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却都不会再给他时间了。
    道玄眼看着张小凡在听了自己的问话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额上虽有汗珠,但是始终不发一言,再联想到刚才众弟子为他求情时的情景,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砰!”
    一声大响,众人震骇!
    道玄真人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张小凡怒道:“孽障,当年我看你身世可怜,将你收留在青云门中,不料却是养虎为患!”
    张小凡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张大了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道玄真人面色如霜,寒声道:“今日若不除去你这个孽障,我青云门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也罢,就让我成全了你这……”
    众人失色,田不易霍然站了起来,众人中陆雪琪、田灵儿、林惊羽等人脸色都刷地白了,便是坐在旁边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隐隐有些不忍,起身合十,向道玄真人道:“道玄师兄,兹事体大,这个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道玄哼了一声,道:“这孽障身怀魔教邪物,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说着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烧火棍,道,“今日就让你死在自己这魔教邪物之下……”
    张小凡脑海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茫然望见道玄伸起了手臂,师父田不易面色铁青,似乎正要说话,而周围青云弟子,乱成一团。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啊!”
    突然,一声大呼震惊全场,众人无不失色。惊骇之中,只见道玄真人身子剧颤,怒吼一声,将烧火棍扔了出来,如被烫手一般。
    那烧火棍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当当当”反弹几下,竟是滚到了张小凡的身前。
    也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看到烧火棍上,飞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后停顿在半空之中,发出吱吱怪声。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异种蜈蚣,色彩绚丽,尾部竟有七条分叉,震动飞起,摇头摆尾,模样骄横至极。
    张小凡呆住了,整个身体,突然都微微颤抖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着在半空中的那只怪物。
    时光,刹那间如倒流而上奔腾咆哮的洪流,将他带到了多年前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个普智与神秘黑衣人决斗而他同时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血腥之夜!
    他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一股从内心深处泛起的血腥气息,将他团团包围,让他的眼珠隐隐发红。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烧火棍紧紧抓在了手中!
    只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小凡的异样,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身上。
    青云门众位首座长老,见识阅历岂是常人可比,眨眼间即将道玄真人围了起来,特别是与那只七尾蜈蚣隔开,待众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尽皆失色。
    只见道玄真人右手颤抖,中指处赫然有个伤口,显然是被那七尾蜈蚣所伤,但在这片刻之间,流出来的血已然是黑色的,更要命的是,从指端伤口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黑气,正沿着血脉飞快向上冲去。
    七尾蜈蚣有天下绝毒之称,便是道玄真人这般得道高人,竟也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气闷难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立刻强定心神,左手并指如刀,向已经麻木的右手连点数下,凌空画符,顿时将那道黑气上攻之势挡了下来。
    此刻苍松道人冲到他的身边,紧紧扶住他的身体,一看道玄真人伤口,转头向张小凡大喝道:“张小凡,你个孽障,竟然胆敢暗害掌门!”
    众人大惊失色,陆雪琪、曾书书、林惊羽等青云弟子还是震骇莫名,张小凡失声道:“不,不是我……”
    被众人簇拥着的道玄真人,此刻面色已经稍有好转,但七尾蜈蚣何等剧毒,便是在他脸上也隐约望见黑气,薄而不散。尽管如此,他神志却还清楚,深深呼吸一下后,喝道:“快将这孽障擒下,好好审问。”
    苍松道人转过头来,道:“师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喘息着,稍微放心,点了点头,向苍松道人看去,正想再交待几句,道:“你记得……”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苍松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张脸,突然间竟是变得狰狞无比。也几乎就在同时,道玄真人腹心一凉,瞬间剧痛传来,身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压住毒势的一身精元,陡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再次大吼出声,左手倒切下来,苍松道人左手立刻迎上,与此同时右手却狠狠再次向前一捅,顿时血花四溅。电光火石间,两人双掌撞在一起,“轰”的一声大响,苍松道人身子大震,倒飞出去,落到玉清殿门前,又踉跄着连退几步,这才站稳,只是片刻之后,从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血痕,但他神色间却在狰狞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横握着一把短剑,晶莹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剑身之上,血痕累累,鲜红的血,从剑刃之上,缓缓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滴到大殿的青砖之上。
    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如死一般的寂静。
    ……
    道玄真人墨绿色的道袍,在腹部处转眼间已变作了深色,鲜血从腹部喷涌而出,而他整个人的脸色也苍白至极。只是,他此刻脸上的惊愕之色,却远远胜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么?”
    他嘶哑着声音,向着站在大殿门口处的苍松道人问道,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此刻,龙首峰众多弟子如齐昊、林惊羽等,一个个如五雷轰顶,惊得魂飞魄散,站在原地跟傻了一般,怔怔地看着那个面容狰狞站在玉清殿门口的男人,仿佛谁也不敢相信,他曾经就是龙首峰的首座,是这个青云山上最有权势之一的人。
    “我?”
    苍松道人此刻好像突然变作了另外一个人,装若疯狂地狂笑着,嘶声道,“我在暗算你啊,我在暗算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说着,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顿时向他飞去,转眼间消失在他袍袖之中。齐昊终于忍不住了,冲了出来,面色惨白,声音中带着惊骇与困惑,连话语声都在颤抖和带了哽咽声,大叫道:“师父,师父,你……你疯了吗?”
    苍松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到了站在齐昊身边但神色几乎与他一样惊恐的林惊羽身上,还有更多的龙首峰弟子,甚至于其他青云门各脉的弟子,都用一种看待疯子一样不能置信的眼光望着他。
    “哈哈哈哈哈……疯了,是啊,我早就疯了!”苍松道人仰天大笑,神态疯狂,“早在三十年前,也是在这个玉清殿上,当我看到万师兄的下场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师父!”龙首峰的齐昊和林惊羽此刻的声音都已经带了哭腔,不明白恩师到底再说什么疯话。但在他们身后,围绕在道玄真人身边的几位青云门首座长老,身体却突然僵硬。
    万剑一,这个仿佛带着梦魇般的名字,带着浓浓的阴影,压在青云门的上空。
    道玄真人眼角抽搐,忽然沉默了下来,这个多年来从未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佛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萧逸才搀扶着恩师的身体,此刻却突然发觉,道玄真人受到重创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哪怕隔着那层道袍,他也感觉得到,那突然在恩师身体里焚烧起来的火焰,竟是这般汹涌可怕!
    苍松道人神态疯狂地站在那里,仿佛这许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恶气终于泄出,众人为他气势所慑,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捉拿这个伤了青云门掌门真人的凶手。
    苍松指着道玄真人,又指了指人群里的青云门诸位首座,大声吼道:“你,你,还有你……”他向着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梁等青云首座一个一个指了过去,瞪着他们,厉声道,
    “你们,都给我凭良心说,这个掌门之位,到底是该谁来坐,是当年的万师兄,还是他?”
    玉清殿上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年轻一代的弟子们不知所措,而田不易、曾叔常等人却铁青着脸色,一声不吭,死死地盯着苍松道人。
    大殿之上,只有苍松道人疯狂的声音回荡着:
    “怎么,你们不说话了吗?是不是心里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谁心里不清楚?那位置到底应该是谁!可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又是谁?”
    人群中,水月脸色苍白,望着满脸疯狂的苍松,往前走了一步,道:“苍松师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呸!”苍松道人此刻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狠狠地呸了一声,面有不屑之色,冷笑道,“多少年?是啊,我忍了三十年,直到今日才有机会为万师兄申冤。当年青云门下,蛮荒之行,你!你!你!”
    他手指一个一个点了过去,连指了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三人,冷笑道:“你们这许多年来,当首座当得舒服了,可谁还记得当年万师兄不顾一切地救我们性命?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毫无吝啬地将修道心得与我们分享,让我们道行大进?还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刚才居然说我如此执着,嘿嘿,嘿嘿,当年谁不知道你私下苦恋万师兄?而他后来遭遇大难,你却见死不救,今日却还来讥讽于我!”
    水月面色刷地惨白!
    “还有你,田不易!”仿佛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愤之气都发泄出来,苍松道人狂笑着指着田不易,大声道,“你自己说,万师兄对你怎样,你又是怎么回报于他的?”
    田不易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拳,旁边站着的苏茹,面色也是一般的苍白,可是他们二人,却一个字都不曾说出口,任凭苍松道人在那里大声狂笑指责着。
    “你当年不过是大竹峰门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木讷弟子,连你师父师兄们都看不起你。但万师兄遇到你之后,慧眼相识,觉得你是可造之才,从此悉心栽培于你,不但将自己的修道心得相告,更极力将你推荐入蛮荒五人行中。正因如此,你才能成为青云门风云人物,才能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田不易深深呼吸,面上神情里痛苦深邃,好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地道:“万师兄待我恩深义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此言一出,非但大竹峰门下弟子,连其他各脉包括在旁边惊讶于青云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之人,也都变了脸色。连田不易也这般承认,可见苍松道人口中那个万师兄的确大有隐情。
    苍松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你终于也承认了,算你还有一点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你说啊,你说啊!”
    田不易慢慢低下了头,牙关紧咬,身子突然开始微微颤抖。
    苍松道人狂笑道:“好,你不说,我替你说。你这无耻小人,枉费万师兄如此看重于你,当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万师兄当时喜欢小竹峰的苏茹苏师妹,却横刀夺爱,可有此事?”
    田不易霍然抬起头来,但一接触苍松道人几乎疯狂的目光,那炙人的火焰仿佛也燃烧其中,不知怎么,他竟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苍松道人身后,静静地望着他。
    田不易的声音忽然哑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慢慢低下了头去。
    只是他没说话,站他身边的苏茹却突然踏上一步,拦在田不易身前,大声道:“苍松师兄,你有怨气直管冲着我来就是。当年万师兄的确对我有意,但我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尊敬爱戴之心。他对我们夫妇二人恩重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说不上什么横刀夺爱。”
    苍松道人冷笑一声,道:“万师兄性子何等骄傲,被你们二人背叛之后,岂能像俗人一般死缠烂打?他向来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让别人看到。”
    说到这里,他似是不愿再说下去,目光瞪着受伤喘息的道玄真人,眼中透出无尽的仇恨,道:“当年万师兄对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于我,在蛮荒中更是不顾性命救我,我这条命,早就给了他了!可恨三十年前,我竭尽全力竟也不能救他。从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他报仇!”
    话说到最后几句,他声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对着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对着冥冥中的那双眼睛。
    萧逸才忽然一个踉跄,身子向旁边跌出几步,却是他所搀扶的道玄真人,突然推开了他。
    青云门掌门真人,天下正道中至高无上的领袖,道玄真人在伤口还流着血,那份黑气仿佛越见浓重的时候,竟是赫然凭借自己的力量,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明亮得吓人,仿佛燃烧着两团狂热的火焰,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似乎都震撼山海,让这座大殿为之战栗。
    他的气势,刹那间掩盖了所有的人,那墨绿的道袍无风却自己飞扬起来,隐隐望见他的双手,深深握拳,连指甲也陷入了肉里。
    他望着前方,挺直身躯,面对着苍松道人,更仿佛面对着那个无形而高大的白色身影,大声而笑:
    “好好好,想不到当年的那段公案,竟让你如此记挂,你便过来试试,看看我这个做师兄的,到底配不配做这个掌门!”
    他斜眼向苍松看去,突然双手从握拳霍地伸开手掌,从他右手伤口处,滴滴黑血,喷涌流出,而他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声音更是变得凄厉,带着一丝不屑,道:
    “凭你也配?”
    苍松道人忽然大笑起来,道:“是,你厉害,当年青云门下,以万师兄和你为绝代双骄,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有人会收拾你的。”
    道玄真人面色肃然,冷然道:“是谁?”
    大殿之上,众人屏息,青云门弟子面面相觑,而站在一旁看到青云门内乱的天音寺、焚香谷一众人等,也是面色尴尬。
    苍松道人笑声不绝,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从玉清殿外的遥远处,传来了浑厚的声音:“道玄老友,多年不见,看你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这声音如雷鸣一般,隆隆传来,片刻之间,通天峰外突地喊杀声四起,山前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地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上山来了!”
    “什么?”
    青云门人尽皆失色,道玄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苍松道人,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师门,勾结魔教!”
    苍松道人狂笑道:“不错,我就是勾结魔教,那又怎样!在我看来,青云门藏污纳垢,比魔教还不如!我为了替万师兄报仇,就算身入地狱也不在乎,何况是勾结魔教?!”
    苏茹脸色惨白,低声道:“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
    田不易面色铁青,神情严峻,他知道这些年来,苍松道人在青云门中权势极大,连平日防卫之事也是由他一手负责。而今日魔教大举杀来,竟是快到了玉清殿才被众人发觉,这其中肯定有苍松搞鬼,如今形势之恶劣,实在是无以复加。
    他一转眼间,却见在一片混乱之中,自己的小徒弟张小凡握着烧火棍,兀自站在那里,当下趁着别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随即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也有些不对劲了。
    张小凡两只眼睛隐隐泛红,死死地盯着苍松道人的身影,口中仿佛还微微念叨着什么:
    “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
    第78章 计中计
    “什么人?”
    玉清殿门外同时响起了青云弟子的几声大喝,但只听“刷刷”几声,似是有高人御空而至,随即只听几声惨叫,数个青云弟子跌了进来,翻滚于地。
    门口处,闪现出了四道人影,三男一女,正是魔教的四大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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