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非又看去范西华和方一涛,他们连连摆手。
    “我们哪儿用你招呼。我帮你去看看老杨,他来了,人就齐了。楚哥送饭很快就回,”范西华说话就自来熟地往东耳房去。
    闻昭非又看向林琅,“你和师母进去,我去厨房看看。”
    “好,”林琅乖乖点头,再走到寇君君身侧,她们先进到已经摆了两个大桌的堂屋里。
    其实中庭更宽敞,但天色渐黑,只有堂屋里有灯,能亮亮堂堂地吃饭总是更好。
    两个桌子一个是楚家自用的大圆桌,还有一个是用闲置旧门板临时拼成的,摆上果盘碗筷后,倒看不大出来。
    厨房里的冯海倩几人端着大盆炖菜和大锅米饭从厨房出来,冯海倩招呼道:“都坐,都坐,不用起,这位置多着呢。”
    这时范西华和杨靖也来到堂屋,杨靖把他准备的伴手礼递给闻昭非,“收下,不值钱的小东西,别和叔推来推去。”
    “行,杨叔,西华,坐。”
    闻昭非放下伴手礼,再打开他和林琅从市供销社买回来的瓶装酒,给今晚不用值夜班的范西华几人和所长、老师师母们都倒上一杯,最后是自己和林琅。
    闻昭非目光和林琅对上,林琅意会地点点头。
    林琅身体不好,之后还要吃药,不会勉强自己喝酒,这小半杯就是个形式,敬客人用的道具。
    “所长、伯母,老师师母,杨叔,钱医生,吕医生感谢诸位出席又出力,日后要烦请你们多照顾林琅,”闻昭非抬了抬酒杯,目光扫视一圈,先饮为尽。
    林琅抬了抬酒杯就放下,闻昭非放下酒杯,另一只手牵住林琅的手腕,他们到隔壁的桌再敬一遍,众人说些喜庆话后,闻昭非林琅回到圆桌的位置上。
    楚建森看看闻昭非又看看林琅点点头,和赵信衡哈哈说道,“昭非结婚算是解决了所里的一桩大事儿,我们高兴都来不及。来,我敬你。”
    赵信衡连忙起身,“要多谢你们对昭非的照顾,这杯我敬您和诸位。”
    赵信衡喝了闻昭非敬的那杯,又再倒了半杯来敬楚建森,他不仅是闻昭非的老师,还是闻昭非在农场的长辈,有责任帮闻昭非一起招待同事和领导。
    等他们这两杯喝了,寇君君才开口,“吃些饭菜再喝酒。一会儿喝上头了,又哭又闹,我可不管你。”
    “哈哈哈,”众人善意地哄笑起来。
    他们很难想象当农夫四五年,还改不了身上学究气质的赵信衡又哭又闹起来是什么模样和情景,这话也是寇君君敢说了。
    但一语成谶,三五杯下肚的赵信衡喝高了,他心底一直压抑着部分情绪,又着实为闻昭非高兴,喝多了后也不闹别人,只拉着寇君君说贴心话。
    寇君君不想理他,又拿喝醉酒的人没办法,只能一边生气一边哄。
    闻昭非再在边上劝着和帮忙,把赵信衡送到所长家的客房里休息。这间房闻昭非下午出发去请人前,就和冯海倩说好了今晚或可能借给他用。
    冯海倩答应后,很快就将客房收拾出来。
    闻昭非和寇君君扶赵信衡进来后,闻昭非又端着水和抹布简单清理了一遍。
    今晚卫生所前院要值夜班的吕菲吃饱喝足,和闻昭非林琅道别后,就提前离开换门卫胡爱国过来,其他人还在吃炖菜和聊天中。
    卫生所除了年底要全员参加场办的大席,也就这样的大日子能把所有人都聚齐了。
    谢宛彤目光在林琅脸和衣服流连不停,她低声问向林琅,“这衣服是闻医生在京城给你买的吗?”
    “这是我姥姥给我做的嫁衣,”林琅挺乐意显摆自己的嫁衣,她站起身给谢宛彤和顾丽珍几位女性转个圈展示一遍。
    “三哥给我买的大多是冬衣,以后我再穿给你们看。”
    “三哥?”谢宛彤好奇起林琅对闻昭非的称呼,其实她更好奇摘了他们卫生所这朵高岭之花的林琅有何家世?
    “就是我丈夫闻昭非啊,”林琅不解地看谢宛彤,她今晚这样喊闻昭非不是一次两次,谢宛彤居然能全程都没听到。
    “那你们……”
    “咳,谢同志的丈夫在部队当兵,谢同志下半年要随军转到军区医院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原本和杨珞名闲谈中的范西华突然转身过来,再无比生硬地岔开了话题。
    “谢什么同志,喊我宛姐。要等十月后吧……”谢宛彤恍然明白自己不合时宜的好奇,立刻收敛表情转移了话题,说起她即将随军调任的事。
    原本也要开口的顾丽珍浅浅笑了笑,其他人也随谢宛彤转移了话题。
    林琅对卫生所的事情一知半解,不随意搭话,其实她不太明白她们说着衣服,怎么话题就跑远,再也回不来了呢。
    顾丽珍拉着林琅到窗户边说话,“不用理她。”
    片刻沉吟,顾丽珍继续解释道,“吕医生去年想介绍闻医生和在市医院工作的外甥女儿相亲,闻医生拒绝了。吕医生没说什么,她倒像是有些情绪。”
    “哦,”林琅明白又不太明白,谢宛彤有情绪怎么不找闻昭非,不找吕医生,找她能有什么用。
    闻昭非从客房出来时,林琅目光在闻昭非身上巡视一圈,决定不迁怒,本来她也没生气。
    真要有点儿情绪也是感觉被骗了,她以为谢宛彤是真的欣赏她姥姥亲手给她缝的嫁衣,白白给她展示了……
    “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会儿?这边我来招待就好,”闻昭非招呼一圈同事后,走过来和顾丽珍点点头,再拉着林琅的手到更边上低语。
    林琅轻轻摇头,“没关系呀,我陪你一起。”
    她在饭桌前陪坐快两小时了,也不差再多待半小时一小时的,今儿是他们的婚宴,累就累点儿吧。
    卫生所的同事和家属们都吃完聊尽兴,时间就不早了,继续下去要耽误休息和明天的工作了,众人纷纷起身告别,再邀请林琅和闻昭非下次有空一起吃饭。
    闻昭非和林琅送人时,寇君君从所长家客卧里出来帮忙一起收拾。
    原本冯海倩和顾丽珍也要帮忙收拾,被闻昭非劝回去休息了。她们提供厨房和场地,还帮忙备菜煮饭招待客人,这最后的收拾怎么都不能还丢给她们。
    闻昭非也要劝寇君君回客卧,寇君君当听不到闻昭非的话,自顾自地干着,如此闻昭非就拿她没办法了。
    厨房里已经没有林琅能插手的地方了,她出来独自回了一趟前院再过来,“这是新的牙刷毛巾,就给您和老师放在卫生所里用,等西侧院那边修好了,您和老师随时过来住。”
    寇君君气韵优雅,医术高明,说话有趣儿,林琅对她一见如故,抛除她是他们师母长辈的关系,林琅也想和她做朋友。
    “好,师母一定经常来看佩佩,”寇君君又忍不住捏捏林琅的脸颊,有幸体会到一点儿养女儿的乐趣。
    寇君君和赵信衡生有一个儿子,叫赵冬心,比闻昭非小半岁,在闻昭非跟着赵信衡学文,跟着她学医时,赵冬心上房揭瓦,下地甩褂,调皮得不行。
    他们对赵冬心一贯没有什么望子成龙的强烈期待,却不想,在闻昭非16岁读大专医科去的同年,初中毕业的赵冬心瞒着他们报名参军南下。
    当时他们气得不行,后来又庆幸赵冬心参军得早,她和老赵的事情影响不到他。
    寇君君从林琅想到儿子赵冬心,情绪少许低落又很快恢复正常。
    后院堂屋和厨房收拾差不多后,林琅就先被闻昭非送回前院去洗澡洗漱,早点儿弄完林琅能早点儿去躺着,寇君君没带衣服过来,洗不了澡,她在后院厨房洗漱。
    闻昭非能者多劳,还有农场卫生所生活也治不了洁癖在,有些没擦干净的地方,他都重新打扫擦洗一遍以上。
    匆匆回来,闻昭非立刻又兑了热水给寇君君用,“师母,关于佩佩的身体,您需要用什么要尽管和我说,我会请京城的同学朋友想办法。”
    在养好林琅身体方面,花钱或用人情都是值得的。
    闻昭非心里一直记挂着寇君君第一眼见林琅就把人带西角房去,他有自己的判断,但在中医和妇科方面比不了经验丰富的寇君君,担心在所难免。
    “暂时用不上你写信,如果还缺什么,我会和你说的,”寇君君拍拍闻昭非的手臂,让他安心。
    “佩佩先天不足,但林家俩老给她养的精细,大毛病没有,大概近两年缺营养,又把儿时的毛病勾出来了,慢慢调养就能好,急不来。”
    将毛巾放下,寇君君转过身来,声音压低道,“佩佩的身体暂时不适合生养,你注意些……对了,你不是和老楚儿子熟嘛,让他帮你在省城医院多搞些套儿来用。”
    现在讲究人多力量大,农场卫生所里还没有套套这种东西,闻昭非需要它得到省城医院弄。林琅本来就要吃很长一段时间的药,吃药避孕多少对身体有妨碍,更不可取了。
    刚好楚维是搞运输的,农场卫生所和临近县城乡镇卫生所的医疗运输也被他的运输部门承包,闻昭非和楚维关系不错,让他顺路带一些不难。
    闻昭非猝不及防被闹了个大红脸,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寇君君的问题,“谢谢师母,我和佩佩三五年内不会考虑孩子的事情,将来也要看佩佩的想法。”
    闻昭非是挺期待有一个他和林琅的孩子,但不是非要不可。林琅年纪小,身体也不好,农场医疗条件有限,作为医生的他最清楚生育对女性的风险,和它带给女性太多不可逆的损伤。
    在林琅和孩子之间,闻昭非无条件选择林琅,生不生孩子也主要看林琅的意愿。
    寇君君闻言赞同地点点头,又忍不住盯着闻昭非努力正经面色瞧了瞧,转过身低笑出声,“师母放心你。啧,你先熬着吧。我回房去了。”
    寇君君好笑又无奈,不多打趣闻昭非,她先回后院的客卧去。
    客卧里赵信衡已经睡死了,寇君君给他擦过脸和脖子,其它就等他什么时候醒了自己去弄。
    林琅在卫生间里洗好换了睡衣出来,她来把西角房从内反锁的门打开,闻昭非就在门外。
    闻昭非走来,主动牵住林琅的手一起回到宿舍间里,“我刚到,就算多等会儿也无妨。是该锁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林琅初到卫生所没几天,即便是现在成为她法律上丈夫的闻昭非也没有认识多久。
    林琅独自在卫生间里洗澡,西角房的门自然是该反锁起来的。
    闻昭非潜意识里认为卫生所里安全,之前没有为林琅考虑到,不然他该主动提。
    林琅轻声道:“你不在,我有一点……只有一点点害怕。”
    闻昭非走后,林琅又从卫生间里出来锁了门,才敢脱衣服洗澡,她在小宁村里时也是这样,每次洗澡和睡觉前,都要将家里的各个旮旯角落看一遍。
    林琅尽可能快,但头发沾酒气要洗,两遍洗完再顺便冲个澡,时间立刻就滑过二十来分钟了,匆匆来开门,闻昭非已经回来在门外等着了。
    “你喊喊我,听到了,我……咳,你快去洗吧,”林琅感觉自己脑袋浆糊了在胡言乱语,她根本就没有浴袍用,只有两条干毛巾,一条擦头发,一条擦身体。
    就算有浴袍,她穿着浴袍在闻昭非面前晃,怎么想怎么算是在……邀宠?
    闻昭非双手捧起林琅的脸颊,在林琅粉嘟嘟的脸颊侧轻轻一吻,“好。”
    闻昭非带上衣服到卫生间里冲了个冷水澡,不是没热水用,是不敢用,他的意志力远比他自我感知的要薄弱。
    房间里,林琅坐到书桌前擦一遍寇君君给她的面脂、身体乳,将将晾干,又拿起一本范西华那里借来的书看了十来页,闻昭非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林琅放下书起身走向闻昭非,再主动抱住他,“我给你泡了红糖水,喝一点儿吗?”
    她还记得闻昭非和太多人吃饭后胃会难受的事情,她也记得闻昭非说抱抱她会好受些。
    “好,谢谢佩佩,”闻昭非回抱着林琅,目光扫过书桌上泛着热气的红糖水,还没喝入口,他就感受到它沁人心脾的甜。
    俩人慢慢挪步到床边坐下,林琅依旧靠在闻昭非胸口,他身上原本没被在意的不舒服快速消融。
    闻昭非空出一只手端起红糖水抿了一口,微烫的糖水从口腔一路暖到胃里心里,一口一口,闻昭非将小半搪瓷杯的红糖水喝完了。
    这原来就是被妻子在意和爱护的感觉,闻昭非被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和情愫包围着,清醒又无法自抑地沉.沦其中。
    盯着闻昭非喝完,林琅满意得抬脸看闻昭非,眉眼弯弯,“师母给我的这些东西太好用了,咱们要回什么才好呀?”
    林琅不太习惯接受如此巨大的好意,因为对寇君君印象极好,更不想占她便宜。
    闻昭非放下搪瓷杯,又将林琅的手握到手心里,按摩式地揉捏起来,他思虑着回道,“要不我们写信和寄钱回去给七叔公,让他在村里帮我们收些药材寄来?”
    当然东北这边也天生地长了不少有特色、高价值的草药,每年都有村民在山里挖到野山参,但常用的草药不多见。
    据闻昭非知道,寇君君一直有托京城的亲戚朋友买药寄来。
    小宁村那边也缺医少药,但更多是因为村里人不认识草药,其实小宁村所在的西南一带物产丰富,能药用的草药基本是连片出现。
    “好啊,你和师母商量好了,我给七叔公写信。唔,我另外和七叔公要些干茉莉花,小宁村的茉莉花很出名,我姥姥就很喜欢。”
    林琅之前让七叔公帮忙准备特产时,没有考虑到要给女性长辈带,原本最合适送寇君君的干茉莉花茶就给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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