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谢景行叹了口气,放空思绪,希望老天爷能再点点他,说不定什么时候灵光一闪,他就能从记忆里不知哪个角落扒拉点有用的出来。
    他现在就只剩下满脑子的唐诗和宋词,要说他一个新闻传播学专业的人,为什么能记住那么多诗词,还得从他大学参加的一场比赛说起。
    谢景行大二时,他所在学校联合十几所顶尖大学,举办了一场诗词大赛,冠军队伍可以分得五十万元奖金,队伍少则一人,多则五人。
    他本想和室友一起组队参加,可那几个家伙不是沉迷于打游戏,就是沉溺于撩妹子,谁也不愿上了大学,还费苦功夫背那些没用的诗词,无论他怎么劝都不参加,他又不愿意放弃那五十万元,要是光靠打工,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挣这么多钱。
    室友们实在不愿,谢景行狠狠心自己一个人上了,辞掉当时的兼职,一头扎进图书馆,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不然也不能在所有空余时间都去打工的情况下,依然以省状元的身份考上了国家最顶尖大学。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一人就是一个队伍,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硬是打败所有队伍,如愿以偿成了冠军,也成功赢下了那五十万元奖金。
    当时造成的轰动,他迄今记忆犹新,几乎是以一敌千,十几所高校,上千的对手,他以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登顶,也荣登十几所高校男神之首的宝座。
    当然,紧随其后,不知多少人接二连三向他告白的事情,也是让他印象深刻的原因之一。
    关键是男女都有,搞得他当时只能满校园里到处找地方躲人,他那个做梦都想脱单的室友,刚开始还满脸酸意,见到他被围追堵截的惨况后,也变得目不忍睹,帮他抵挡了不少狂蜂浪蝶。
    幸亏,大家的热情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不然,谢景行剩下的大学生涯,定不会过得那般平静。
    谢景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智者不入爱河,卷王一路硕博’,虽然这辈子他不想再卷,可暂时也不想踏进爱河里,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为了爱情失去理智的模样。
    “哥哥。”谢景行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叫喊声打断,谁在叫‘哥哥’?反正不可能是在叫自己,谢景君和谢若才两个多月,就是再天才,也不能这个时候就会开口叫人。
    用手肘碰了碰方安成,“叫你呢!”谢景行没有起身,仍然仰躺着看着天空,准备置身事外。
    方安成疑惑地坐起身,谁会叫他‘哥哥’?他是他家最小的,亲戚里也没有能叫他哥哥的人呀,低头看过去,正看见一个钟灵毓秀的小哥儿抬头看着上面,他一时看得呆了,这小哥儿真好看。
    “哥哥。”方安成被这一声叫地回过神来,小哥儿根本没看自己,一直盯着旁边人,知道他是在叫谢景行。
    他赶忙转头推了推谢景行,“快,是在叫你。”
    谢景行满腹疑惑地起身,这周家村除了谢景君和谢若,还有谁能叫自己哥哥?
    垂眼看下去,又对上了那猫一般的眼睛,谢景行一愣,是保安堂里遇见的那个屿哥儿。
    见谢景行终于看见了他,屿哥儿笑得眉眼弯弯,又叫了一声:“谢哥哥。”他听大人们谈话知道的,这个哥哥姓谢。
    谢景行无比诧异,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哥儿怎么会来周家村?不能是觉得花一百二十两银子买奶粉方子吃亏,来找他算账吧,这都过了一个多月,现代购物都只提供七天无理由退货,这得是多迟钝才能过这么久再来找他。
    “你怎么来周家村了?”心里胡乱想着,谢景行却是动作不慢地下了稻草堆,反手几下将身上粘着的稻草屑拍了下去。
    屿哥儿看见他下来,迈着穿着莹白短靴的脚走向他,挨着他不动了。
    回话的是一个续着胡须,看着约莫五十来岁的老伯伯,“谢家小郎君,镇上吴大夫听周家村的村民提起你阿父受了伤,不放心,趁着今日有空来周家村看看。”
    “老伯伯好。”谢景行先向这个不认识的老伯打了招呼,才问:“那你们这是?”
    “吾乃吴大夫的好友,姓祝,你旁边的小哥儿乃是我故人之子,来了宁和镇后便闷闷不乐,这次吴大夫来你们村,我想着顺便带他出来散散心,我听说你们俩曾有过一面之缘,想来屿哥儿见着你,定会开心。”他捋了捋胡须,笑着说:“看屿哥儿这个模样,想来我是猜对了。”
    屿哥儿没有再闷在宅子里,能出门来玩,还见着了觉得亲近的谢哥哥,现在只是站在这儿,没说话也觉着开心,一直笑盈盈地站在谢景行旁边,时不时将好奇的目光看向一边的羊群,又悄悄地收回来。
    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小羊,他看着低头吃草的羊脸,心里觉得它们长得有点奇怪,可想着它们能产出能熬出奶粉的羊奶,就又觉得它们还是可爱的。
    看着屿哥儿,谢景行对他有着一份不知来由的耐心,可能是将他当成了上辈子那只猫的替代品,问:“要过去摸摸吗?”
    屿哥儿抬起头看他一眼,灵动的眼睛里有着丝意动。
    谢景行没在意他没回话,也没顾及他是小哥儿,屿哥儿在他眼里就是个小男孩,牵着屿哥儿的手腕,引着他去到了一只小羊旁边,蹲下身。
    他先摸了摸小羊的头,给屿哥儿打了个样,才示意屿哥儿也伸手去摸。
    屿哥儿犹豫着伸出小手,慢慢将手放在小羊的头上,摸了摸。
    小羊冲他‘咩’了一声,也没挪开,甚至更靠近了他,才继续低头吃草,屿哥儿看看小羊,又看向谢景行,惊喜地说道:“小羊喜欢我。”
    谢景行点点头,笑着说:“对,它喜欢你。”
    屿哥儿得到肯定,笑弯了眼。
    第040章
    谢景行正陪着屿哥儿和小羊玩,那陪着屿哥儿过来的老伯伯也走了过来,“屿哥儿,高兴了吗?”语气里含着诱哄。
    屿哥儿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高兴。”
    谢景行敏锐地觉出了点不对劲,但他不懂这老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插嘴。
    老伯伯也蹲下身,拔了把草,喂到小羊嘴边,很快被吃下去,“既然高兴,是不是就能跟着祝爷爷好好读书了?”
    屿哥儿看向祝老伯,迟疑地点点头,他在京城也是要读书的,阿父、阿娘时不时还会考查他,都夸他学得好。
    到宁和镇后,奶娘让他跟着祝爷爷读书,他是喜欢读书的,可他心情不好,就提不起精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久没有静下心认真读过书了。
    这次祝爷爷专门带着他来找谢哥哥,让他开心,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再辜负祝爷爷的苦心,“祝爷爷,我回去后定会认真读书的。”
    “屿哥儿真乖。”听见屿哥儿的回答,祝爷爷站起身,他上了年纪,蹲久了可不行。
    一手负在身后,面向景色秀丽的山川河流,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两眼谢景行。
    谢景行还蹲着,根本注意不到祝爷爷的动作。
    “既然屿哥儿决定跟着祝爷爷好好读书,那祝爷爷能考考屿哥儿吗?”
    屿哥儿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祝老伯,他可不怕考。
    祝老伯看着面前的羊,沉吟片刻后问:“假若谢小郎君养了三群羊,第一群和第二群加起来一共一百只,第一群和第三群一共一百零二只,第二群和第三群一共一百零六只,屿哥儿,你知道每群羊各有多少只吗?”
    听完问题后,屿哥儿眸中的亮光越来越暗,最后,灵动的眼睛变得呆愣,直瞪瞪看着祝老伯,以前阿父他们考的不是这种问题呀,他们都是让他诵背学过的书籍,难一点的也不过是让他说说其中蕴含的道理,怎么祝爷爷会考他羊有多少只呢?他不会,怎么办?
    屿哥儿本还在摸小羊脑袋的手缓缓收了回来,要是他没答出来,祝爷爷会对他失望吗?
    眨巴眨巴眼睛,屿哥儿求助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心里惊讶,看屿哥儿的模样,顶多八、九岁,大炎朝教育居然这么超前,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能解方程组。
    直到见着屿哥儿可怜巴巴地向他看来,他才弄明白,原来是祝老伯乱来,根本没摸清屿哥儿的底子,想当然地出了道超出屿哥儿解决能力的问题。
    看屿哥儿无所适从的模样,谢景行开始在心里默算,片刻间得出答案,趁着祝老伯暂时没有注意这边,悄悄将答案告诉给了屿哥儿。
    屿哥儿得了他的帮助,惊喜地冲他露出个笑容,才对祝老伯说:“祝爷爷我知道了,第一群有四十八只,第二群有五十二只,第三群有五十四只。”
    祝老伯一直佯装看着远处,实则一直悄悄关注两人的动静。
    祝老伯名为祝世维,曾官至翰林学士,一时不慎牵扯进党争之中,幸得大长公主相助,才能脱身。
    他为人刚正不阿,不结党营私,也不阿谀奉承,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官几十载,落难时却只有寥寥数人为他奔波,不免心灰意冷,不顾大长公主的挽留,执意辞官归隐。
    离了官场后,遍游大好河山,祝世维逐渐忘却在官场遭遇的不快,可他已经五十有六,就算回了朝堂,有太后一杆党羽的压制,也施展不开拳脚,且他也不愿再与官场中人虚与委蛇,遂放弃了重入官场。
    只是不舍浪费自己一身才学,定居在宁和镇之后,因故与吴老大夫结识,两人性情相投,逐渐成为至交,交往中透露出自己想找一关门弟子,却始终寻不到合意之人。
    祝世维前日去找吴老大夫喝酒,不免又提到这件事。
    吴老大夫听他多次提及,忍不住问他,“你想找怎样的弟子?”
    祝世维摩挲着手里的酒杯,离了官场,没有一展心中抱负,他始终耿耿于怀,“我的弟子必定是要明昭却不昏蒙,德才兼备而不迂腐守旧,能八面玲珑、心思剔透,却能保持心中道义。”只有这样的人在做‘好官’的同时,也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他虽没明言,吴老大夫也明了他心中的憾,心里也可惜他空有一腔抱负,却再无施展之地。
    听他对弟子的要求,吴老大夫心里一动。
    自从上次见了谢景行恢复后的模样,又从谢定安那里知晓他的神异之处,吴老大夫就一直惦记着。
    这时他倒是觉得谢景行很符合祝世维的期望,能被神仙看重,定然聪慧;弄出奶粉本是满足自己所需,又抓住时机将方子卖出,解了家里困境,足显机智;同时又能坚守底线,面对别人所求,没有因对面是富贵人家就狮子大开口,而是选择坦诚,老实道出方子简单,让买家出价。
    两边都是他的好友,若是能让一个好友之子成为另一好友的弟子,也是一桩美事。
    吴老大夫当即便向祝世维推荐谢景行,还对他说了谢景行种种不凡之处。
    祝世维心知吴老大夫不会诓骗他,更不会夸大其词,听后也起了心思,“那孩子真有这般神异?”
    “我治疗几年也不见他好转,却在一日间从呆傻变得聪颖,还能知晓别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异事物,不是神仙传授,还能是什么?”吴老大夫虽然自认医术比不上师兄,却是不比其他人差,不可能有什么人在这么短的时间治好谢景行。
    祝世维生了念头,这次吴老大夫来看望谢定安,他协同屿哥儿跟着来了周家村,想看看谢景行是否真如吴老大夫所言。
    一个呆傻之人突然变好,还勉强说得通,可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面对难题,乍然间便能得出答案,决然不寻常。
    祝世维对谢景行和屿哥儿之间的往来洞察秋毫,不露辞色,只又问屿哥儿:“屿哥儿,学过《增广贤文》了吗?”
    屿哥儿听见熟悉的东西,眼睛又亮了起来,“学过了。”这个他不怕考,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增广贤文》一入耳,谢景行便明了,他的某位穿越前辈,看样子是将华夏的启蒙读物也一同带了过来,就是不知科考用的四书、五经,有没有一起过来?
    也不清楚那老祖宗是跟他一样胎穿过来,然后将这些东西默背出来,还是带着这些东西,一起身穿过来的。
    那边祝世维已经又问出了问题,“既已是学过,那‘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后面两句是什么?”
    屿哥儿自信地背诵:“是‘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
    背完后,屿哥儿神情自若地看向祝世维。
    祝世维点点头夸奖道:“不错!”
    屿哥儿得了夸赞,嘴角抿出一丝笑容,又用亮晶晶的目光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懂了他未说出口的希望,便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屿哥儿歪歪头,自己也跟着竖起右手大拇指,伸到面前看了看,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谢景行一怔,原来大炎朝还没有这个手势吗?“这个动作表示你很厉害。”看几人都看向他,谢景行解释道。
    屿哥儿听完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满足之色,又将伸出的拇指对准谢景行,说:“谢哥哥也很厉害。”
    之后又朝向祝世维,“祝爷爷,还要考吗?”
    祝世维点点头,“‘夫业每荒于嬉而必精于勤’后接什么?”
    屿哥儿方才还信心满满,此时却又呆呆地看着祝世维没说话,为什么这句他没记住,可是他明明将《增广贤文》全默过,甚至连释义都记得一字不落。
    谢景行看着屿哥儿越来越茫然无措,祝世维却根本没看他,而是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方安成,他又开始被羊溜着跑,禁不住说:“祝老伯,你是不是考错了,这句话是出自《圣谕广训》,屿哥儿许是还没学过。”
    屿哥儿赶忙说:“我没学过这个。”难怪他没印象,原来根本就不是《增广贤文》里的内容。
    祝世维装作恍然大悟地模样,“是,我一时忘记了。”
    看来是个庸师,以后可别误人子弟才好。
    谢景行垂眼看着身前乖巧可爱的屿哥儿,心生怜惜,跟着这么个老师学习,以后被教坏了可咋整?
    祝世维总算是找到话头,问:“小郎君同哪位夫子学习的?”细瞧着他说:“小郎君看着才十来岁,都已经学习《圣谕广训》了,看来小郎君的师长对你期望甚高啊。”
    谢景行愣怔一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原来小哥儿也需要读《圣谕广训》吗?”他总不能回答是因为他上辈子打工太累,不小心在语文课上睡着了,老师罚他全文背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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