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山长、先生原本对陈桂滔滔不绝的吹捧生了些意见,正要催人下台,没想到陈桂忽然提问,他们便不催了。
    继续剖析,这很有意义!
    比起千篇一律、靠文采取胜,他们做先生的更希望学生们百花齐放、思路广阔。
    “那就请刘公子再讲一讲。”另一家书院的山长乐呵呵地道。
    刘迅哪里说得出来?
    他知道题目之后,就只深挖了一个论点,其他方向想都没有想!
    突然来问他别的论点,他压根没有准备。
    讲不出来,又不能下台,刘迅僵在台上,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等了一会儿,原以为他在思考的学子们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难归难,却不至于答不上来吧?”
    “人家做文章呢,哪里跟你似的,随便提几个论点就过关了,得多思量!”
    “这不是没让他做文章嘛!”
    陈桂就站在刘迅身边,瞄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
    呦!
    紧张得双手都攥紧了!
    陈桂赶紧摆出体谅神情来:“刘公子,只是说论点,不用做文章。”
    刘迅的脑子里没有新论点,只有如何替自己开脱。
    陈桂没让他开口。
    赶在刘迅说话前,陈桂又道:“一定是先前顾着整理文章,刘公子没有对这题另作分析,那或者换一道题?前面那几道策论题,公子随便与我们分享分享?”
    刘迅瞪大了眼睛。
    什么东西?
    这来送礼的家伙怎么一套一套的?
    还前头的题呢,他连前头出了些什么题都没有注意,一门心思背自己的文章去了!
    这要怎么办?
    冷汗从他的后脖颈起,沿着脖子一路往下,不多时,整个背部都湿透了。
    先前让他无比得意又享受的目光,也渐渐变了味道,成了催促与拷问。
    心里越急,脑子越乱。
    下意识地,刘迅想逃离这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能逃到哪里去?
    喉头滚了滚,刘迅恶狠狠瞪向陈桂。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峰回路转、九曲十八弯,原是在这里等着他!
    一定是有人算计他!
    会是谁?
    刘迅猛地抬起头,往边上的阁楼雅间看去。
    他看到的是乌压压的身形,却看不清任何一人的模样,哪怕他把眼睛瞪大最大都毫无收获。
    刘迅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骇人,陈桂却是恰到好处地、往后退了半步,仿佛被刘迅的火气给吓着了似的。
    不止后退,陈桂还苦哈哈地去看山长先生们。
    人在台上与台下“喊”话,陈桂一脸的进退维谷:“这、这位刘公子怎么一点都答不上来呀?哎呀这事儿怪在下、怪在下,本想着刘公子功底了得,哪里想到他突然就、就这样了,不应该啊!”
    是啊,不应该的!
    从先生到学子们,几乎人人都这么想。
    而陈桂把大伙儿的心声直接喊了出来。
    喊完还不算,陈桂一副想要救场的样子,又靠过去与刘迅道:“公子不要紧张,随便说一点。
    这也没有拿去考场批阅,没有什么榜眼传胪的,不需要文章工整,讲论点、讲论点。
    先前先生们出题时,公子肯定思考过了的,真别紧张啊。”
    第136章 你舞弊在先
    一个“啊”字,好言好语,哄孩子似的。
    台上当然没有小孩,只有两个满头大汗之人。
    陈桂是装的,心里几乎乐开了花,脸上不能露出端倪来,他就掏出帕子在脸上抹了好几下,遮挡了表情,只余下一个“急切、不知所措”的样子来。
    刘迅是真的汗如雨下。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紧张,五脏六腑里充斥着的全是愤怒。
    前一刻还在掌声雷鸣的夸赞他,怎么下一刻就翻天覆地了?
    这变化太快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还答题呢!
    他现在只想把背后算计他的人给手撕了!
    可是,他不止找不到那背后之人,他连近在眼前的危机都化解不了。
    “在下、我……”刘迅的嘴动了动,硬生生压住心头火气,道,“在下还没有想好,耽误了时间,不如先让整理好了思路的人上来说一说?”
    这不失为一个救急的法子。
    山长们也不想场面僵持在这里,在底下学生们的一阵嘘声中,示意刘迅先下台去。
    陈桂岂能让刘迅如意?
    这台子好不容易搭起来,主角跑了还怎么唱?
    “是、是是、是这个理!”陈桂故意嘴皮子打架,“策论题目哪有这么好答的?得寻思路、定论点、写一写腹稿再修修改改,耗时耗力。
    哎呀都说隔行如隔山,在下只会做买卖,一点不懂做文章,在台上胡乱发问,让刘公子为难了。
    失礼啊失礼!”
    语气恳切、态度恭维,陈桂甚至双手抱拳与刘迅作揖,腰深深弯了下去,实诚得不能再实诚了。
    如此姿态让刘迅不由愣神。
    这人莫非不是被人派出来搅混水的?
    不对!
    这些话明着护他、其实全在抹黑他。
    巧舌如簧,其心可诛!
    陈桂的话里有话,刘迅听出来了,底下的先生学子、以及雅间里的看客们又岂会听不出来?
    即便真有一根筋的直愣子听不懂反话,叫身边人一提醒,也都明白了过来。
    策论题目,写文章不易,但破题、找论点并不难。
    在此之前已经进行了几道题,先生提问,学生思考,击鼓传花时手在动,脑袋也没有空着,都会去分析题目。
    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突然被叫上台去,不一定能出文章,但随便挑一道题出个论点,皆是不在话下。
    若没有这种水平,他们今儿到这里干什么来?
    吹西北风吗?
    要看热闹不如去阁楼、雅间里,还能搬把杌子、捧一杯热茶呢!
    这个刘迅,竟然一丁点都没有答出来。
    人人都思了想了,刘迅难道都没有想出来?难道题题都脑袋空白?
    这么空白的脑袋,怎么到了第五题时,不止论点清晰,连文章都做得了?
    文章!
    那么工整、有头有尾的文章,真的是能现场短短时间内做出来的吗?
    陈东家说得一点不错,写文章耗时耗力。
    朝廷考策论,一考就是三天。
    考生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起草、修改、润色,最后整齐抄写在卷子上。
    而学会、诗会根本没有这种时间,先生们的要求也仅仅是把论点讲清楚、剖析明白,这就基本合格了。
    如果能再丰富一些,把行文的规则展现出来,有一个枝叶分明的框架,就很优秀了。
    他们先前为何会被刘迅的文章惊艳到?
    因为太过优秀了!
    岂止是枝叶分明,连叶子上的脉络都一清二楚。
    他们自己没有办法做到,却也没有疑心别人,谁说世上不能有天纵之才、文曲星降世?
    可现在再一看,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刘公子,你这篇文章当真是现场所作吗?”
    人群之中,有胆大些的当场发难。
    刘迅的身体僵住了,瓮声瓮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别不是早就知晓了题目,有备而来吧?”
    “很有可能!我看到了,他还故意把花球落到地上,捡起来拍了好一会儿不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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