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圭这般说完,却见李元朗坐在椅上发着呆,眼里望着半空,不知是喜是悲,嘴角的爱笑,但眼里却带着悲意。
    良久,李元朗才扯唇苦笑道:“那李圭,你说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就是不肯留下来?”
    李圭被这一问,顿时给哑了声。
    是啊,岑姑娘到底为何不愿留下来呢。
    大人虽对岑姑娘有些欺骗,但那些往日的真情换了也做不得假啊。
    李元朗也没想要李圭的回答,抵着额头,轻声道:“我想问问她,她到底要我怎么做。”
    李圭忙点头:“那我这就去将岑姑娘带回来。”
    李元朗没有作声,良久才点了点头。
    ——
    六安和翠翠当时和她约好在城外的破庙中碰头。
    这也是岑青茗定的,为的就是少些折损,若是她当真又被李元朗捉了回去,也不必将他们落入险境。
    现在李元朗应当也反应不及,她只要出了城就可以了。
    岑青茗低着头在胡同里乱转,等再从一个巷口出来的时候就换了身衣服。
    从京城离开的情景已经被她幻想了无数次,而那城门口就在不远处,离她只余三四里地。
    岑青茗低着头一步步走向城门口。
    十丈,八丈,五丈……
    岑青茗排在出城的人群之中,眼看快到了的时候,突起波澜。
    一队兵马突然冲到城门口,速度之快,令人纷纷侧目、闪避。
    领头之人勒住快马,马蹄扬起,□□的马长嘶了一声,焦躁地在地上不断踏步。
    岑青茗心生不安,眼睛瞄着那处,也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便从人群中悄然离去。
    岑青茗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因她而来,但她不敢冒险,如果李元朗真的要寻她,那来城门口排查实在是个最不费力且最能捉住她的手段了。
    岑青暗自思量,现在若是她要安全离开,起码得在城中安全躲过一月,这样他们找不到她,应当也不会再白费力气。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在京城安全躲过一月?
    岑青茗抬头看着这偌大的京城,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
    千羽坊。
    京里最大的歌舞坊,也是近年京里达官贵族最爱的去处。
    岑青茗自上次从城门口离开后,就在这里做了近半个月,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岑青茗才知道原来那日的官兵并不是为她而去的。
    就差这么一步,她居然没有离开,岑青茗懊悔不已。
    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李元朗大概也反应了过来,在那日她藏身千羽坊不久后,就有不少官兵又在城中搜查。
    时人感叹多事之秋,岑青茗却叹去他大爷。
    只因当天她就在坊中看到了带人来搜查的卫风!
    而这人在前一日的时候岑青茗便听说他因着重病在身,下不来床了。
    她这才如此放心背着他离去,却没想到李元朗从一开始便设了局又在骗她!
    现在想来,什么当日的迷醉和沉沦,怕都只是个圈套罢了。
    “椿芽,椿芽!”灶房里的陈婶大喊:“椿芽,去哪偷懒了!快将这些饭菜都拿到春栖阁去!”
    岑青茗忙进了灶房。
    她现在的身份是千羽坊里的一个打杂,哪里缺人手了她就去做什么。
    岑青茗进灶房看着正在往食盒里放菜的牛婶,瘪着嘴,颇为无语:“不是都过了饭点了吗,怎么还能上菜啊。”
    牛婶将食盒小心盖好,然后就抽了把擀面杖教训岑青茗:“你管那些官老爷怎么想的?小心伺候着,千万别惹事!”
    岑青茗捂着脑袋,吐了吐舌,“知道了!”然后提着食盒就提溜跑了。
    “小心些,别摔了!”
    “好!”
    见岑青茗身影离去,牛婶这才摇了摇头,这也是个可怜孩子,说是在乡下被恶霸盯上要强娶的,走投无路之下才来京城。
    这天杀的,世间总有各种恶事,也幸好椿芽来的是千羽坊,不然按她那天真劲,早被外面那些财狼虎豹给活吞了,陈婶摇了摇头又回灶房了。
    ——
    岑青茗进千羽坊这么长时间,也将这里了解了个大概。
    这地方就是供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来解乐的,而这里跟外面那些普通戏苑酒家不同,进来的都是些些真正掌权的。
    想来那些当官的都在这里交流些机要。
    而春栖阁就相当于普通客栈里面的天字房,确实要小心应付。
    千羽坊这座楼建的可谓是奢华耸立的,岑青茗从一楼后厨那出来,走到六楼春字房时,已经完全听不见楼下的靡靡之音了。
    岑青茗一路走到春栖阁,轻轻敲了下房门,道:“大人,奴来给您送菜了。”
    里面有人开门,上下瞧了她一眼就让她进去了。
    岑青茗被这眼神看得有些膈应,撇了撇嘴,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好在在千羽坊,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岑青茗提着食盒进屋,却见房内又有一名青年坐在桌旁,正在下箸。
    而那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李元朗的好兄弟——荀玮!
    “愣着干嘛,快上菜啊!”开门的男人坐到椅子上,就开始使唤起了岑青茗。
    岑青茗咬牙,忙低下头,将食盒里的菜一碟碟放在已经吃了一半的席面上,又将空盘归置到食盒里。
    这样处理完,岑青茗就想赶紧退下。
    只是她刚做了行礼的动作还没出声呢,那荀玮对面的男人就已经在多嘴了:“荀大人,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赶人了,吃到现在既无美酒又无美人的,这顿饭实在是食之无味啊!”
    “你若还要赶人,不若等改日再聊吧!”
    荀玮也是被这裘让磨得烦了,就点头应了。
    这下岑青茗想走也走不成了。
    岑青茗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将这人甩了千百回扫堂腿。
    岑青茗就站在他们二人身边布菜,她全程未发一言,只记得低着头,盯着桌角的流苏。
    不过庆幸的是,除了荀玮身边那个男人时不时色眯眯地看她两眼,荀玮全程没有抬头看她。
    他们聊的倒好像都是正经事。
    就是岑青茗没太听明白,都是一些什么往年的米粮,市价之类的,岑青茗听得昏昏欲睡,结果话题一转,却没想到聊到了李元朗身上。
    “荀大人和那位李大人之前不也情深义重吗,这次荀大人升了户部侍郎,可多亏了李大人,要不是李大人将前任侍郎拉下马来,哪来这么大一个空缺来让您上位!”
    荀玮但笑不语,看得裘让止住了声。
    裘让清了清嗓,将杯里水一饮而尽,又让岑青茗满上,随后怕荀玮着恼,又窃笑道:“不过听说李大人最近好像也是家宅不安,听说他府里走失了逃婢,将这京城搜了个底朝天,你说就这架势,谁知道是逃婢还是宠姬呀。”
    “还有还有,我还听说那女子极有可能就是当日被放出城的山匪头子!朝中之前不还传闻那山匪头子要求李大人入赘的吗,没想到啊,李大人竟还有如此口味,藏如此娇娘,荀大人,您说好不好笑啊哈哈哈!”
    裘让大笑,眼角都快笑出泪的模样,看着是真的被这传闻逗得开怀,只是这样的快活笑意却在荀玮的注视下硬生生变成了干笑。
    裘让呵呵两声,又咳了几咳,看着满脸的尴尬。
    岑青茗刚被这小子的话气得眉毛倒竖现在却又咧起了嘴,只得抵着头,愈加小心抿着唇。
    裘让看了眼岑青茗又看了看荀玮,板脸道:“今日聊了这许多也够了,荀大人改日有需要再找小人聊吧,今日就先告辞了。”
    荀玮扯唇,做了个请的姿势。
    裘让起身,行了个退礼,打开房门时却转头看向岑青茗,斥道:“你这丫头,竟然还要我来开门?!快到前面带路!”
    岑青茗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快走到他面前,却听荀玮突然出声。
    “裘大人,我这菜还没吃完呢,就让她先留下来给我布菜吧。”
    第95章 撞见
    裘让将春栖阁的门关上, 眼见看不到屋里的人后,才啐了一口。
    什么假正经,别人一离开就要将这侍女留下, 谁知道会做什么勾当。
    也是个道貌岸然的货色。
    裘让骂骂咧咧就下了楼。
    而屋里, 岑青茗背对着荀玮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才一眼都没看她,现在怎么突然又想着叫住她了?!
    所以他发现了, 刚才一直就在看戏?
    还是这人突然兽心大发,想要女子陪他玩乐了?
    岑青茗站在原地乱七八糟想了一通, 却也没听荀玮后续有任何的吩咐。
    荀玮其实压根没看岑青茗。
    他想着刚才裘让说的那些事情, 蹙紧了眉头。
    荀玮刚被派去户部不久, 这是圣上想让他去的地方, 在李元朗将户部关于隆城之米的阴暗勾当揭露以后, 户部侍郎的位置就成了空缺。
    虽是个肥差,但前任户部侍郎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众人更多的也是看他的笑话, 而这地方显然也是藏污纳垢许久, 就裘让这么个户部主事, 从他进户部以来就一直在下他脸子。
    要不是这次邀他来千羽坊, 这人怕是也不会将户部那些事告知于他。
    不过这话里的真真假假,荀玮低头一笑, 谁知道呢。
    荀玮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又回忆起了李元朗曾经在刑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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