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蹦起来,便向灭劫扑去。
    白衣女子本要阻挡,身形微动,却见灭劫冷冷一眼望来,只觉心跳一停,浑身皮肤都紧皱起来,刷的一下,便似一条大蛇般退后两丈。
    她这一退,周茳蓠已然扑在灭劫怀中,笑了两声,忽然哭道:“师父,你老人家不在,这个妖女闯入本派捉了弟子,师父,你快帮我报仇。”
    灭劫屈起食指,在她光洁额头轻轻丁了个栗子,低喝道:“几年不见,见面便说我老,为师如今很老了么?”
    周茳蓠哎哟一声苦起脸来,仰着头细细望她,讶然道:“咦,师父吖,你一走好几年,怎么竟似比走之前还要年轻了呢?我瞧您、您比苏师姐,似乎还要年轻些呢。”
    灭劫微微一笑,眼神中流过一模得意,随即板起脸,看向白衣女子:“你认识我家孤鸿?”
    那白衣女子如临大敌望着灭劫,低声道:“你便是峨眉掌门,灭劫前辈?”
    灭劫冷声道:“现在知道叫前辈了?你上我峨眉派捉我弟子,似乎没将我峨眉放在眼里。”
    那白衣女子见她神色俱厉,心中愈发震动,苦笑道:“我苦练十年武艺,本道便是武林中各派前辈,也自不弱谁人,不料前辈武艺,竟到了这般境界!”
    灭劫眉头一皱,心道我还不曾动手,这小妖女便这般畏惧,她这份灵觉敏锐,若是武艺稍差也不能具备,却不知哪家培养出这般天骄弟子……
    脑中转了一转,猛然想起当初雪蜈在峨眉做客时,和她打过的小报告,眉毛陡然一立:“你是五仙教的白蛇!”
    那白衣女子一惊,下意识点了点头:“前辈好厉害的眼力。”
    灭劫摇头道:“不是贫尼眼力厉害,是听你教中的小姑娘们说,她们有个师姐白蛇,十年前便看上了我家孤鸿,闭关苦练武艺,准备横扫我峨眉派,捉了我弟子去成亲。你方才一退,显然带着象形拳法的痕迹,再加上你这容颜、年纪,贫尼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叶孤鸿立在门口,心中恍然:我道如何有些眼熟的模样,原来是她!
    终于想起这女子正是十年前江上相逢,差点捉走自己的白蛇!
    白蛇在周茳蓠面前摆出一副烟视媚行的姿态,口口声声自称嫂子,如今遇上灭劫,却是满面绯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脸红了半晌,才把银牙一咬,仰起脸道:“没错!叶孤鸿天生圣体,乃是我教女子注定的夫婿,小女子、小女子此番上峨眉,正是为了向师太求亲。”
    灭劫冷笑三声,摇头道:“我不同意。”
    第276章 师徒同心,灭劫遭劫
    灭劫这一声“我不同意”,真正是斩钉截铁,那语气之硬,便似在白蛇心口上,硬邦邦敲下四颗钉子!
    白蛇微微一愕,随即恼起来:“你、你凭什么便不同意!”
    灭劫淡淡道:“贫尼一手养大的徒儿,说不同意,便不同意,凭什么不凭什么,还要同你这小妖女交待么。”
    白蛇大怒,眼珠转了转,却道:“哼,明教攻打你们峨眉,我们五仙教拒绝了明教结盟,我师妹还帮你们打架,对你们大有恩德,你堂堂一代宗师,莫非竟知恩不报?”
    灭劫不屑道:“五仙教若和明教结盟,如今早已在江湖除名!再者,你只说伱有师妹来帮峨眉,怎不提还有师叔、师妹去帮明教?哼,两头下注,贫尼承你甚么人情?”
    白蛇素来伶牙俐齿,往日在五仙教,唯她最会作威作福,雪蜈等人向来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不料如今竟舌战灭劫不过,一时间暴跳如雷,叫道:“你不过仗着武艺高过我!哼,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本姑娘跟你一般老时,定要打得你讨饶。”
    灭劫双眉一竖,森然道:“小妖女,你若这般说,怕是没机会像我一样老了。”
    白蛇一个激灵,惊讶道:“啊呀,你莫非还要杀我不成?”
    灭劫道:“我峨嵋乃是名门正派,杀人必师出有名,你不曾伤我弟子,倒也罪不至死,不过你捉我徒儿,冒犯在先,贫尼捉你回山,关押十年再放人,也算一报还一报。”
    白蛇骇然道:“十年?十年之后,叶孤鸿孩儿都会打酒了!啊呀,我知道了,你这老尼姑,你不肯让徒弟娶我,其实大有私心!”
    灭劫听得此言,只觉血不由都往脸上涌去,所幸她如今功夫高明,连忙运起心法镇住,好悬不曾红了脸。
    这才淡淡道:“贫尼、贫尼能有什么私心?”
    白蛇指着周茳蓠道:“你休想瞒我,你心里想让叶孤鸿娶这个臭丫头,对不对?”
    她眼力不凡,自是看得出周茳蓠天赋极高,认定了灭劫必然偏爱。
    “茳蓠?”灭劫不知如何,暗自松一口气,理直气壮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白蛇狐疑地眨眨眼,她却看得出灭劫此言,心口如一,不由胡乱揣测道:“难道你要把叶孤鸿配给别个徒弟?可是你其他弟子,也没有能配得上叶孤鸿的啊!”
    灭劫冷笑道:“我峨嵋弟子,皆是菁英,又有甚么配不起了?”
    白蛇摇头道:“你峨嵋弟子,废的要命,吃我调虎离山计,一个比一个没脑子,只有一个厉害老头,还怕蛇怕的要死,哼,本姑娘孤身一人便从你峨眉山上掠下人来,你还吹什么大气?”
    灭劫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满山弟子被一个妖女耍的团团转,饶是她生性护短,此刻也辩无可辩。
    遂恼羞成怒:“妖女,贫尼抓你回去,关上二十年!”
    正要动手,便听屋外一人叫道:“白蛇快走,这尼姑对咱们五仙教不敬,看师父替你出气!”
    声音温柔妩媚,偏又飘飘荡荡,听不出方位远近。
    灭劫一惊,心道:“这女子好高的内力!”
    白蛇却是大喜,跳脚道:“师父!我就知道你老人家放心不下,会暗中保护徒儿!”
    那声音轻笑道:“废话!不然那周老头当真被你两条蛇儿便吓唬住?”
    当初灭劫听雪蜈说过五仙教的人物,晓得这一代五仙使者最出色的白蛇,师父正是教主龙空空,当下怒道:“好啊,原来是五仙教主到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今日贫尼便让你知道峨眉的厉害!”
    她说了要捉白蛇,生恐白蛇逃了没面子,当下飞身而起,却听喀拉拉一阵响,屋顶四分五裂,七八条三角头的毒蛇箭矢般蹿向灭劫。
    灭劫清风、白虹二剑都毁在尸魔之手,如今腰间所佩,乃是泰山派的佩剑。
    泰山派弟子,多是山东河北的大汉,传承剑法厚重沉稳,因此所使剑器亦有不同,较一般长剑为短,剑身却阔了一倍。
    只是灭劫武艺登峰造极,任凭何等规格的剑器,入手都能施展妙用,出手一招“白象六牙”,正是峨眉金顶九式中绝妙招数,但见六道剑光闪过,七八条毒蛇齐齐断头。
    她这一剑使得奥妙非常,可是白蛇功夫也着实出众,得了毒蛇将她一阻,早已后跃撞开窗户,飞身向远处逃走。
    灭劫喝道:“哪里去!”
    一跃蹿出窗户,追出几步,便听那柔媚女声嬉笑道:“啊哟,你只顾追我徒弟,自己徒弟不要了么?那我们换一换好了,你捉我徒弟去关押二十年吧,算那妮子自己无缘,你的俊俏徒弟,本座自行笑纳。”
    灭劫一个急刹,大怒道:“无耻妖妇,有胆便来同我决一死战!”
    回头正要奔回,便见一朵彩云翩翩而起,却是一个身姿曼妙无比的女子,看她手中所提,正是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叶孤鸿。
    灭劫大叫一声,飞奔回去,却见周茳蓠惊呼道:“师父,师兄被恶人捉走了。”
    而张去病摔倒在地,正自哎唷哎唷叫唤,显然是奋勇救师,却不是人家一招之敌。
    灭劫也不理徒儿、徒孙,飞身跳上屋顶,便向彩云追去,不料那女子身法极为高明,提着叶孤鸿高纵远跃,速度丝毫不慢。
    本来若只如此,灭劫也不在乎,只是灭劫一路追来,瓦片下不断蹿出长长短短的毒蛇,虽然奈何不得灭劫,却让她始终提不起速度,眼睁睁望着敌人渐渐拉开距离。
    灭劫怒道:“不信你身上毒蛇无尽,今日贫尼追你到天边!”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周茳蓠尖叫一声,灭劫回头一看,却是白蛇不知何时归返,提了周茳蓠,就向反方向飞速逃走。
    这一下真正是进退两难,凭借灭劫的智慧,只能呆呆在原地发呆,想了半天才得出主意:是了,我还是该先救孤鸿,他为人聪明,又去过五仙教总舵,先救了他,才好去救茳蓠。况且茳蓠落在五仙教手中当无大碍,孤鸿却又不同,那些妖女一个个鲜廉寡耻……
    主意打定,正要发足去追,却见那红衣女子和白蛇,早已无影无踪,灭劫一时间张口结舌,愣了片刻,忍气吞声回去,看着张去病慢慢站起。
    灭劫行走江湖,遇见诸般事情,多是叶孤鸿做主,此刻叶孤鸿被人捉走,她便觉身体里空荡荡的,仿佛主心骨没了,一时间彷徨失措,又想起自己若不点叶孤鸿穴道,凭他武艺,谁能一招捉了去?
    想到后悔处,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来。
    张去病见师祖气得哭了,心惊肉跳,咽了口唾沫,壮起胆量献计:“师祖,徒孙方才听那两个妖女说话,言语中和本派倒还有些香火情,当不至加害师父、师叔。”
    灭劫眼前一亮,擦去眼泪,连忙问道:“然后呢?”
    张去病道:“然后我们双拳难敌四手,应该立刻回归本派,调动大批人马,去那甚么五仙教讨人!”
    灭劫皱眉道:“你出的计谋,远不如你师父,你怎么不想我们来去迢迢,等赶到时,你师父或许已经被逼迫成亲,那时木已成舟,难道我做师父的,竟要打死徒弟的媳妇么?”
    张去病连忙道:“师祖,我想那妖女捉了小师叔,本派师伯师叔纵然一时中计,后来必然反应过来,岂有坐视不理的?若徒孙猜的不错,本派追兵必然已在路上,我们不必回归本派,路上便能遇见。”
    灭劫听了,眼珠转了转,喜道:“你这番话倒是不错!本派弟子亲密无间,万无不问之理!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你去城门外等着,待你师叔师伯们一到,让他们来五仙岭同我会合!”
    说罢将身一纵,已是鸿飞冥冥,不知踪迹。
    张去病万料不到她说走就走,一时目瞪口呆,没奈何,马上包袱里摸出几个铜钱,去客栈中要买些干粮,便去城门外等待峨眉援兵。
    谁知那客栈老板却是个奸猾的,先前灭劫等人大打出手,吓得他两股战战,如今见人都走了,就剩下张去病一个小孩,他却来了劲,扯住张去病让他赔屋顶。
    张去病秉性良善忠厚,本来依他性子,赔便赔了,只是忽然想起叶孤鸿曾教诲他说:“徒儿,你是难得的厚道性情,这本是好事,只是你要知道,世间之人,肯讲道理的少,欺软怕硬的却多,你的厚道善良,别人说不定以为软弱可欺,反而要死死逼你,因此有时候你不妨横一点,能少多少祸事。”
    想起这话,张去病膀子一翻,挣脱那店家的手,大声道:“你的屋顶,又不是小爷我打破的,轮得到我赔你钱么?哼,你若好好说话,小爷瞧你小本买卖不易,说不定留些钱让你修缮屋顶,你若当小爷是冤大头,你且看着!”
    说罢砰的一掌,把店中一张八仙桌排成两半。
    店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大呼小叫,瑟瑟缩缩,露出一副可怜姿态。
    张去病察觉到手掌渐渐肿起,针扎般疼痛,一边强行忍着,一边又去包裹中摸出一锭小银子道:“我们峨眉派乃是名门正派,不被人欺,也不欺人,你既不吵不闹,这银子拿去修屋顶,只是你要明白,这是小爷赏你的,却不是欠你的。”
    说罢抛出银子,那店家双手接了,满面欢喜,连连道谢,又跑前跑后,替他拿油纸报了许多面饼、牛肉,却不肯再收钱。
    张去病觉得自己此事办得不错,大合师父教诲,心中得意,接了纸包,牵马走去西门外,寻个树桩坐了,一边慢慢啃着肉和饼,一边望眼欲穿等人来。
    此时夜色已深,张去病小小身影,独自坐在县城西门之外,笼罩在无尽黑暗中,说不出的寂寥孤独。
    而县城东面,灭劫师太行走如飞,却是已然想好:五仙教毒术厉害,弟子们大举前往,死伤必重,不如自己一人一剑,径直将他全教挑了,方是上策。
    至于让张去病等待大队云云,不过是将计就计,她也深信峨眉派必然有人来追,届时自然不怕没人照料张去病。
    与此同时,灭劫东面十余里处,一匹在西南罕见的健马,正驮着两人飞奔。
    其中坐着之人,身披五彩轻纱,周身妙处若隐若现,面上亦遮着轻纱,只有一双妙目,如星似月,正是五仙教主龙空空。
    马鞍前横着一人,自非别个,而是倒了大霉的叶孤鸿。
    龙空空一边控马,一边咯咯轻笑:“叶少侠,本座怎么也难想明白,灭劫为何要点了你的穴位?这会儿只怕要活活怄死,哈哈哈哈。”
    叶孤鸿懒洋洋道:“我师父要锻炼我随时随地能应对袭击,这是我们名门正派的锻炼之法,今日免费说给你听。”
    龙空空笑道:“叶少侠,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这种傻话你去糊弄小姑娘们罢了,你当本座会上当么?我瞧呀,是你迟迟不出手去救师妹,你家师父疑心你看上了小白蛇,故而吃醋。”
    叶孤鸿一惊,板下脸道:“胡说!那是我师父,吃什么醋。”
    龙空空将手摸他脸蛋道:“师父爱上徒弟,又有什么罕见?莫说你们孤男寡女,便是男师父爱上男徒弟,女师父爱上女徒弟,也没什么好稀奇,人活一世,第一便是吃饭睡觉,第二便是情情爱爱,本座不是那般没眼界心胸的俗人,你只管放心告诉我便是。”
    叶孤鸿喝道:“胡说八道。”
    龙空空嘻嘻笑道:“你当我不知么?你师父和明教仇深似海,便是因萧飞扬怄死了她师兄,嘻嘻,她师兄叫孤鸿子,你偏偏也叫孤鸿,江湖上都传你是孤鸿转世,灭劫心中难道没这想头?她只要有这般念想,便难拿你当寻常徒弟看待,爱上你自不稀奇。本座好奇的是,你爱不爱师父呢?”
    这女人一身妖气,满口都是禁忌话题,说得叶孤鸿心惊肉跳,眼珠一转,转守为攻道:“教主说笑了,我本来是个懵懂少年,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一直到数年前在五仙岭,看见教主仙姿,这才晓得,世间竟有这般可爱之人。教主若问我爱不爱,呵呵,小弟我心中只爱教主。”
    龙空空哈哈大笑,捏着叶孤鸿脸道:“你和我耍把戏么?你吃准了白蛇儿看上了你,要令我师徒反目?你可想瞎了心啦,我家白蛇儿,难道敢跟我争抢?你要玩火,当心自焚,这会儿月色正好,小心本教主当真吃了你。”
    说话之间,那手已自叶孤鸿脸蛋一直滑倒衣服里,轻拢慢捻抹复挑,叶孤鸿不由大惊失色,告饶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教主高抬贵手。”
    龙空空笑嘻嘻的,呢喃道:“你自会高抬,还要我抬什么?”
    话音方落,便听斜后方马蹄响起,有人大声道:“前面骑马的,是师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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