾血,干脆放了这几个人。
    沈昭:“有一个还行刺过我,砍了我一刀。”
    花锦终于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沈昭展颜,摊开手给她看。
    上面果真包着一层布,方才花锦挣得厉害,白布上已经渗出了血。
    花锦木着脸,心想疼死他算了,想了想,还是拽着他的衣袖就往酒坊走,沈昭任她拽着,轻声说:“灯还要亮一会儿。”不看完再走吗?
    花锦顿了顿,回头看过去,她其实看过不少灯,早些年在徐州,花信会带她跑出去看灯,后来在京城,沈焰会买下船,邀约她看花灯。
    不过与她看过灯的人,都背弃过她,所以她连带着讨厌花灯。
    再美的事物,沾上了不美好的记忆,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沈昭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不止灯,还有这个。”
    是一串糖葫芦。
    她爱吃甜食,沈昭原先从洛州带了点心,路上被刺杀时候打碎了,沈昭为了拦,徒手握刀,两只手都损伤惨重。
    花锦看着他两只包着白布的手,无奈问:“怎么离了京,你过的也这么惊心动魄?”
    沈昭:“不疼。”
    花锦:“没问你疼不疼。”
    沈昭噎了一下,将糖葫芦塞给她:“我发誓,往后真不会了,此行已经解决了这些麻烦。”
    他离京以后,话也变多了不少,不再是万年不变的淡然模样,也沾上了一丝“人味儿”。
    糖葫芦酸酸甜甜,花锦方才没动两下筷子,吃了两口就胃口大开,饿了。
    沈昭:“怎么与魏玿云一起出来看灯?”
    他一直惦记着,不过也就一问,她怎么答都无所谓。
    花锦瞥他一眼:“外室还管这么多?”
    沈昭嘴角一抽,轻哼一声,也没否认。
    沈昭开始给她讲洛州的风景,讲着讲着,又说起他在洛州的部署,包括是谁背叛了他,想将他置于死地,他又受了多少伤,说到这,沈昭还往她身边凑了凑,就等她关心一句。
    花锦偏不,应了一声。
    沈昭:“往后真不会这么艰险。”
    花锦:“你怎么总强调这个?”
    沈昭:“这不是怕惹你烦。”
    她最怕麻烦,若他还像在京城一样琐事缠身,她一定不愿意再理他。
    沈昭话音刚落,人群忽然拥挤了起来,沈昭一只手揽过花锦,护着她往前走。
    或许是在京城待久了,对危险格外敏感,在花锦身边人一剑刺来的那一刻,沈昭下意识将花锦拽到了身后。
    剑刺空了,刺客又刺了过来,沈昭紧紧护着花锦,不能躲开,干脆抬起手臂接了这一剑。
    剑狠狠地砍破了沈昭的衣袖,沈昭前两日刚经历过刺杀,护腕已经被砍烂了两对,这是最后一对,被砍得四分五裂,刺进了皮肉里,当下鲜血直流。
    暗卫一直隐在四周,一瞬都围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压制了刺客。
    四周的人太多了,为了不引起大动静,王漓带着手下将此处围了起来,忽略耳边人的惊呼,王漓看着沈昭手臂上的血,脑子一下就蒙了。
    沈昭被行刺惯了,倒没什么反应,后知后觉疼痛,下意识看向怀中的花锦。
    沈昭脑子也蒙了。
    王漓急得上前,要问郎中在哪。
    却听见他主子沈昭无辜地看着花锦,斟酌着说了句:“我发誓,这真是最后一次。”
    王漓:?
    花锦:“......”
    第84章 梦梦梦
    又是深更半夜, 郎中又在睡梦中被鱼鸢喊醒,他一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折腾, 但鱼鸢痛哭流涕,他只好披上外衣, 带上药箱,匆匆赶往酒坊。
    又是那间房,房中站着与上次一样的人, 连卧在榻上的人都一样。
    郎中看着沈昭手上, 臂膀上大同小异的白布, 又迟疑地看向花锦。
    花锦扶额:“他不是山匪,您只管治。”
    这回沈昭没昏过去,他盯着纱帐, 郎中开始给他上药止血,沈昭思索着, 余光瞥到花锦, 心想, 自己要有点什么反应。
    于是郎中将草药敷在伤口的那一刻, 沈昭僵硬地“嘶”了一声。
    郎中手一抖。
    上回沈昭腰被砍的血肉模糊,人的意识在模模糊糊的时候骗不了人, 郎中瞧着都觉得痛,榻上的人愣是没吭一声。
    这伤,值得他“嘶”一声?
    花锦见沈昭脸色苍白, 上前问:“疼?”
    沈昭缓慢地点头, 郎中手又一抖, 花锦眼尖,看着郎中颤颤巍巍的模样, 也不敢劝,毕竟这郎中是镇上的独苗,把郎中气跑了,沈昭这伤就没法治了。
    沈昭倒没真想让她说什么,只是让她坐在榻边,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好像不疼了。”
    郎中和鱼鸢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魏玿云。
    魏玿云波澜不惊,却也紧紧盯着沈昭和花锦紧握的手。
    郎中不是八卦之人,迅速处理完沈昭的伤口,写了药方留下,匆匆走了,走时鱼鸢主动去送,房中又剩了三个人。
    魏玿云努力无视榻上的沈昭:“夜已深,锦娘,你去睡一会儿,沈兄这边我看着。”
    花锦睡了一整日,本来是不困的,但她脑子也乱糟糟的,不想待在沈昭身边想,正要答应魏玿云,手却挣不开。
    花锦一有动作,沈昭就连忙呼痛:“嘶——”
    沈昭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光彩,察觉魏玿云紧紧盯着自己,干脆坐起来,头一歪倚在花锦肩上:“头疼。”
    这无赖。
    魏玿云嘴角一抖,抑制着上去扇他的冲动,他当然斗不过沈昭,下意识看向花锦,想让花锦主持公道。
    花锦下意识摸了摸沈昭的额头,想看他是不是发热了,沈昭察觉花锦掌心的温度,亲昵地蹭了蹭。
    花锦失笑,抬头看向魏玿云:“先生去睡吧,今夜我守着。”
    魏玿云心中抑制不住失落,他敛眸,强撑着笑意应了一声。
    沈昭头又不疼了,他直起身来,对着魏玿云的背影说了句:“魏先生好梦。”
    他还想说点什么,花锦却已经掐上了他的伤口,沈昭当下住口,魏玿云几乎是把门甩上的,“嘭”的一声,房中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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