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意忙不迭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生怕对方误会地解释着:“不,紫绛姐姐你别误会, 斋里的别的画册也很多。我想带的不是这个!”
    紫绛:“就要这种的。”
    福意:“啊?”
    紫绛接着提要求,“画得精美些、细致点, 但是别……这么些神神鬼鬼的。”
    她手上的这本不行。狐妖艳鬼的、连双阳一身的都有,那两个本来就不会,别再给这个东西教歪了。
    福意人还发着懵,半天没有出声。
    紫绛拧起了眉头:“没有吗?”
    她蹙着眉想,宫中应当也有这种东西,不过要去找找。
    福意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连连点头,“有!”
    他家殿下说了“食色性也”“风月亦是风雅事”,这些东西虽然确实上不了台面,但是架不住看的人多啊,总没有人跟生意过不去。
    福意涨红了一张脸,小声:“姐姐还有什么别的要求,都可以提,我去找找看。”
    他这么说着,眼神飘忽地想,原来对方喜欢这样的。
    紫绛不知道对面人的思绪,她以一种相当严谨的态度,仔仔细细地把要求提了。
    末了,不太确定地看过去,“能行吗?”
    福意这一回还真的不那么肯定了。
    画册能出来必定有爆点,要么是艳情故事、要么是他人之妻、再要么是神仙妖鬼。真要按紫绛姐姐说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夫妻间事,还没什么生而两阳、大如鸡卵的天赋异禀,就算画出来谁看啊?
    不过这种时候必定是不能否认的,他拍着胸脯保证:“姐姐放心,包在我身上。”
    卢皎月觉得紫绛最近怪怪的。
    说哪里有不对,好像也不是,就是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那种怪异感实在太甚,卢皎月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忍了一段时间,她索性开口问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紫绛反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困惑,谨慎答,“尚服局的夏裳已经制好了,各个太妃宫里都送去了。今年用冰份例也做了安排,前些日子呈过来给殿下过目了……”
    卢皎月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你最近碰到什么事了吗?”
    她这么说着,眼神带着点关切看过来。
    紫绛被看得心下一软。
    从来都是奴婢关心主子如何,哪有殿下这样、反过来问奴婢怎么样的?
    她这么想着,却是带着笑摇头,“奴婢能碰到什么事,都知道奴婢是殿下的人,哪有人为难?便是有什么事,也都是一些小事,哪能和……”殿下的相较。
    紫绛说着说着渐渐止了声。
    真要说殿下的事,她这还真的有一件。
    福意那边的画册还不知道找得怎么样,但皇后这儿确实可以先提一句。
    她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话锋一转,“是奴婢近些日子看了些宫外的画册,觉得很有些趣味,便托了常来芙蕖宫的福意公公去寻些画得精致的来,想着殿下要是得了闲,也能看看。不过这会儿换季,正是宫里忙的时候,殿下顾着正事,奴婢瞧着、却一时不好开口。”
    卢皎月:紫绛这是想给她卖安利?
    她忍不住笑了下,“都是些琐碎事,没什么要紧的。等画册送来了,你同我说就是。”
    紫绛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口中自是应声,“是。”
    这事算是这么敲定了。
    另一边,韩王府。
    多数情况下,对皇室成员而言,亲爹在位总是比兄弟在位来得舒服的,但是梁攸尚却是个例外。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和登基的兄弟关系多好。
    说实话,梁攸尚其实隐隐感觉新帝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敌意,但是想想新帝当皇子时在宫中的经历,他又觉得这有点恶感实在太正常不过。未免落得跟五皇子和大皇子一个下场,他很知情趣地不往对方跟前凑,逍遥地当着自己的闲散王爷。
    梁攸尚看得还是很开的。毕竟新帝就算再怎么厌烦,也不可能反手扣先帝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这个大成皇子的身份随着先帝的去世盖棺定论。
    多年来一直系在脖子上的那根绳终于被解开,梁攸尚总算能好好喘口气儿了。
    就连韩王府的人都觉得自家殿下这几年好伺候了许多,就连性子也平易近人了起来。
    不过这平易近人也有平易近人的坏处,底下人想要悄悄摸摸地干点私事,就很容易被发现。
    梁攸尚最近就感觉自己身边的福意很奇怪,好像突然对斋里的春宫册子有了兴趣。
    倒不是说阉人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念想,但是毕竟少了点东西,欲望比正常男人淡得多。
    不能指望皇子反过来照顾底下人的心态,梁攸尚觉得纳闷,便也直接了当地问了,“你连那东西都没有,看这些有什么用?”
    福意倒没什么被戳了痛脚的难堪,反倒是扭扭捏捏着小声,“总有别的法子么,就如殿下您那本《房中集》……”
    梁攸尚差点被嘴里的一口茶呛死。
    他使劲儿咳了两下,拔高了声音,“你可别乱说话啊!什么叫我那本?句阳先生画的册子,跟我韩王有什么关系?!”
    福意也回神,连忙改口:“对对对对殿下说的是,是殿下的好友句阳先生。”
    他这么说完了,又期期艾艾地小声,“不知道句阳先生什么时候能画出新作……”
    梁攸尚瞥了人一眼,显然对此不大感兴趣,“《房中集》那些东西还不够你用吗?器物无非就是那些类别,若是过了,伤人,那就成了刑具了,一点都没有美感。”
    这么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点嫌恶的神情:有些画册真是不知所谓,简直污了他斋里的地方。
    福意倒没注意梁攸尚后半句话,那句“不够你用吗”已经足够他脸色涨红、眼神飘忽,支吾了大半天才磕磕巴巴,“奴、奴不是那个意思。”
    梁攸尚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明显不太在意。
    但闲着也是闲着,他还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你什么意思?”
    福意支吾着把紫绛的要求说了。
    毕竟是自己心里头惦念的人,他当然没提这是紫绛的话。
    这倒是让梁攸尚忍不住神情怪异地多看了福意好几眼:没看出来,他居然喜欢这个调调的。
    不过看着看着,梁攸尚突然若有所思起来。
    福意说的这东西当然没什么趣味,但是把没什么趣味的东西画得引入入胜,那不是他的本事吗?
    福意话还没说完呢,却见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来。
    福意不明所以,“殿下?”
    梁攸尚:“我去趟静室。”
    ……
    几天后,福意带着新鲜出炉的画册去了宫里。
    这毕竟是私底下的事,福意没去芙蕖宫拜见,两人约在的兰苑。
    紫绛接过画册之后翻看了几页,眉头不自觉的舒展开来,竟是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再看福意,脸上忍不住带上了笑意,“你费心了。”
    当然不可能让人白白耗费这许多力气,紫绛这么说着,就要给酬谢。
    福意连连摆手,急声道:“姐姐不必!我平素就在斋里,只不过找了些画册,就是顺手的事,哪里值得姐姐这般破费?”
    紫绛可不觉得这是顺手。
    她提的那些要求,真要找出来这么一本恰到好处的册子、必定很费一番力气。这种事要是能钱货两讫最好,但要是变成人情么……
    紫绛凝眉思索了会儿,觉得这事毕竟干系重大,要是为此留个人情倒也说的过去。
    因此只是顿了顿,就眉头舒展,开口道:“若是日后公公有什么事,紫绛必定尽力。”
    她还是留了点余地。
    这事是她的人情,和芙蕖宫没什么关系。
    福意虽然在心上人面前脑子不转了点,但到底也是宫里混过的,对这种话一听就听出意思来了,当即又有些心急,忙道:“姐姐不必这么见外,要是真的觉得这画册合心意、想要谢,不如……把戴着的步摇送给我。”
    这是一急之下,竟是口不择言了。
    紫绛:?
    她困惑地看过去。
    福意被这么一看,整张脸都憋红了。
    但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法收回,他干脆磕巴着,“姐、姐姐觉得呢?”
    紫绛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她上下打量了对面,忍不住笑了声。
    福意被这笑声激得身上一个激灵,却听见对方缓道:“恐怕不行。”
    他一愣,只觉得自己冲在头上的血极速往下流,因为大脑缺血的太突然,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但是不等福意做什么回应,就又听见对面接着,“这是皇后殿下赐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你要是真的想要……这个如何?”
    紫绛这么说着,从腕间褪下一个翡翠镯子。
    瞧着对面那呆呆愣愣、像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紫绛越发憋不住笑,她故意打趣道:“这镯子颜色倒好,终究是水头不太足,想来是入不了福意公公的眼了。”
    福意总算反应过来,忙开口,“入得!入得!!”
    说着,两手捧着去接。
    紫绛看得可乐,忍不住又逗了人几句,但到底惦记着回宫复命的事,也便没再溜着人逗趣儿,稍微调笑了几句,就收敛了神情道:“福意公公的心意我知晓了,只是这宫里宫外的、终究是不方便。”
    这算是婉拒了。
    宫里找对食的不稀罕,但终究不是多长久的关系。况且福意一个韩王府的宦官,入宫一趟都是难得,难不成让她放下皇后身边大宫女的身份,去韩王府吗?她还没傻到那样。
    ……
    福意被拒得有点蔫,但到底还是不死心坚持辩白了几句,想说自己可以时时进宫来。
    但是紫绛对此却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几次之后,福意终究还是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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