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茳蓠被叶孤鸿抱在胸前,只觉他周身滚烫,便似个碳炉子一般,忍不住大哭道:“你们肯定弄错了,我师兄不是甚么圣体,他吸了那蛇喷出烟雾便这般重伤,若是被咬,定然死了。”
    龙空空笑道:“你这小妮子懂得甚么,本教这双小金龙,牙上固是剧毒,所喷醉仙金雾却不是甚么毒物,而是世上最厉害的春……”
    看着鼻涕眼泪满眼的周茳蓠一脸懵懂,龙空空话语一顿,改口道:“迷药!这醉仙金雾毫无毒性,任他百毒不侵之体也要中招,嘻嘻,叶孤鸿,你这次便不想做本教的女婿,怕也身难自主了。”
    叶孤鸿深吸一口气,拼命运转起体内九阳玄功,归束紊乱内力,也多亏龙空空无意真个伤他,只是笑吟吟看着,片刻之后,叶孤鸿脑子稍稍清明,体内燥热却是更甚。
    他见龙空空满脸得色,不由恼恨,暗忖道:这些五仙教的妞儿一个比一个水灵,其实真个要我娶也不吃亏,只是我自入此世,若非师父,早死于鞑子手中,她们对我师门不敬,老子又岂肯让她如意?
    又想道:“姓龙的说这蛇雾乃是烈性春药,只怕不假,可是我身怀欲三摩地瑜伽神足通本事,金蝉蛊之剧毒都能化为内力,炼化区区春药何难?”
    扭头向岭上看了一眼,想起上次来时便想过一个问题:若此岭只能以吊篮上下,这般多建筑,需要多少材料,难道是慢慢运上来?因此此岭必然还有鲜为人知的路径或暗道,上一次五仙教弃明教择峨眉,省了自己觅路遁逃,不想竟要今天补上。
    想到这里,心念立定,冲着龙空空露齿一笑:“教主好算计,叶某甘拜下风,不过……”
    话音未落,一招“天外流星”,手中蛇骨剑力掷而出。
    这一剑力道十足,龙空空欲提蛇杖招架已然不及,连忙跳开闪避,叶孤鸿趁机跃出,纵身复向来路飞掠,手中暗地扣好的天蚕线一引,蛇骨剑一声厉啸,化为一道紫光,向前方白蛇、灵蟾等人横扫而去。
    灵蟾众人深知本教金龙的厉害,见叶孤鸿中招,都已放松了戒备,不料叶孤鸿内力颇有独到之处,体内燥热虽甚,心神至今不迷,这一下暴起出手,众人都是猝不及防,各自惊呼闪避。
    雪蜈、玉蟾躲闪之余,更是委屈叫道:“叶大哥,如何连我们也打?”
    叶孤鸿此刻把内力运转到极处,也不及理会二女,一阵风般掠过,纵身上了台阶。龙空空怒道:“一起追!煮熟的鸭子,还能给他飞了!”
    众人发足追出,叶孤鸿早已上了五仙岭,不假思索便向房舍中奔去,迎面忽然撞上一个花蜈和低着头的妇人并肩而来,叶孤鸿正要出手,便听那妇人惊呼道:“恩公!”
    叶孤鸿听得声音耳熟,便见那妇人抬起面孔,露出一张本该清秀、却满是疤痕的面孔。
    叶孤鸿惊呼道:“金蛛?”
    原来这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兰蛛之母,野天罡的前儿媳。
    金蛛一点头,还未说话,叶孤鸿便急声道:“哪里能够下山?”
    金蛛被花蜈喊来,说准备布五仙阵,急切之间还未仔细交待,倒不知要对付的便是叶孤鸿,但她也不是傻子,见叶孤鸿满面通红,神情惶急,立刻便猜出几分始末。
    可是当初在江南,她女儿杀了野云飞的小老婆,若不是叶孤鸿仗义出手,她们母女多半难逃性命,这一份恩德,金蛛始终牢记心间。
    因此不待花蜈开口,金蛛将心一横,抢先将手一指:“那边万毒窟,有道路可通岭下,只是毒物众多,极为凶险。”
    叶孤鸿大喜,点头道:“多谢前辈!”
    花蜈怒道:“哪里走!”三阴蜈蚣爪使出,抓向叶孤鸿手臂。
    然而五仙教诸般武艺,叶孤鸿最熟的几门,便有这三阴爪在内,右臂一横挡住,随即画圆推出,他此刻体内内力已转到极处,这一招亢龙有悔出手,威力格外浩大。
    花蜈也是识货的,尖叫一声,远远跃开,眼睁睁望着叶孤鸿自身前冲过。
    这时龙空空等人也上了台阶奔来,花蜈跺脚道:“金蛛,你坏了教主大事,岂不是自寻苦吃。”
    金蛛满布斑痕的面上,一派淡然神情,轻声道:“吃苦就吃苦吧,生而为人,有恩岂能不报?”
    话音方落,龙空空等人已至近前,喝道:“叶小子呢?”
    花蜈抢先道:“我两人被他一招击退,他奔着万毒窟方向去了!”
    白蛇急道:“哎呀,他命怎么这么好?万毒窟有下岭道路,他又不怕其中毒物……”
    龙空空亦是一脸惶急,摇头道:“醉仙金雾不是这般简单的!他若真逃了也就罢了,我只怕他守不住心神,平白坏了他小师妹的性命,那时本教和峨眉却成了死敌!不行,都随我去追,绝不能害死那小姑娘。”
    一行人听得心中一震,正要去追,忽然嗖的一支响箭飞至半空,噼啪一声,炸开半天烟火。
    这一支响箭乃是五仙教在遇到极强敌人无法阻挡,甚至来不及上山报信时才会发出,龙空空先是一惊,随即大怒道:“强敌闯山!是哪个王八蛋这时候来寻我五仙教麻烦?花蜈、灵蟾、金蛛,你们和三位护法下山迎敌,兰蛛自己回房中,白蛇三人,随我去追叶孤鸿!”
    第281章 灭劫闯山,故旧重逢
    却说当日灭劫于荣德县中,遭龙空空、白蛇师徒戏弄,连丢了两个徒弟,心中一口怒气,真个难消难泄,因此数日以来,几乎不分昼夜赶路。
    然而黔南一带,万山起伏,溪壑无穷,灭劫追至山中,几次迷途,暴躁性子发作,索性遇山翻山,遇水涉水,仗着轻功内力,于崇山峻岭中趟出一条直路,竟是和龙空空等人前后脚赶到。
    叶孤鸿同五仙教有些旧交,虽遭擒获,却知事出有因,心念昔日情谊,轻易不肯伤人,灭劫却没这些讲究,五仙门人闯她门派、劫她弟子,往日那点交情,此刻早抛脑后。
    因此到得五仙岭下,也不招呼,径直便往上闯,五仙教教众在苗疆素来横行,脾气早养得跋扈了,见一个美貌尼姑不分青红皂白径直闯山,谁能忍得?都呼啸着打将上来。
    只是这些教众如何是灭劫对手?不过三拳两脚,打得躺倒一地,这还是灭劫见对方太弱,自重身份,不曾轻下杀手,不然五仙岭下,怕要血流成河。
    五仙岭上岭道路,乃是先自南侧凿石插板,恍若阶梯,绕着山岭而上,高及五六十丈处,却有一个数亩方圆的平台,自此坐上竹篓,以粗索吊行百丈,上得一个十余亩的宽阔平台,再拾阶数百级,才是五仙岭之巅,也是五仙教总舵所在。
    灭迹一路打上绕岭阶梯,第一层平台上,把守的两位舵主同时被惊动起来。
    当初叶孤鸿赴五仙教,五仙教主借刀杀人,笑看五位有不臣之心的舵主同他为难,其中有名黑风、凶神者,败而未死,被五仙教主降为香主,喂以慢药,要他杀敌立功,方能复职。
    这二人武功也自不凡,数年以来,积功已满,龙空空言而有信,果然令他二人复为舵主,只是不肯再加重用,只让他二人在岭下平台上守把。
    此刻二人见灭劫气势汹汹杀上来,也懒得过问来历,各提兵刃杀出。
    黑风舵主抢在前面,手持两口虎叉,自那绕岭阶梯直冲下去,凶神持一对铁臂尖爪,紧随在后。
    片刻之间,两下相逢,黑风厉喝一声,手中虎叉上砸下刺,招数极为凶横。
    灭劫仗剑在手,也不躲闪,手起一剑,后发先至,自黑风双叉之间抢入,哧的没入黑风咽喉。
    黑风身形一僵,双叉停在半途。
    灭劫拔出剑来,黑风发出“呃呃”之声,身子一歪,坠下岭去。
    凶神见黑风一招便即败亡,哪敢再战?低呼一声,扭身便跑。
    灭劫左足一点,身形如风,直掠过五六级木阶,凶神听得背后剑气锐啸,只得回身,横臂将来剑架住。
    他所示兵刃颇是独特,却似两只铁手一般,左右小臂皆被精铁包裹,手上伸出一尺半长铁爪,近身搏击极为厉害。
    此刻也见逃不掉,索性回身拼命,左臂一拧,铁爪死死扭住了剑身,右爪呼的猛捣灭劫心窝。
    灭劫内力一涌,单臂将铁剑横拖,凶神左臂不由自主,拉出来挡住他自家右爪,大惊之余忙要变招,便见灭劫身形一矮,鬼魅般抢入身前,一招四象掌中的“朱雀惊鸣”,左臂画圆击出,重重拍在凶神小腹上。
    要知灭劫为何一直自诩四象掌法为“天下绝学”?
    盖因其精妙处不止步法,劲力变幻更是高明莫测。
    四象者,少阳、太阳、少阴、太阴也,然后太阴生少阳、太阳生少阴,生生不息,循环不休。
    又各自对应生、长、老、死,以及木、火、金、水,乃至东、南、西、北,及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象。
    似灭劫这一掌,向正南发出,势如朱雀之轻灵,劲如离火之炽烈,掌力纯系太阳之力,阳刚力道透入凶神体内,一时肚肠也不知震断了几根。
    但听凶神惨叫一声,倒飞而出,未及落地已然气绝。
    平台上其他教众见了,个个魂飞魄散,总算有人灵醒,慌慌张张点燃了响箭上的烟花引信,望着空中射去。
    响箭升空,烟花炸裂,不止龙空空等人惊觉,一行人马正行至岭下,也是齐齐抬头。
    其中一人大约五十余岁年纪,生得眼细嘴小,胖脸大肥肚子,胸前飘洒一部花白胡须,身穿绣金锦袍,骑乘神骏宝马。
    此人惊闻响动,仰起头呆呆望着烟花道:“杨同知,这烟花放出来是何意思?莫非五仙教主知道本王亲至,特意放烟花相迎么?”
    他口中的杨同知,正是领授了潭州路同知、荣禄大夫的杨正衡。
    杨正衡望了望那烟花,皱眉道:“王爷,这烟花似乎是五仙教告警信号,只有极为危险时才许发出,周围若有五仙教教众,见信号若不前往救援,一旦查实,便是大罪。“
    原来花白胡子,便是镇守武昌的威顺王,孛儿只斤·宽彻普化。
    这位王爷闻言不悦道:“杨同知,不是你说这五仙教龙教主平生最是仰慕英雄,听了本王威名,朝暮渴望一见么?如何此刻竟拿本王当作敌人对待?
    杨正衡吓得叫苦道:“王爷,你冤枉了我也……”
    话未说完,其子杨通贯指着悬崖道:“大伙儿快看,那上面是不是个尼姑?这五仙教哪里来的尼姑,必然是敌人前来捣乱的。”
    杨正衡连连点头:“对对对,定然是这尼姑了得,守山教众方才放出信号求援。”
    “捣乱?”威顺王宽彻普化一听,瞬间来了劲头,拍着肚皮怪笑道:“本王这次来得急了,倒不及备下什么像样的好礼,这尼姑既然和五仙教有仇,我等何不将之擒下,先让五仙教欠我一个人情,也让那龙教主见识见识,本王乃是何等英雄!”
    杨正衡领袖苗军多年,却是不傻,连忙道:“按五仙教规矩,岭下至少有一个舵主或使者坐镇,这尼姑能逼得他们求援,本事怕是不小。”
    宽彻普化大笑道:“杨同知,你和令郎都是战阵上的骁将,这些江湖勾当却不大擅长。别的不说,单说那反贼彭莹玉,这些年勾结朋党,纵横两湖、江淮之地,四处作乱,如何偏偏不敢来本王的地盘?便是本王麾下,广有江湖中成名豪杰,非等闲辈可望项背。今日你便瞧本王的!”
    说罢他回头,胡子一吹,洋洋得意叫道:“英山三杰、洪湖二凶、汉江四剑何在?”
    身后数百人马中,顿时嗖嗖跃出几道矫健身影,齐刷刷拜倒在宽彻普化马前:“王爷,属下在此!”
    宽彻普化往岭间一指,喝道:“你众人都是武林中成名的好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替本王取了那尼姑头颅,本王重重有赏!”
    他大喊大叫,灭劫闻声止步,扭头望下一看,下面众人也正好看上来,那英山三杰中,老二却是天生的鹰眼,忽然“咦”的一声,惊奇道:“王爷,这尼姑生得却是极为美貌!”
    宽彻普化素好女色,立刻大喜:“哦?这般说来,你们且不要杀她,本王久闻尼姑中每每有内媚者,一直无缘领教,你们把她擒下,若是果然美貌,本王同她一起修修欢喜佛法,岂不美哉?”
    那九人齐声领命,嗖嗖跃起,都往岭上冲去。
    宽彻普化胆量颇豪,又深知这几人武艺高强,哈哈一声狂笑,竟然也纵马紧跟上去。
    那峭壁上所插木阶,一根根探入半空,人行其上,尚且不免害怕,何况纵马?
    但是宽彻普化这匹宝马,却是大有来头,本是生长在恒山中的野马,也不知吃了甚么奇珍异宝,生得格外高大,四腿更是极长,踏石登岭,如行平地,被一干本事了得的猎人发现,用陈酒泡了料豆诱它,趁醉擒下,兴高采烈拿去发卖,恰被威顺王府的外事管家途经,重金买下,回去献给了自家王爷,特地取名:转山飞。
    宽彻普化有这匹转山飞在胯下,踏着木阶飞奔又快又稳,这时灭劫上得第一层平台,正望着吊索竹框思量如何上去,宽彻普化麾下的九大高手已然追上,列阵半圆,将灭劫围住。
    灭劫看几人肤色,不是苗人,皱眉道:“你等也是五仙教的?”
    那九人各自冷笑,却不答话,这时宽彻普化飞奔上来,定睛看清灭劫容貌,不由哈哈大笑,开口便道:“美尼姑,本王乃是大元威顺王爷,今日同伱相逢荒山,便是你佛门所谓缘法,你我如此有缘,本王府中藏有欢喜佛经一部,愿邀你同休,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未说完,忽然胯下转山飞一声长嘶,嘶鸣中满是欢喜之意,一个人立,紧接大跳,宽彻普化猝不及防,哎唷一声,跌了个乌龟晒腹,吓得九大高手慌忙来扶,转山飞却如释重负,欢声嘶鸣,飞奔灭劫而去。
    灭劫本来听此人自报家门,想起此前听那船老大说,正是此人提拔了飞山蛮的头人,导致苗彝大战越演越烈,才使船只难行,心中便自起火——
    若不是被迫改为陆行,叶孤鸿岂会被人劫走?
    随后又听他出言无礼,大剌剌竟有染指自己之意,更是勃然大怒,望着威顺王的眼神,便如望个死人一般。
    正要出手诛杀,忽然对方被马儿掀下,那匹格外高大神骏的马儿径直撞将过来,倒让灭劫吃了一惊,一个拧身躲开。
    她这一躲,那转山飞倒似委屈似的,希律律、希律律叫了两声,又把硕大脑袋凑来,厚厚的大舌头一伸,便向灭劫脸孔舔来。
    灭劫又是一躲,却看出这马并无攻击敌意,不由难解,心道这马怎么回事,甩飞了自家主人,却来和我亲近,莫非因为对方是个色魔,马也成了色马?
    可是那马葡萄般大眼望来,纯真中透着欢喜亲近,灭劫同它对视片刻,竟是越看越是眼熟,扭头向宽彻普化喝道:“呔!你这狗头王爷,你这匹马哪里来得?”
    宽彻普化被人扶起,兀自疼得皱眉抽眼,闻言下意识道:“本王这匹天下第一的宝马,乃是恒山有名神骏,只因神物天生,有福之人主之,故此成了本王坐骑。”
    灭劫冷笑道:“你这蠢货,若是有福,如何吃它差点摔死你?”
    说着伸手道:“过来!你这畜牲倒是有情义的,这么多年,竟然还记着贫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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