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药前他心里很清楚,做出这种事情晏桦会生气。
    可是他更清楚,但凡晏桦和他有了实质性的纠缠,晏桦就不会和别人开始新的感情。
    晏桦对待感情向来负责,家里还有个纠缠不清的弟弟,晏桦不会让其他人再踏入这个家了。
    但是江野却始终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晏桦会生气到什么程度。
    万一晏桦生气到不认他了,把他赶出去呢?
    比上次还要生气怎么办?
    可是晏桦爱他啊。
    晏桦亲口说的。
    江野像是一个走到绝路的赌徒,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只有晏桦的爱。
    而这仅存的筹码也可以随时被晏桦收走。
    万幸最后晏桦没有让他输。
    不是他赌赢了,是晏桦没有让他输。
    只有在晏桦面前,江野可以卸掉所有的伪装,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所有阴暗面。
    晏桦深知他的不完美和缺点,并且全部坦然接受了。
    甚至在一起后,他偶尔还会使性子胡乱吃醋,讨厌十九和十七没事往家里跑,还会挑刺晏桦和宗远出去应酬喝酒很晚才回家。晏桦也不会嫌弃他胡闹,只是耐心和他解释,包容他的所有任性,直到他安心为止。
    晏桦怎么那么好呢?为什么他可以遇见晏桦呢?
    和晏桦在一起的每一瞬间都让江野无比幸福快乐,可是每次视线扫过晏桦掌心的伤疤,都会提醒他,还有一群人伤害了晏桦,还高枕无忧地生活了很多年。
    裴青鹰前些年因为挪用裴家公款被裴家其他人送进去了,裴家被吕家宁家打压得厉害,如今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江野所做的这些并没有打算瞒着晏桦,可是却也没有刻意提及。
    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不过是赤脚踩在刀尖上,直至鲜血淋漓,方可无坚不摧。
    江野不愿意让晏桦再次承受反复的痛苦。
    他只要晏桦平安健康快乐无忧。
    裴青鹰入狱第三年,江野去见过他一次。
    晏桦那年二十九岁,绑架案的事情已经整整过去十四年了。
    法定最高刑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诉期是十五年。
    小小的会见室内,裴青鹰显然没想到来看他的人会是江野。
    长时间的狱内生活让裴青鹰目光呆滞,神情憔悴,在看见江野的一瞬,裴青鹰甚至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沉默半响后,裴青鹰主动开口问:“怎么是你?”
    江野往后依靠在椅背上,眼睫半抬,在裴青鹰又问了一遍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你还想谁来看你呢?”
    裴青鹰没有说话。
    江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爸?”
    “别说来看你了,动都动不了。”
    裴青鹰眉间深拧,发问:“我爸他怎么了?”
    江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还是你妈?”
    “你妈是不是也很久没来看你了?”
    听到他妈,裴青鹰情绪变得激动,“我妈怎么了?”
    江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裴青鹰无能狂怒,直到一旁的狱警提醒裴青鹰注意情绪。
    裴青鹰再次冷静下来后,又问了一遍,“我妈怎么了?”
    “你说话啊,江野!”
    江野只是沉默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并没有理会裴青鹰的问题。
    “你结婚了?”裴青鹰注意到了江野的动作。
    江野还是没理裴青鹰。
    “晏桦呢?”
    “你跟谁结婚了?晏桦结婚了吗?”
    “我妈到底怎么了?”
    裴青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可是江野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坐在对面,沉默不言,对于裴青鹰的连环追问置若罔闻。
    寂静的会见室内只有裴青鹰不断追问,接连失控的声音。
    江野视线时不时冷漠地扫过裴青鹰,但太多时候他只是垂眼看手中的戒指,眼底是看待裴青鹰时截然相反的温柔。
    直到探监时间快要结束了,江野才起身,带着律师往外走。
    裴青鹰已经快被江野的沉默逼疯了,他有太多问题想问江野了,可是江野什么都不说,仿佛来一趟只是为了嘲笑他的落魄,讥讽他的无知。
    “江野,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江野停住脚步,微微回头,如深潭般的眼神注视了裴青鹰几秒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裴青鹰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江野冷暴力。
    他再次深刻认识到一个事实,江野确实是晏桦亲手带大的,就连沉默折磨都如出一辙的相似。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枚婚戒,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在裴青鹰反复推测担忧了一个月后,江野再次去看了他一次。
    裴青鹰这次还没等江野开口已经主动说话了,“你想要什么直说,但是你得告诉我两个事情。”
    江野乌黑的眼眸轻抬,等着裴青鹰继续说话。
    “我爸妈情况怎么样?”
    裴青鹰问出这个问题后,江野还是没有说话。
    裴青鹰视线紧紧盯着江野左手那枚戒指,许久后开口:“你和晏桦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的问题说完了,你该说你的条件了。”裴青鹰提醒道。
    江野将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沿,这样可以让裴青鹰清楚地看见那枚银色的婚戒。
    戒指样式并不复杂,是找设计师定制的,江野换了好多种方案,晏桦倒没有太多要求,只负责在江野给出的方案中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
    不过这些细节,江野不会透露给裴青鹰。
    裴青鹰目光停在那枚戒指上收回眼又提醒了一遍,“江野,你该说你的条件了。”
    “起诉王赫绑架。”江野终于在来了会见室后五分钟说出第一句话。
    王赫这个名字,裴青鹰不会忘记。
    当年绑架了他和晏桦的人。
    裴青鹰犹豫了,江野注意到了裴青鹰的迟疑,悠悠道:“你爸又冒出来一个儿子,比你小五岁,你爸前几个月中风动不了,现在裴家他说了算。听说当年他妈没钱治病,找你爸,你妈在暴雨天把他妈妈赶走了,结果他妈妈在医院重病去世了,当时他才十六岁,你猜他恨不恨你们?”
    “哦对了,你妈为了捞你出来,找了不少人,欠了不少债。最近身体不好,据说要动个什么手术,几万块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
    “啧。”
    眼看裴青鹰脸色越来越差,江野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裴青鹰要求道:“给我妈手术费,我可以起诉王赫,包括任何王家当年如何行贿的事情我都可以说。”
    江野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嘴角的笑意更盛,“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呢?”
    “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裴大公子吧?”想到这里江野眼底一沉,“你当然可以不同意,但是下次律师带来的消息你应该就不想听了。”
    裴青鹰确实现在没有和江野谈判的资格。
    对于江野而言,裴青鹰仅存的一点价值,就是指认王赫,说出绑架案的事实。
    裴青鹰也心知肚明这一点。就算江野不说,他也清楚,现在坐在他对面衣冠楚楚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年十八岁的高中生了。
    裴青鹰转头望向白色的墙壁,又问了一个问题。
    “晏桦最近怎么样?”
    江野没理他,他把晏桦的沉默学得很好。
    那枚婚戒在狭窄昏暗的会见室里显得格外亮眼。
    裴青鹰阖了阖眼,拿出自己最后的底牌:“给我妈手术费,我有一个账本,应该够得上和你谈条件的资格。”
    “地址。”
    “晏桦最近怎么样?”
    江野惜字如金道:“很好。”
    裴青鹰长长叹息一声,“那就好。”
    “你想我怎么做都行,先带我妈做手术,等我妈来看我后,我会把地址给你。”
    “知道。”
    江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剩下就是律师和裴青鹰的交涉了。
    其实在决定起诉王赫绑架案前,江野主动和晏桦提及了此事。
    他不想去碰触晏桦过去的伤疤,起诉录口供会反复地提及中考那天的事情,江野光是想一次都觉得折磨,所以如果晏桦不愿意去回忆十五岁的痛苦记忆,那他可以换一种其他方式报复这些人。
    只是他不想瞒着晏桦自己做的事情,他们俩的未来要一起决定。
    晏桦听了他说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以一种平稳且坚定的语气说道:“小野,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虽然会逃避很多事情,可是我也清楚很多事情都需要直视面对。我一直逃避绑架案,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我不去回忆,避免痛苦。”
    “但是如今我们有了解决办法,再次去回忆这些事情则是带着希望和胜利。”
    “你不用为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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