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书心一紧,忙追上去,忽然发现陆微也想跟来,她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她:我去就行了,你在家待着好看着汤圆。
    不要,汤圆已经没事了。陆微摇头,眉峰微蹙,阿姨是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事已至此,陈予书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将之前的事概括成三言两语叙述了一遍。
    肉眼可见,陆微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明媚的小太阳还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是陈予书最不想看到的事。
    那你当时岂不是陆微眼眶一下红了,急切地开口,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去跟阿姨解释好不好,我告诉她,是我先喜欢你,是我先勾搭的你,是我带坏了你一切都是我。
    带坏?你为什么要用这个词呢?陈予书轻轻皱眉,眼里含着浓浓的不赞同,随即转向柔软,喜欢上你,我从来不觉得是一件坏事。
    书书。
    陈予书捧着她的脸,温柔拭去她脸上蜿蜒曲折的泪痕,轻轻将她环入怀中,别哭,我很快回来。
    楼道里已经不见了陈母的身影,陈予书加快步伐,四处张望,最后在小区的一处凉亭找到了她。
    入目是她的背影,才半年多没见,竟变得如此佝偻瘦小,再也回不到记忆中的模样。
    陈予书强压下鼻间酸涩,顿了顿,缓步走过去,叫了声妈。
    陈母从入定的状态中晃过神,转动脑袋,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似是不解,似是疑问。
    无声中包含了无数质问,太多失望,太多痛苦。
    情绪之浓,压得陈予书喉咙一梗,张嘴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不得不垂眸,避开与陈母视线的交汇,哑声道:妈,我先送你回住的地方吧。
    寂静许久,陈母摇摇头:不用,我本来打算来看你一眼,然后就随便找个旅馆,明后天就走。
    陈予书嗯了声,微张嘴,轻轻呼气,缓解突然涌来的干涩:那我帮你找个酒店。
    两人坐在的士后排,隔着半个人的距离,沉默的气氛不断蔓延。
    潜意识里,陈予书一直恐惧着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她总是刻意逃避,后果如何,连想都不愿意想。
    似乎这样,就可以将眼前的幸福苟且延长至永恒,延长至她有足够勇气面对的那一天。
    可变故总是发生在一瞬间,根本不给她准备的时间。
    从初初看见陈母刹那的震恐心骇,再到后来的战战兢兢。
    陈予书本以为,自己会在无尽的恐慌与惊悸中,逐渐走向奔溃。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车窗外不断略过的风景,奇迹般的,她竟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哪怕知道,她下一个抵达的地方是刑场,赐予她的是凌迟。
    身临其境,一瞬间,她似乎也看懂了陈思南当时的冷静。
    因为,心中已然有了抉择,过程如何坎坷、如何艰阻,也不会改变,也无法改变。
    这边的气候和我们那边还是不一样哈吃食也不一样,我小时候没想到去南方十几年不知道你适不适应
    陈母看着她那边的窗景,絮叨声不停,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关心女儿大学生活的母亲。
    司机师傅也这么认为,还热情地与她攀谈了起来。
    我说怎么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原来是从南方来的呀?
    陈母:嗯,从南明过来的。
    南明呀。司机惊了下,这么远,今年刚考上大学,来送女儿上学的?
    不是。陈母看了眼陈予书道,她今年已经大三了。
    哦,这样啊,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想必是放心不下才千里迢迢
    是啊。陈母道,不知想到了什么,遍布皱纹的嘴角开始抽搐起来,发出的声音逐渐不稳,从上学期寒假离开到现在,就一直没回过家,将近九个月了呢,我还以为这次国庆节
    哎呀,现在孩子大了,忙的事也多了起来。司机劝慰道,我家那个小祖宗还不是,就算在家,也天天看不到影儿,正常。
    害,我就是嘴上抱怨两句,她要真忙我还能陈母一下哽塞住,停顿半晌,才继续道,我就想着,她要没时间回家的话,我过来也行,就看看,看看她在学校
    司机猛地察觉到不对,不敢再继续搭话,只随意应付了两句。
    小小的车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陈母却像是找到了倾泻口一般,如洪水决堤,一发便再不可收拾了。
    表面是跟司机哭诉,实则将矛头对准了陈予书,衔恨诉苦,似要把她所受的痛楚,也一并扎进陈予书心里。
    我本以为你真在学校好好学习,竟不知、不知你
    陈予书垂头缄默,没有辩解一句。
    司机却听得胆战心惊,默默加快车速,连忙将人送到了目的地。
    从下车到酒店,陈母终是褪去了极力伪装的镇定沉静,目光如铁,死死焊在了陈予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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