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林漠就到了,胳膊上依然打着板子,宽布绕脖颈悬挂。不狼狈,反添几分脆弱美感。
    “陈二夫人?!”
    听完许成温的讲述,林漠震惊不解。
    许成温道:“对,你仔细想想,往常可与这位陈钟氏有过什么恩怨过节,抑或者是与她相近之人?”
    林漠皱眉,“并无。若说我与这位夫人有过接触的,也就是她夫君陈院使,为他绘制设制图,这件事后,我也没再与陈院使有过往来。”就算他从副使升为正使,也未前往庆贺。
    可这陈院使的夫人居然暗中花钱指使江湖杀手害他性命,林漠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至于会不会是弑暗那边弄错人,却是可能性极小。
    越是这种江湖杀手组织,行事越是谨慎,尤其是干这种取人性命的大票,更会掌握更多对他们有利的把柄,比如买凶之人身份。虽说是银货两讫,但弑暗可不是吃亏的主,暗杀失败还把人折了进去,他们便派人去勒索了陈钟氏一笔银两作为补偿。
    也就是当初弑暗派人时,觉着林漠不过是个书生,没有派组织里的顶尖杀手,只派了分堂里的普通人员,这两人不知老巢总部所在。人被抓后,便火速关闭了分堂,不然弑暗勒索陈钟氏更多。
    其实出于谨慎,陈钟氏的奶嬷嬷已经尽量遮掩身形和来处,却没想到还是没防住,让弑暗的人知道了她的来处.
    后来被弑暗索要银钱,奶嬷嬷与陈钟氏也不愿给钱,毕竟花钱买凶,银货两讫的事,弑暗拿钱办事不力折了人进去,是他们无能。奈何,弑暗的人以人被抓会供出买凶人为要挟,只能咬着牙不舍地赔上大笔银钱堵上口子。
    弑暗不讲江湖道义,讹诈,但陈钟氏与虎谋皮时也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更不会想到,弑暗老巢被捣毁,便是花钱堵口子,也堵不住了。
    “我想不出,这陈钟氏为何要取我性命,”林漠又细细回想半晌,还是略带茫然地摇了摇头,“确切来说,我都未曾见过她,”更不知为何就招来她的杀心。
    许蔚也很惊讶背后主使之人,道:“那便等京兆府那边审问画押后,通传陈二夫人过堂。”
    林漠想不到与陈钟氏有何仇怨,只能有等京兆府那边传唤陈钟氏了。
    不过,他们也不会干等京兆府那边动静,许成温也派了人去陈府那边打探关于这位陈二夫人的事情。
    等到晌午时,许菡过来寻林漠,得知这些,十分气愤,“当初若不是你帮着绘制那个设计图,那陈副使哪里能按时完成圣上千秋任务,那时候还是他巴巴地寻你请你帮忙,后来升正使也少不了这青碧流曲台献上的功劳。他家夫人居然要害你性命,还有没有点人性了?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再说了,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要害人性命,这人是不是有病!”
    气不过,许菡一番输出。
    看着许菡脸颊鼓鼓,为自己抱不平,林漠心中不快反倒消了去,星眸挂暖,握住她柔胰,“好了,莫气,事情总会查明白的,或许真的有什么牵连。”
    “我看,说不得之前你遇到的那两次事故,也是这个陈钟氏干的,”许菡之前还见过这陈钟氏两回,觉着她模样随和,没想到竟是个恶人,“你又不曾害过谁,哪里就至于让她想杀害你的性命。”
    自家人自家知,许菡知道林漠有时候在外面说话,嘴巴是毒了点,也有不和之人,但他奉公守法,品行好,与陈钟氏更是无冤无仇,怎么就招了她的眼?
    “感觉就像是无妄之灾一般!幸好你有功夫,不然岂不是……”轻轻摸了摸他吊着的胳膊,狠声道,“决不能饶了害你的人。”
    “嗯,放心,叔父跟京兆府那边打点好关系了,差不多下午就能传唤陈钟氏。”
    直到下午申时,京兆府都没有消息传来,许成温却提前下值回府,听他说完,许菡和林漠才知道事情居然被长公主府压下了!
    “买凶想要害阿漠的确实是陈钟氏指使她的奶嬷嬷云袖所为,可这件事涉及到陈府与长公主府的一桩旧事,目前尚未查明,但陈钟氏和云袖干系很大,慧和长公主那边保证,等事情查明,会给阿漠交代。”
    许成温还没说完,许菡想到那位威仪华贵的长公主,心里就浮现一个不好的猜测,急声道:“莫不是慧和长公主要包庇她们?”
    不怪许菡这样想,已经查出来是陈钟氏和云袖要害林漠,长公主却要压下这事,她可是陈钟氏的大嫂,她们是一家人。
    “倒不是,”许成温解释道,“陈驸马亲自找的我,陈钟氏两人确实牵扯到一桩旧事,陈驸马言明,事后不会包庇两人,只是事情没有查明,不好打草惊蛇,叫咱们这边先等两日。”
    许成温看得出来,陈驸马说到陈钟氏和云袖时,眼睛里带了些恨意。
    大家族里,内斗龌龊时有不少见,许成温猜测着许是有什么阴私事。
    林漠意外之后,倒也平静,“那就等等吧,”慧和长公主都压下这事,他们也没有必要争这一时与长公主对上。
    至于陈驸马只让许成温传话,没有亲自与他说,他并不介意,反因外面将许成温视为自己长辈做主而高兴。
    正好吏部那边铨选第二天出来,林漠被放了一秘书省校书郎的官职,正九品上,堪堪入流。
    非是安阳侯府没给他走关系,是林漠觉着自己年纪还小,又是入赘侯府不想占用荫制名额,倒不如先做个末官慢慢做起。
    其实,正常没有出生和官职,多授从九品上下阶的县尉,他能留在京里,挂一个校书郎这样一个在三省内需要大量文才清贵光鲜官职,已经是借了安阳侯府的势。
    任命书下达后,翌日便要去报到。
    林漠伤到了右面小臂,有碍写字,幸好他从开始就习得左右双手的字,虽然左手写字没有右手美观好看,但也是工整字迹,倒不妨碍他上值。
    校书郎职责为校勘书籍,又是刚上值,书写并不多,反而能借此观阅各种典藏书籍,林漠只上值几日,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妙处。
    这官位,与他,适用极了!
    暑气渐起,让人有些心浮气躁,本来许菡还担心他初入官场不习惯,见他竟是如鱼得水般,遂放下心来。
    只是陈钟氏那边的事一日没消息,她就担着些心事,往清平侯府上看望许菁和峥哥儿一回,一直没有外出赴宴。
    然后便听说了许宝辉要定亲的消息,订的是宋致远妹妹宋嫣然。
    宋致远,许菡还算相识,其妹宋嫣然却没见过,但也知道宋家是前段时间外放回京。倒是没想到,隔两天许宝辉就约了她出来,说要介绍未婚妻给她认识。
    反正也无事,许菡便应了约,带了铃铛和侍卫坐车往约好的酒楼去。
    宋嫣然比许宝辉小一岁,便是与许菡同岁,是个娇小玲珑的姑娘,站在如今已经抽条比七姐姐许如容身量还高挑的许菡身边,更显娇小。
    “阿菡,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早先就常听阿辉提起你。”
    宋嫣然性格活泼,爱说爱笑,甫一见面便很是热情,许菡并不觉着反感,又从她的话里听出来,她与许宝辉是早就熟识了的,想必才定亲。
    遂笑着道:“好啊,我就跟金宝一样叫你嫣然好了。”
    “金宝?!”宋嫣然惊讶一声,有些意外但又一下笑开,“哈哈,你都这么叫他的吗?”
    “嗯,虽然金宝比我还大点,”看看眼前身量壮实的许宝辉,回忆起两人初见时他还是混不吝的小胖墩一个,许菡笑道,“他从小确实就是家里的宝,第一次见他时,还拽横拽横的呢。”
    “是吗?快说说。”
    见未婚妻这样好奇自己往前,许宝辉忙干咳几声,“那个阿菡啊,听说阿漠去了秘书省做校书郎?”当初他干过的糗事可太多,阿菡这不少自己的黑历史,打住为上。
    许菡笑看他一眼,到底在宋嫣然面前给他留了一面,“嗯,已经上值五六天了。”
    今日宋嫣然并不是单独和许宝辉一起出来,宋致远也陪同妹妹一起,他也谋了个大理寺的差,只是尚未办好手续。
    看许菡说起林漠时,眼中不自觉溢出的甜蜜,借着喝茶动作,眼眸微垂,挡住了里面的失意。
    铃铛站在许菡身后,一眼看到,尤其自进了这雅间,那位宋公子便不时貌似不经意看向自家姑娘,心中便有了些了然。
    这位宋公子怕是对自家姑娘起了些情意,但姑娘与阿漠公子才是郎才女貌最相配,这位宋公子看着不错也没用。幸好这位宋公子是个知分寸的,虽看姑娘的目光隐蔽,并未有什么不妥当的言语举止。
    自家姑娘没察觉出宋致远心思,铃铛看破也不会挑出来,权当没看出来。
    等一行人结账要离开酒楼分开时,旁边茶楼走来一行人,许菡惊讶地看着里面的两人,快走两步,“爹,阿漠,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这时辰不该是在上值吗?
    再看许成温旁边蓄着美髯的中年俊美大叔,许菡一愣。
    怎么觉着长得有些面善?
    她愣神功夫,许宝辉已带着宋嫣然上前,他不认得陈驸马,先给许成温见礼。
    宋致远则是都问候了,“见过陈驸马,许大人,阿漠,好久不见了。”
    听着宋致远问好,许菡才知道,原来这中年人便是慧和长公主的驸马。
    第262章
    看见女儿不识得陈驸马,许成温也出声为许菡介绍,“阿菡,这是陈驸马。”
    许菡微微屈膝行礼,“小女见过陈驸马。”
    陈驸马声音温和地虚虚抬手,“不必多礼。”
    许宝辉看得出,许成温几人是要进茶楼,许是有事,便带着宋嫣然和宋致远与他们告别。
    “爹,你们这是有事吗?”许菡好奇地看了眼陈驸马,还是觉着他看着面善的紧,想要跟着他们,又恐打扰,便小声问许成温。
    许成温慈爱地摸了下她的头,“嗯,有些事要谈,阿菡若是无事也一起吧。”
    反正,都是自家事,回头也得跟阿菡说。
    陈驸马看着娇俏的小姑娘,知道这便是林漠的未婚妻,说不得……
    压下心里种种,他和气地请几人进了茶楼,要了个位置清净的雅间。
    一行几人坐定,下人倒了茶后,叫他们都出去等着,陈驸马这才道明。
    “本想早点约你们出来当面解释一番的,只是事情当时发现的仓促,又有些棘手,慧和和我商议了下,才决定先把京兆府那边压下,等事情查个差不多再给你们交代。让你们多等了这些日子,实在是对不住。”
    一开头,陈驸马便先致了歉。
    许成温虽陪着一同,许菡也坐在一旁,但林漠才是事情的当事人,因此许成温只道了句陈驸马客气。
    “那我能问问,这陈二夫人为何要害我性命吗?”林漠并未拖拉,直接问出最关键,也是这段时间大家都百思不解的疑问。
    其实,他不问,陈驸马也打算主动解释,只看着斜对面容貌俊美的青衣少年,面上现出让人复杂之色。
    “这件事,说起来,或许林公子是遭了无妄之灾,也可能……”他并未说完后面,却又话音一转,“事情牵扯到十几年前一桩旧事。”
    随着陈驸马的讲述,许成温三人都惊住了。
    没想到慧和长公主居然还曾有过一个幼子,一直以来都以为真的出生即夭折,其实却是陈钟氏在慧和长公主生产时动了手脚。
    这样的旧事,许菡和林漠与慧和长公主不熟,又年少,自然第一次知道长公主还有过一个最小的孩子,而许成温那些年正好在外任,也不曾听说。
    “……陈钟氏为了私心,在慧和怀着孩子时,便在自己身上的香囊里掺入一些能使人早产的香料,刻意与慧和走的亲近,害的孩子不满足月便早产下来。如此不够,她竟拿了死婴替换了鲜活的孩子,”陈驸马压抑着悲痛,尽力平静地道出陈钟氏恶毒所为。
    为了替换掉孩子,陈钟氏当年和云袖可谓是谋尽了心机,慧和长公主便是身边有侍女随伺,却防不胜防,被陈钟氏得逞设计在陈府早产生子,也叫她们顺利地替换了孩子。
    甚至,陈钟氏叫人把孩子带出去弄死处理了。
    如此惨绝之事,陈驸马虽数言讲出,可其中悲痛不知多重。
    雅间里有些静默,只与陈驸马平静却难掩颤抖的声音,他眼眶泛红,可见强忍泪意。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
    虽私交不多,同为人父,许成温伸出手拍了拍陈驸马的肩膀,以示安慰。
    林漠亦没有催问这与自己何干?
    毕竟,崔太夫人已年逾八旬,早就不在外走动,认识她年轻时候容貌的也早都作古。京城之大,林漠往前除了去书院,结交的圈子来往人员有限,从未想到自己容貌与崔太夫人相似。
    若不然,林漠来京后好不几年,陈钟氏也不会才见到他,引发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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